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王身后的两名随从已经捧着白袍与权杖从两侧绕到康德近前。
“……”
两边的长老们举起双臂高喊着康德的名字。
“……”
皇宫外民众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
相机拍摄的轻响与闪耀的微光来自四面八方。
“……”
啊，酋长，年轻的酋长，非洲大草原的雄鹰，你那锋锐的长矛涂满了毒药，罪恶的欧洲人在你无情的突刺下哀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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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复杂。
极端复杂。
康德看了一眼国王，科莫拉的王对他露出真挚的笑意，这个游学西方、思想先进的年轻国王虽然会讲许多中文，但却不了解中国的互联网文化，不知道非洲酋长在中文网络中的新内涵。
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使先生，驻科莫拉华人大使正在用力地鼓着掌，脸上的笑容诚恳而充满善意，大使先生年纪大了，不太了解年轻人的世界，毕竟他没有这么闲，也并不意识到酋长这个封号有什么问题。
好事，都是好事。
最后，康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康劲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比较像是那种望子成龙的欣慰之笑。
但那一抹忍耐已久的贱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犯人找到了。
康——劲——竹——
你算计我！
不消说，这个见鬼的提议，多半是康爹提出来的，并且得到了各界的热烈响应，因为康德曾经与父亲谈过在科莫拉经营力量的想法，而作为在非洲工作十数年、经验丰富的康工，他知道儿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酋长。
古老的称谓，如今还在非洲存在，因为非洲是文明发展最缓慢的地区，错过了人类科技发展的每一次变革，非洲诸国是从原始部落状态一夜过渡到现代社会的，而且是外部力量强行操纵的，欲速则不达，没有按部就班的发展，只能致使畸形的结果……但这正是操纵者们所希望的。
这导致了非洲各国如今独特而混乱的社会形态与国家状况。
两套班子，一套是现代化的行政体系，暴力机关、司法机关与行政机关等组成的管理体系发挥着打了折扣的作用，另一套则是自土皇以下的三级酋长分封，当地人尤其是农村人口，更加相信和服从后者，有时候酋长说话甚至比州长更管用，那才是本来存在并且让国民们习惯的东西。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演进，正如欧洲的老牌贵族、美国的old-money一样，根深蒂固、历史悠久的既得利益阶层在适应着时代的变化，寻求着自身的新定位，酋长们也在与现代化的国家体系不断融合，好让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更加巩固，他们掌握着人口、土地和财富，国家政府不得不与他们合作，甚至承认他们的各项权利，吸纳他们成为国家统治阶层的一部分。
于是，酋长这一古老的封号，在现代的非洲重新焕发活力。
有着官方的承认，有着人民的拥戴，酋长意味着特权，意味着认可，尤其是对外国人来说，获得酋长封号，有着数不胜数的巨大好处。
比如，本地人会敬畏你，不太再敢明目张胆地撒谎、欺骗和偷奸耍滑，官员们也会亲近你，至少不会吃相太难看或者言而无信，当地的法律将不再适用你，警察理论上不再拥有对你的执法权，乃至于被法律认可并保护的封地，以及合法的私人武装卫队，这些在中国想也不敢想的东西，都有。
事实上中国人获得酋长封号早有先例，近年也有，往年也有，有的是援建非洲的中国土木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有的是改开后第一波去非洲打拼的商人，他们为当地的发展做出很大贡献，所以被授予殊荣。
是国家在非洲不断扩大影响力的一个缩影。
其中最年轻的，受封时不过是二十七八岁。
康德也曾看过那个新闻，当时就笑得不行，说这非酋称号是名副其实，经过官方认定，以后抽卡怕是玩不成了。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居然轮到了自己。
淦哦。
怎么说呢。
事儿确实是好事。
但这个名头……好他妈别扭啊！
康德一念及此，又横了一眼一直在憋笑的父亲，只有这与时俱进的厮才懂这种梗，妈的，坑儿子，个老东西。
康劲竹看他目光，更是来劲，他摆出一副感动而欣慰的模样，假意拭泪，动情地说道：“康德，还不跪谢？”
跪你……操了，还是自家老子，骂什么都不得劲。
康劲竹这话倒是提醒了查卡特二世，国王见康德一直没有动作，还在好奇疑惑，听到精猪这么一说，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他倒是听说过中国人的习惯。
他们早已不再对君王屈膝。
查卡特二世略一思忖，然后笑道：“按照古老的传统，酋长受封，要向他的国王行跪礼，以示感激、忠诚与诺言，你是中国人，康德，我要尊重你们的习俗，但也要遵循我们的传统，所以……”
他迈步单膝跪在地上，说道：“我以科莫拉国王的名义，向你表达我们的感谢、尊重和敬意，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重点不是这个啊！
但事已至此，国王都跪了，还要怎样？
康德叹了口气，也半跪在国王面前，两位随从上前，为他披上白袍，整理衣襟，带上桂冠，国王的权杖搭在他的肩膀。
观礼的长老和酋长们见状，也半跪在地上。
大使与康劲竹等几名外国人退到一边，摄影机在忠实地工作着，国王的嘴里吐出晦涩的低语，那是已经在渐渐消亡的语言，连带着这古老的仪式、传统的服饰和这残破的宫殿，是在外来文明冲击下所坚守和逝去的过程。
“中国人康德，守护的鹰神，科莫拉的朋友，列王所注视的勇士，我册封你为酋长，接纳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你的荣耀和地位将仅次于国王，享有民众的拥戴与尊贵的权力。”
