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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1 / 1)

元矜被容辞牵至屋内,一眼望过去,里头陈设十分简洁,却一尘不染,倒像是他的风格。

“子修,旁边那间屋子以前是莫姑娘居住么?”元矜斟酌良久,还是问出了口。

她事先并不知他们师徒竟同住一处院落中,这样突兀地搬过来,确实难免尴尬。

由此看来,子修师徒间的关系可能远比她想的要深切,毕竟,即便她的师尊华阳仙君素来倚重于她,也不曾如此陪在身边时刻教导。

“不错,”容辞应声承认:“宁儿当时修为迟迟不得上进,唯有此处灵气浓郁,她又恰巧喜欢,便索性允她住了进来。”

他原想着待宁儿修成仙身,年满十六周岁,便让她搬回瑶光殿旁的阁楼,以免惹人闲话,谁知这丫头鬼灵精怪,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左一句“师父笑一笑”,右一句“师父最好了”,总之偏就不动作,以至于拖到现在,这孩子陡然变得叛逆,又适逢阿衿出关,就成了这般难看的局面。

“原来如此,”元矜听完他解释,了然地点点头:“子修,以后有什么话大可以好好说,大家都和颜悦色一些岂不是更好?”

她瞧着他们师徒方才那架势,好似互相赌气一般,莫姑娘倒也罢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子修怎的也这么幼稚?记得他上回一言不发生闷气,还是在几百年前,因着她与予奉道君一同入秘境寻宝的缘故……

想到这儿,元矜却蓦地顿住了,恰在此时,容辞淡淡开口:“阿衿,此事你不用管,这孩子最近太过放肆,是该好好教导了。”

他嗓音渐渐冷淡,甚至有些清寒,可明眼人却一耳听得出其间重视。

元矜陡然发现一个格外微妙的现象,容辞虽总以这般严苛高冷的面目对待徒弟,但实际上,这种“高冷”与对旁人的“高冷”是不一样的。

他们之间仿佛包裹着一个无形的屏障,一个谁也挤不进去的屏障,正如当时她原想劝一劝,却终究没能插上嘴,即便方才插上了嘴,也并未起到丝毫作用。

元矜眸色微敛,刚出关时那种强烈的“外人感”再次涌上心头,连着他对她的每一句温言软语,歉意关怀,都显得如此客套与牵强。

当真是……荒谬而可怕的错觉。

“阿衿,你怎么了?”容辞见她一时沉默不言,不禁偏首问道。

元矜及时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轻轻摇头:“没什么。”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望向他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子修,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么?”

容辞面色一顿,随即眉目如画般舒展:“当然,阿衿,你想什么呢。”

元矜并未答复他,只回以一笑:“好,我信你。”

“……”

“你信个鬼。”

躲在门外看两人互动的狐狸实在忍不住了,面无表情地吐出四字。

纸人望着金座上不耐烦的美貌少年,连忙飞过去安抚:“珏珏,你别生气呀,元矜对容辞感情很深的,你要有耐心一点,慢慢来嘛。”

“她难道看不出来容辞的敷衍?还傻呵呵说相信,这老女人真是天真得可以。”

霍珏毫不客气地吐槽,他可是很清楚后来容辞那疯批干了些什么事儿,到时候坑得你哭都来不及。

“珏珏,你说的都对,老女人哪儿有你聪明。”云七无不狗腿地应承道,实则暗自腹诽,人家又没重生,哪儿晓得你那些弯弯绕绕。

“你说谁老女人?”少年忽地睨向它,眉尖一挑。

云七纸躯立时一抖:“元,元矜啊。”

“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这,这不是你先喊起来的么……”纸人委屈巴巴。

“本君先喊,你就能喊?”

云七:“……”

可以,这很霸总。

纸人认栽,马上又赔着笑脸凑上去道:“珏珏,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任务好像越来越难了。”

少年缓缓从金座上站起身,红衣拖曳,尤显乖张艳俗。

“说到底还是老女人见识太少,放心,本君心中已经有对策了。”

经过一番波折,元矜总算在瑶光殿落下脚跟。

她与容辞同住一间,旁边那栋小木屋便空了出来,空留下满院的曼珠沙华,悄无声息一株株枯萎,仿佛要随着主人一同离开。

看着大片红花相继凋零,元矜心中是有些惋惜的,便按照书籍上所说浇水施肥试图救回,只可惜都无济于事。

传言灵花认主,想来这便是了,然所有曼珠沙华皆由容辞为莫姑娘从忘川栽移,而莫姑娘走时又十分潇洒果决,两人全无移植之意,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自那日后,元矜已经决定不再插手他们师徒的任何事情,相信容辞自己便能教导好徒弟,也轮不到她从旁指手画脚。

