“谢谢师父!”
温婉郑重道谢,随即身子一歪就向地上倒下去,鬼手红衣忙伸手接住,将人扶到榻上。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良久,鬼手红衣才道:“玉太后是你杀的?”
“是。”
温婉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鬼手红衣又问,“曹氏兄妹告御状是你一力促成的?”
温婉依旧点头,“是,我不允许任何威胁到他的人还活在世上。”
鬼手红衣了然,“接下来,就是大将军玉丞?”
温婉继续点头,“没错,他必须死。”
无论是为了谢渊渟,还是为了鬼手红衣,大将军玉丞都必死无疑。
鬼手红衣点点头,“说吧,接下来想怎么做,我和你一起。”
她没说我帮你,因为从确定温婉一定要死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温婉何以千里迢迢赶来西楚做这些事情,
问再多都没用,唯有帮其达成所愿。
温婉眯着眼睛笑,“谢谢师父!”
鬼手红衣胡乱的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眼里的泪光藏也藏不住。
随后,大将军玉丞被丞相、刑部尚书、御史接连弹劾,
濉溪、通江等地的煤矿、铁矿认证物证俱全,东南玉氏圈地抢粮的罪名最后也全部算在了大将军玉丞头上,
玉丞无从辩驳,竟然在大殿之上起兵谋逆,
意料之中的大军并未到来,反而是自己被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将军玉丞怒不可遏,
“好一个楚修尧,先杀了太后说什么暴毙身亡,
连太后的七七都没过就对本将军痛下杀手,如此迫不及待,你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西楚朝中从未受益于东南玉氏的官员少之又少,
大将军玉丞企图用这件事来唤醒曾经那些同党的敬畏之心,
只可惜,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西楚皇和孟无岸能许给他们的利益高于东南玉氏能给他们的利益时,
这些人什么都能做,何况只是装聋作哑,偶尔附和几句弹劾一下已经注定要落马的大将军玉丞呢?
大将军玉丞谋逆不成被捕入狱,西楚朝堂上接连清理了一干同党,
西楚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和太后两党象征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未免夜长梦多,西楚皇命孟无岸亲自审理大将军玉丞一案,
从案发到东南玉氏一族全数被发落加起来不足半月,
鬼手红衣拿着西楚皇亲手签发的处决令给温婉看,“陛下亲自下令,大将军玉丞意图谋逆,证据确凿,于明日午时三刻问斩,
东南玉氏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东南玉氏再难有东山再起之机会,从今以后,西楚朝政,皆由陛下一力掌控,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些天来,鬼手红衣眼睁睁看着温婉身体日渐虚弱,一天天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
心中的无力感几乎让她无法面对温婉,好不容易看到事情有点进展了,
冒着让孟无岸被西楚皇斥责的危险将处决令拿给温婉看,只希望温婉看了能高兴一些。
玉丞的处决令下令,温婉的确挺高兴的,只是透支的身体让她再也洋溢不起那种欢快的笑容,
只能无力的扯扯嘴角,“辛苦师父和师公了,这处决令应该是明日才公布的吧?
如此拿来给我这个外人看,西楚皇不会怪罪吗?”
见她死到临头还只顾着被人,鬼手红衣鼻酸道:“区区处决令有什么好怪的,
你师公好歹也是一朝丞相,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再说了,陛下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要责怪也早就责怪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鬼手红衣说完就发觉不妙,果然,温婉紧张道:“西楚皇知道我在这里了?”
她费尽心思隐匿行踪,除了不想让谢渊渟找到她之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给天玄和西楚之间造成误会,
没想到还是让西楚皇给发现了,温婉心中不免忐忑。
鬼手红衣甚是随意道:“好歹是一国之君,你低估了西楚皇的智商,也低估了他与你师父之间的情谊。”
鬼手红衣甚是欣慰,又有些好笑的道:“你把玉太后的供词递给陛下是怕玉太后的死引起西楚和天玄之间的误会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认出你的笔迹,甚至西楚太后宫里的笔墨和旁人所用的能一样吗?”
温婉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她当初之所以敢用寿康宫的笔墨,一是图方便,
二来的确是仗着自己在西楚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西楚皇想找人辨认,他身边也无人认识她温婉的字迹,
如此一想,却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这世上最熟悉她的人可就在西楚呢!
