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宫正南城楼上的禁军还在浴血奋战,殊不知宫城北边后门,五六辆简朴的大车悄然驶出,皇帝最精锐而忠心的近卫打扮成民人的模样,环卫在车辆四周。
宫城后倚着一屏青山,刀削似的坡路,歪歪斜斜地却藏着容两驾车马并行的小道。乌翰从大车里探出头,看看两边的峭壁,放下心来,对外头喊:“走。”
他看不见的是,峭壁之上如蚂蚁密密攀附了杜文和神射手,不敢大张旗鼓,但若能一击制敌,就有救下闾妃、斩杀乌翰的机会。
杜文亲自埋伏在这里,是怕派来的人不够妥当,必须亲力亲为才行。但是前头战局、郭外粮道、后头援军,也是一个都不能不操心。从后岩壁上攀援上来的人送来一叠子军报,杜文对他做了个“小心”“噤声”的手势,然后一封一封拆信阅读。
前面几封信,他还表情平静,但突然间双目圆睁,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作为伏军,不能说话,不宜发声,但见他一手死死地捏着信笺,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咬牙咬得下颌骨都绷紧了,额角挣出几道青筋。
他身边的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事在危急,没有人敢出声询问。突然,有人看见了下方摇摇晃晃驶过来的马车,赶紧拉了拉杜文的衣袖,努努嘴。
杜文死死地咬着牙关熬着心头的焦灼和痛楚,举起早已准备好的鸣镝——他一箭下去,他的神箭手就会齐发利箭,先杀死马匹和驭手,然后便可以活捉逃跑的乌翰。
他的眼睛里有点雾蒙蒙的,越是强行要求自己注意力集中,为营救阿娘奋勇一战,脑子里却越是乱糟糟、迷糊糊的,也不是特为在想那个人,但是被背叛的痛苦就是挥之不去。
弯道就这么一段,前面山石秃露,无处藏身,大路宽阔,马匹也容易奔跑。
他终于放出了一箭,但是跟随他多年的弓箭手都能感觉他手腕里虚飘无力,箭本该射头马,但实际却射到了车辕上,又擦着马侧腿,马儿惊得一撅,一声长嘶。
其他弓箭手也急忙放箭,但是乌翰带的也是训练有素的亲兵,挥动手里的刀弓把箭镞拨开,虽有伤亡,但总算护住了车马。
突然,其中一辆不起眼的车帘打开,闾妃被纳着后颈露出脸来,头发蓬乱,脖子里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细细的血痕已经滴落在刀锋上,整个人很是狼狈的模样。
乌翰的声音从她身后的车里传来:“杜文,你是想鱼死网破么?朕可以先杀你阿娘,再和你决一死战!”
闾妃模样狼狈,但依然能清晰地大声对儿子喊:“杜文!不要有软肋!先射我!再杀他!”
杜文忍了许久的泪水却突然落了下来。他还是孩子一样,扁着嘴摇了摇头。
这样电光火石的瞬间,乌翰已经抓住了他的弱点,大声喊:“走!”
驭手都是娴熟的骑兵,迅速解辕抛弃了伤马,然后奋力驰驱。乌翰把闾妃往车里一拉,料定杜文不敢放箭乱射,踏着车底板命驭手立刻前行。
上头依然乱糟糟射着箭,但乌翰的车马,他们只能避开。六辆大车和两百多人,放跑了一大半。
等杜文下去点数的时候,一揭开车帘就看见可敦贺兰氏抱着她的几个儿女蜷缩在里头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贺兰氏抖抖索索说。
杜文的重剑一下子搁在了她脖子上,恨不得把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女一个个剁下头来。但见他眉目狰狞得魔鬼一样,脸颊的肌肉不断抽搐,但终于放下剑,点点头说:“你想要命,就看乌翰肯不肯来换!”
擒贼未能擒王,哪怕俘虏了可敦,杜文也是丧气的,母亲还被掳走,更是灰心。
更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信里告知他,翟量根本没有去粮道督粮,而翟思静跟着翟量一起跑了,驿路上没有踪迹。从小路悄悄走,其心可知。
杜文看着人把贺兰氏及几位皇子公主绳捆索绑,往平城里押送。边走边吩咐:“我阿舅那里来了军报,我六叔盛乐王先入平城宫,抢掠国帑、奸.淫宫人,真是国贼!他先斩后奏帮我围困了盛乐王的叛军,现在与其他几位藩王僵持着。”
他顿了顿:“我还留着一些人在郭外,现在与我阿舅的人马、外头赶来勤王的人马汇合,平定叛贼。”
他早就布好了一局棋:盛乐王人多、自负,就叫他先进宫城,瓮中捉鳖;其他藩王消耗不少,便按着余勇的多少一个一个击破;该杀的杀光,等他坐稳位置,再逐一处置那些连削藩令都不敢反抗的藩王们,就更是易如反掌。
棋局大体是胜利的,但是母亲没有救回,乌翰没能杀掉,是一个失误;还有一个不能与人言的失误,他金屋里藏的娇娘,居然也乘乱潜逃,背叛了他。
他想想就气怒难耐,道旁一棵小树碍眼,他伸手就是一拳,那小树应声断裂成两半,尖锐的木刺戳在他的手上,拳头上青紫一片,还流下血来。他见了血,心头终于略略安定,钻心的痛也觉得稀松平常。旁边的亲兵不敢多话,拨掉显眼的木刺,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听杜文说:“事不宜迟,先回平城处置。”
杜文先造反,然后又由闾家的人出面,污蔑其他诸王造反,并螳螂捕蝉,一并收拾了。鲜卑人讲究血统,黄雀在后的杜文有声讨乌翰的檄文,也有最后进宫城的惺惺作态,加上闾家诸人的力捧,先帝手下的臣子,都晓得这原就是先帝的爱子,现在乌翰有“谋杀先帝”的罪责在身,杜文登基再妥当不过。
一切血雨腥风不需再提。
杜文手挥五弦、目送归鸿,要清洗朝中,清洗后宫,清洗兄弟叔伯,无暇腾出空来收拾相思。实在忧愤得紧了,便折磨乌翰的妃嫔出气——赐给自己得力的手下,任由他们蹂.躏折腾够了,问一句“留不留?”