元矜将屋子里里外外重新收整完毕后,手中端着一碗净水,走向门口灵田里的蓝姬。

蓝姬将将移植过来,需要适应新的环境,存活得十分不易,不过好在小家伙奋力求生,拼命汲取周围灵气,看上去倒也生机勃勃。

元矜蹲下一点点给它浇水,蓝姬舒服得整个花叶都伸展开来。

见状元矜不自觉笑了笑,这水是从她体内分化出的灵水,承载着水源之力,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它倒是懂得享受。

正当她悉心照料着蓝姬时,院外禁制忽动,下意识抬头,只见一袭白衣从门口走进。

是容辞回来了。

今日一大早容辞就不见了踪影,料想他大约是去瑶光殿处理事务,她便趁此机会动手将屋子收拾了一下。

眼下见他回院,元矜心中自然高兴,正要迎上去,却发现他的目光逡巡在一片片即将枯败的曼珠沙华间,眸底沉沉,讳莫如深。

元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同样感慨道:“灵花难留,的确可惜了。”

容辞这才抬眸望向身前之人:“无事,阿衿,我们进屋吧。”

说罢不忘牵起她的手,两人并排着往里走。

待看到门口处那株正逆境生长着蓝莲的时,他蓦地顿了顿。

他知道,这株蓝姬是阿衿从秦阳带来的嫁妆,她素来视若珍宝;他也清清楚楚记得当年阿衿于其上献舞时的惊艳。

阿衿不在的这些年,他一直精心饲养着蓝姬,聊以抒缓内心深处的思念。

然而此时此刻,蓬勃生长欣欣向荣的蓝姬,却与它周围凋谢的曼珠沙华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怪诞且格格不入。

忽而一阵眩晕感闪过,只见画面中大片大片的花接连枯死,女孩儿心如死灰,控诉般瞪向他,还有他身边……一直与他十指紧扣的阿衿。

容辞指尖一颤,两人原本牵着的手瞬时脱离。

元矜扫了眼他掌心,不解地偏过头:“怎么了?”

容辞泠然回神,却是敛下眉目:“没什么,想不到蓝姬能这般盛放。”

元矜闻言不疑有他,浅笑着附和道:“是啊,幸而它还算适应。”

容辞略微点点头,转身独自跨步踏入屋内。

即便他那份敷衍几不可察,但元矜还是感受到了,她眸中多出几分疑虑,嘴角笑意亦渐渐收起,而后跟着走了进去。

“阿衿,这屋子……你动过了?”

容辞环顾左右,忽然转向她问道。

“对啊,今日你不在,我便重新收整了一次,”元矜目光望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见屋子里太过简洁,便摆放上一些从水吟居带来小玩意儿:如意梭,小木马,流星坠……

都是以前他送给她,或者他们一起喜欢过的。

容辞渐渐抚过埋藏于记忆深处的一件件旧物,眸中光彩变幻莫测,最后却在窗前停了下来。

“阿衿,原来挂在这里的草画呢?”

草画?

元矜微顿,很快想起来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轴画卷:“是这个么?”

她记得这幅画,上头所绘之人隐约看得出是容辞,但笔者画工着实粗劣,倒更像是孩童涂鸦。

容辞慢慢摊开画卷,当时的情形亦跟着展现:

“师父,你看徒儿画得像不像呀?”

“以后就把它挂在师父房间里,师父不准取下来!”

然后也是这样一天,阿衿将画收了起来,女孩儿得知后眼中彻底失去光芒……

“子修,你到底怎么了?”

元矜看着他越收越紧的指骨,终于正色,这一回,她是认认真真地发问。

容辞思绪遽然收敛,片刻后,将画卷重新卷好交给她:“没事,阿衿,你放回去吧。”

然元矜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定定看着他,道:

“子修,我们既是夫妻,便理应坦诚相待,无论何事,你都无需瞒我。”

“你我一同走过无数风雨,没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你若有难处,大可以明明白白地与我说。”

容辞眸色愈发深沉,没错,他与阿衿年少初识,两人度过了最青涩美好的时光,她的确是他不可触及的伤痛,即便收养宁儿,也是缘于对她和孩子的念想。

他此生爱她入骨,以至于当年她精血耗尽,亦恨不能与之同去……

可为什么,此刻她分明在他身旁,他却无法再靠近一步呢?

容辞玉冠微垂,双目倒映出她久违的容颜,而与此同时,另一重画面又如潮水般涌来……

“子修?”

他脸色有些苍白,长眉紧锁,将人拥入怀中:“放心吧阿衿,当真无事。”

她稍稍一顿,随即回应般轻轻圈住他腰身,嗓音温雅柔和:

“那就好。”

然而元矜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此刻正深情拥抱着她的男子,心中所念所想究竟是谁。

世人皆道元矜容辞,神仙眷侣,却不知百年后的如今,当容辞仙尊日日面对着终于回到身边的昔日真爱时……

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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