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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拿到T大推荐留学的消息,顾云声还是从自家爹娘那里听来的。

上了大四两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实习和毕业论文的事情开始压下来,都有点喘不过气。顾云声在的班级被全班推荐到一个总部在U市的大软件公司实习,这几年大学生分配工作已成明日黄花,但好学校的热门专业依然很抢手,这样的实习多少有点包圆的味道,但是顾云声还是想着去T市找一份工作。所以实习的时候并不怎么卖力,倒更有点数着日子过的感觉。

下学期乘着五一假前后顾云声多请了几天假,跑去T市打听了一下工作的事情,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去看看江天。自从钵山寺回来,只有寒假期间江天跑去U市待了三天多四天不到,两人算是小聚一段,其他时候都是各过各的,顾云声想他都想得心慌了。

江天还有一年毕业,但大学的倒数第二年往往是课业最繁重的一年,他又被教授选去工作室跟设计,忙得整个人都瘦成了柴,头发老长,不知道多久没剪了,说话快得像被人在后面追,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拿起筷子像有人会打抢,只有精神还好,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看在顾云声眼里,觉得像狼。

他看江天吃饭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皱眉头:“你着急什么,没人抢你的。”

说话间江天已经吃完小半碗饭,抬起头含糊地说:“习惯了,没时间慢慢吃。”

顾云声又是好笑又是有点心酸,破天荒觉得自己的实习期混得有点不像话。不过他这么一说,江天吃饭的速度还是放慢了,自嘲一笑:“每天觉得时间不够用,真是过得鬼一样。”

在T市只待了两天顾云声就走了,还有几天假期,就回家了一趟。顾妈妈一个寒假没看到儿子,恨不得把半年没做给他吃的饭菜在这五六天里全部补齐了,从早饭到宵夜,变着花样来做,吃得顾云声只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就是在作牲口:外头被当牛使,回家被当猪喂。

一天在饭桌上,顾妈妈说:“上午我去医院体检,遇见江天外婆了,谈了一会儿,说江天要去留学……”

顾云声惊得一下子抬起头:“啊?”

“嗯,好像说是去日本啊。他外婆说他外公听到几个晚上没睡着,从小养大的孩子,舍不得啊。”

接下来顾云声爸妈顺势讨论了一番他们身边认得的人家送孩子出国的事情,并很欣慰自家儿子没这个念头。但顾云声这个时候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想起几天前T市,两个人j□j到下半夜,自己快要睡着了,听到江天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时他以为问的是工作,强打着精神说,我想在T市找个工作。联系了两三家公司,再去谈谈。你呢。

当时江天回答了什么呢?顾云声拼命地想,原来在得到回复之前,自己先睡着了。

他心慌意乱地给江天的寝室打电话。他们寝室终于装了电话,不必像以前那样打到楼道里再转接。但这个晚上也是什么都拧着来,电话一直在占线。顾云声就每隔几分钟重拨一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通了。听到江天声音的那一刻,顾云声的声音有点发抖,喂了一句,一下子没说出别的话来。

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出什么事了,半夜了还打电话过来。”

顾云声一凛,反应过来,劈头继续问:“你要去日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江天才说:“还没有定下来。你等我过段时间给你打过去。顾云声,我最近真的太累了。”

他的声音的确毫无活力,像是精力都被耗空了。顾云声这才想起前几天见到江天时他的样子。瞬间愧疚感涌上来,盖掉最初的焦急和意气。他放缓语气说:“好,我等你来告诉我。过两天我要回学校了,有事打到学校去。你不要太逞强了。”

“你还在家?”

“嗯,下周的车票。”

“好,等过完这段时间我找你。”

接下来的时间顾云声一直在等待,却一无所获。这期间他反复想是什么让他以为江天会留在T市的。后来想起来,那是还在钵山寺的时候,何彩和自己闲聊,提到学院看好江天,十之j□j会留他下来继续读研究生。就是这样他才动了在T市找工作的念头。但顾云声千思量万考虑,唯独忘了一点,他忘记亲口去问江天怎么打算未来。他的,他们的。

再后来大学毕业了,他如愿在T市找到工作。工作开始之前回了家,也不敢去找江天,连问一句他是不是回来了都不敢。大抵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对答案的期冀太高,胆子反而小了。

回家没几天,江天上门来找他。比上次见到他,江天总算是长了点肉,气色好多了。但是顾云声一看到江天的神情,心瞬间沉了下去,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留学的事情定下来了?”