“我赐予你五十公顷最富饶的土地，种满了香料、可可与咖啡，从皇家领地中调拨，与你的头衔一起，可以传承给你的子孙后代。”
“我赐予你组建卫队的权力，你将拥有至多一百人的私人军队，作为你的护卫、勇士与猎犬，科莫拉政府负责供养他们。”
“然而这一切并非毫无代价，权力与责任往往并存，这慷慨的赋予源自科莫拉的感激，我们虽不富裕，但也愿意倾尽全力报答那些为科莫拉所奉献的人们，我们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像我们对待你一样对待我们。”
国王收回了权杖，一名随从跪伏着高举双臂，接过了这神圣的权杖，查卡特二世从另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了另一柄权杖，双手托着，递向康德。
“请接过你的权杖，接过你的荣誉、权力以及责任。”
周围静悄悄的，虽然是仓促的仪式，虽然因为皇宫残破，不得不将册封地点转移到皇宫前的广场，虽然场面甚至称得上是寒酸，但……
康德与查卡特二世四目对视。
他望着眼前的权杖，伸出手来，握住。
“很多年后，你会知道，今天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就知道。”
国王微笑，然后收敛神情，他扶着康德站起，高举他的权杖，环视一圈，向着观礼的长老和酋长们大喊道：“恩库欧祖！”
众人一起高举双手，大喊道：“恩库欧祖！”
康德问道：“这是在喊什么？”
“是你作为酋长的封号，每一个封号都源自受封者的事迹和成就，于是我替你决定了这个封号，我本打算称你为‘守护鹰神’，但科莫拉人对你的爱戴和尊敬已经足够，你需要的不是这个，是敬畏。”
“所以我册封你为‘恩库欧祖’。”
“其意为……”
他高举着康德的手，扬声道：“战争领主！”
这四个字以中文喊出，令观礼的两位中国人茫然又恍惚，但这样的呼声已经传到了皇宫外，一时之间，满城都是热烈的欢呼。
“让我们合影吧。”
在一众酋长和长老的簇拥下，皇家摄影师拍下了这珍贵的照片，照片中，康德与科莫拉国王并肩而立，一身白袍，他那小白脸在一群大老黑之中尤为醒目，手持权杖，衣袍轻摆，长身而立，目若朗星。
英国记者爱丽娜同样拿着相机在拍摄，她获得了拍摄特许，多半是看在康德的面子，其中还有老共的阴谋，中国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了帝国主义的痛脚，让英国记者来揭露美帝和法国的黑料，白狗互咬，岂不美哉。
她小心翼翼地拍摄着照片，并且又一次想到了搭档科尔，这本来是他的工作，可生命脆弱，一夜之间就物是人非，她心中酸涩又难过，望着康德，想到了那天被他救下的场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望着眼前的康德，望着屏幕中的康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康德与众不同，站在这些非洲人之中，更显出类拔萃，身着长袍、手持权杖的身姿和神态透着难以言喻的魅力，那是力量和自信的流露。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
——他比以前不一样了。
“人杰啊。”
大使站在一边，非洲统治者们的合影轮不到他们，下一波才是中科友谊渊源流长的环节，他望着站在场中的康德，身为大使，算是阅人无数，什么人在装逼，什么人是虚张声势，什么人是狐假虎威，他是能看出来的。
他低声对着康劲竹说道：“恭喜，令郎会有大成就的。”
康劲竹轻轻摇头。
作为父亲，他不希望是这种大成就。
战争领主……
非洲的统治者们近年来册封了好几个中国人做酋长，封号全都是意味深长、各有出处，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康劲竹看了看笑眯眯的大使，又看了看站在场中的儿子与国王，联想到如今微妙的格局形势，他无声地叹息。
比亚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再来一波中科友谊的合影，国王与康德一起，来到皇宫前，接受民众们的欢呼，而后是游行和庆典，虽然是特殊时期，一切从简，但还是要办的，一路下来，康德笑得有点脸僵，但还算有经验。
歌德那边的阵仗比现在狂热多了。
车队游行，两侧都是欢呼的民众，国王拿出手机，示意康德来个自拍合影，康德完全是假笑状态，不假思索地就配合了一下，背景是欢呼的人群，国王那灿烂的笑容和大白牙，还有康德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假笑。
一路上，康德瞧见了不少扛着摄影机的人，有的是黑人，有的是黄种人，还有白人，有记者想要上前，却被卫兵与民众阻拦，先前大使就说了，让他暂时拒绝任何采访，等谈出一个统一口径再说。
——当然是跟老美和法国谈。
勒……我是说谈成了，就一起撒撒谎，谈不成，就让你好看。
一路折腾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回到皇宫，民众们这才散去，康德松了口气，四处看去，只见父亲在后面盯着手机，笑得像只老公鸡。
“喂！”
康德大步上前，准备加深一下父子感情，康劲竹看到儿子之后，噗的一声笑出来，就在这时，康德手机震动，费了老大劲添加了一波黑名单和设置，手机总算能正常用了，他拿出来一看，一条新的微信信息。
小满发过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这么几个字。
他心中生出了不妙的感觉，而关闭皇宫大门、完成册封仪式的国王恢复本来面目，带着黑哥们天生的乐观精神和音乐天赋，连蹦带跳跑向康德，挥舞着他的手机：“康德！精猪！我上热搜了！我上微博热搜了！”
康德勃然色变。
——畜生！你上什么了！
他立刻打开微博，点进热搜，只见热搜第一名挂上了爆字头。
明晃晃的四个字。
“非酋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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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啊，本现充在家里待得好烦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