一时大意竟然出卖了自己,温婉无奈认命,“如此说来,玉太后薨逝前我就已经暴露了?
西楚皇什么反应,他难道没有怀疑过我堂堂天玄皇后出现在楚京的目的?”
鬼手红衣愣住,要说西楚皇从未怀疑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她要怎么说,西楚皇知道温婉是为了给谢渊渟报仇而不远万里来到楚京后非但不责怪她,
反而全力促成了玉丞的落马,就为给谢渊渟出一口恶气?
怔愣的功夫,鬼手红衣就听温婉道:“师父,您说,我要不要见西楚皇一面?”
两国之间关系再好,朝中人员随意出现在对方的皇城而不报备,怎么想都是一件被冒犯的事情,
易地而处,如果西楚的哪位政要鬼鬼祟祟出现在京都,还瞒着天玄朝廷,温婉自己心里也会怀疑的,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应该见见西楚皇,避免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解决误会,话问出口的时候,温婉心里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了。
鬼手红衣想了想,也点头道:“那就见见吧,我回去与你师公商量一下,看西楚皇什么时候方便,我亲自带你进宫,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便是。”
温婉点了点头,算了算时间,又补充了一句,“尽量快一点吧,不然,我怕我没有时间了。”
她今日能和鬼手红衣聊这么久,都是早早服了药的缘故,
再往后拖,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鬼手红衣迅速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忙不迭擦了一下眼睛,点点头,“我知道。”
说完又有些不甘心的道:“真的不打算再见他一面吗?”
她说的是谢渊渟,她知道,温婉也明白的。
这几日她时不时地就会问这么一句,起初温婉还会稍稍怔一下,这会儿连那一瞬的怔愣都没有了,只是很自然的摇头,
“不见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怕吓着他。”
短短数日,温婉瘦的眼睛都陷了进去,因为吸收不到营养,皮肤无可抑制的苍白起来,
连那双被谢渊渟赞誉过无数次的眼睛都变的迷茫起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清亮,
唯有眉宇间那点挥之不去的温柔,还是谢渊渟记忆里的样子。
鬼手红衣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说不上失望与否,匆匆告别,
翌日天明,如锦进来伺候温婉更衣,一边道:“今日太后党余孽要问斩,主子要去观刑吗?”
自从身体变差后,温婉已经快一个月没出过酒楼的门了,如锦想着她若是出门转转的话,心情说不定会好一些。
温婉应了,“也好,我想看看外面的烟火气了。”
生病后的温婉总是神色郁郁,如锦很怕她不答应,
听到这话,喜不自禁道:“哎,属下这就带您出去,快过年了,这几日的街道可热闹了呢?
前几日因为大将军的事,一直在宵禁,过了今晚,夜市也要开放了,
到时候属下带您到夜市上看看,不过西楚的夜市肯定没有咱天玄的夜市热闹,
肃州夜市是天玄所有夜市之先河,听说如今的肃州夜市已然是三国一部货物最齐全的市场了,
大到奇珍异宝,小到针头线脑,没有在肃州夜市上找不到的,百姓们都说您是福星,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走好运,命里带着天下百姓的气运呢!”
西楚的腊月是凌冽的干冷,素来被谢渊渟保护的很好的温婉有点不习惯,
一刮风脸上的肌肤就像是被无数个隐形的小刀子扎似的,
不过男的如锦这么高兴,她也不想扫兴,尽量用虚弱的声音附和如锦的话,
“迟早有一天,天玄所有的地方都会如肃州夜市一般繁荣昌盛,
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能做到的。”
这是谢渊渟毕生之志向,也是温婉刻在骨子里的宏愿,只可惜,她不能亲自陪着他一起完成这凌云壮志了。
腊月二十三,正好是小年,
许是因为要处决鼎盛几十年的大将军,楚京的街道无比的热闹,
温婉感受着过往百姓的欢愉,仿若回到了当初带着弟妹在京都的夜市上逛灯会,猜灯谜的场景,
明明是朗朗乾坤,她的眼前却逐渐被黑暗覆盖,不知不觉,温婉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彻底进入黑暗前,她仿佛听到了如锦带着哭腔的喊声,
一声“主子”喊的肝肠寸断,温婉想说别哭,她还没死呢!
只可惜,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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