“嗯。”江天点头。

顾云声大脑一片空白,等待多日却等来最怕听到的结果,还来得这么干脆,登时想也不想一拳挥过去。江天也没想到顾云声就这么动了手,没让开,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趔趄着往后一倒,还是胡乱挥手间抓住顾云声家的房门,才没有摔下去。

“滚蛋!一个多月连个信也没有现在说走就走,你还来干嘛!”顾云声粗着嗓子一吼,声音在整个楼道里盘桓。

江天脸上被打中的地方立刻就落了痕迹。这一下顾云声手下没留情,打得他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他摇了摇头,脸也沉下来了:“你发神经了?”

顾云声上前一步用力把他往楼梯边上推:“发神经也不关你的事情。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家门口堵着!”

江天看顾云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却发白,也着急了,一把抓住楼梯,说:“我刚放下系里面的电话就过来找你商量了,名单定的是我但还没定走不走呢。”

顾云声一愣,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垂着手呆呆站着,半晌没接上话。江天等他脸上的血色退下去一些,心知这下冷静点了,才又说:“你看我都被你打出鼻血了,要我滚也行,至少借你家水池给我洗个脸。”

后来江天不仅进来洗了脸,还顺便止了血,坐在顾家沙发上,和顾云声一人一听可乐,坐着发呆。

顾云声每隔三五秒就瞥一眼江天的脸,每看一次,愧疚之意就涌上来一点,几乎要把这个人都埋起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云声觉得怎么还是该自己先表个态:“喂,你还痛不痛。”

江天把可乐贴在脸上,希望这样回去的时候脸不会肿得太不像话。他觑一眼顾云声,淡淡说:“你今天吃了炸药吗。”

顾云声本来想说“谁要你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但仔细一想,没听清楚话就怒急攻心先动手的好像是自己。他脸上一热,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才通知你要走的事情。”

江天转过脸来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最初的名单定的是别人,但是最初被推荐的师兄肝出了问题,体检没通过,陆老师就向叶院长推荐了我……遇贵人了吧,大概。”

说完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又说:“这件事情外公有点别扭。口风里是还希望我留在国内算了。”

“那是,要是我和日本人打了半辈子仗差点丢了命,我也不想我孙子去日本念书。国仇家狠嘛。”

江天听着他的口气,忍不住笑了,伸手揽过顾云声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边拖。顾云声消极地抵抗了一下,还是很配合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一把打开像摸狗一样揉着自己头发的手后,顾云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要去多久?”

“先交换过去一年,然后快则两年,慢的话三四年也应该回来了。”江天思索一下,缓慢而笃定地说。

“回来”两个字听得顾云声心里一跳,又有点恍惚,说:“机会难得,放过挺可惜的。想去就去呗。别让自己后悔。”三五年,总是很快的。说完顾云声又在心里补上一句。

江天微笑:“外公老觉得我去了受到资本主义腐蚀就再不会回来了。”

顾云声侧过头目光一些,也笑:“那你回来不回来?”

“当然是要回来的。家里人都在呢。”说完顿了一下,看着顾云声说,“你不是也在吗。”

顾云声一愣,忽然站起来,跨坐在江天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慢慢把脸凑过去,直到额头抵住额头,才绽开一个笑容,慢腾腾地说:“那可说不好。我可能哪天想不开,跑去美利坚为美帝国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去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两个人慢慢一起吃进了肚子里。

一吻终了气息都有点不稳,顾云声看着江天的眼睛,又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一只手还勾搭着江天的颈子,另一只手则熟门熟路地滑到他衬衣的下摆里,接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妈打牌去了,不到十点回不来……我想你都想得发慌了。”

……

过不久江天留学的事情就定下来了。对此顾云声没再说什么,心里想顶多当作两个人再分隔两地读四年书,再说江天假期总要回来一趟看老人,何况自己工作了赚了钱也能去看他。这样想多了,分别在即的酸楚也就淡去了。

两个人会常常腻在一起,像是要把之前分隔两地的时间补回来。出去玩,一起看朋友,更多的时间是j□j。年轻的身体,两情相悦,没办法不甜蜜美好。江天家常年有人,大多数时间是在顾云声家,要不然就去找一个小旅馆,离家越远越好。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渴求对方的身体,可能也不甚明白那和欲望形影不离的欢喜究竟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好像这样就能建立起一种不需要言语的纽带,维系住彼此,然后在即将面临的分离里让回忆更真切一些。

江天有的时候会出门,顾云声知道他多半是去忙签证的事情了,不去问,江天想说也不听,回来还是该干嘛干嘛。就这样,在这载沉载浮般过着的日子里,江天动身的日期,一眨眼间,就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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