留的话,赐到这些粗鲁士兵家中为婢为妾;不留的话,随便是勒毙还是杖杀,怎么痛快怎么来。一腔的气怒,尽情撒在无辜的女人的身上。
好几日后的一个晚上,更漏里的小箭已经指向了三更,外头满天星子,万籁俱寂,新近燔柴登基的大汗叱罗杜文,突然传令贺兰温宿到他的寝宫来。
温宿现在身份尴尬,心里自然忐忑。
杜文传召得急,她也没时间精心打扮,只能要紧穿上新熏的裙衫,鬓边插了最时新的绒花,嘴唇上点染了最娇艳的玫瑰胭脂,匆匆到了杜文现居的寝宫里。
杜文已经沐浴过了,侧躺在矮榻上。浓紫色的寝衣,丝光柔腻,垂在他矫健的身体上,胸口露出一大块浅蜜色的肌肉来。
温宿不由心头就“怦怦”乱跳,上前小心翼翼给他请了安,垂首只敢看他的衣襟。
杜文嗅着她身上浓烈的香味,皱了皱眉说:“外头衣裳脱掉!谁给你熏的香?明日送宫正司打四十板!”
温宿吓得仰起头说:“我以后不熏这么浓的香了!”看他直剌剌的目光睥睨过来,又低了头说:“大汗恕罪……”伸手慢慢解衣裳。
里头中衣也是仔细选过的,听说杜文喜欢粉色和胭脂色,所以特特用胭脂色软缎镶着粉色纱边,领口还绣着据说他最喜欢的海棠花。
她含羞地穿着这一身,期待他能有些心动。
但他好像是没有心动的意思,侧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杖毙你身边的侍女阿琪?”
温宿嘴角一动,心里有些惶惑:她当然查过了,阿琪是杜文向她要过去,布置在翟思静身边的贴身侍女。那日一句“渎职”就打杀了,一身鲜血淋漓的惨烈,她都掩面不敢看。
这主子今日是来问责了?
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部落贵女,此刻虽然心跳得厉害,但还是稳住心神,说:“只知道是渎职,但是渎什么职,妾也不大懂。还请大汗指教。”
杜文对“大汗”这个称呼犹自觉得刺耳,起身到贺兰氏身边,低头说:“你怎么不知道啊?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丢了?”
温宿看着他赤足踩在地上,那双脚也骨肉停匀,肌肤白皙,旋即被寝衣的长摆挡住了。
她一时冲动,俯身在他脚上亲吻了一下,而后抬头说:“那天早上,她请我喝茶,我还说日后咱们俩做娥皇女英,共同服侍大汗,她当时就泪盈盈的,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也怪我经事太少,竟没有想到去多盯着她些。死了的那个丫鬟,确实是渎职,死有余辜。大汗若是觉得妾也死有余辜,妾本就是罪余之人,唯有一颗心永远是大汗您的!”
她扑簌簌落泪,滴了一滴在杜文脚上,只见他迅速地缩了脚,满脸厌恶,掐着她的下颌说:“她说……她有心上人了?”
温宿痛得哆嗦,伸手攀住他的衣襟,泪汪汪道:“她这么说,我哪里知道有几分真假?何况大汗这么信赖她,我自然也是信她的呀!”
半真半假的话最难拆穿。
杜文胸膛里像有无数鼓槌在用力敲打,闷痛不堪。
他此刻特想有一个发泄口,把自己的气愤发泄出来。于是揪着温宿的领子,粗暴地一把丢到矮榻上,扑上来三两下就把那胭脂色绣海棠的中衣衣领给扯烂了,又很快把她的上衣剥除了。
温宿被摔得浑身酸痛,但是又紧张又期待,闭着眼睛等他下一步动作。
男人急怒的时候像禽兽,接下来怕是要受一点苦楚,但是她心里想他已经想了太久,此刻经他挨身,他的指腹仅仅是一碰到她的面颊,她就浑身发热,呼吸都要透不过来,眼前一片一片地闪动着金花,莫名地期待不已。
“大汗……”她不敢睁眼看他暴怒得疯狼一样的神色,但使足了自己的温柔,“妾有错,你罚我吧……”
他欺身过来:“你给我记住!粉红色、海棠花,谁都不许穿!”
然后起身把她的外衫丢在她身上,把撕碎的胭脂色中衣丢进火盆,对温宿毫无温度地说:“滚吧!”
温宿蓦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瞪着杜文的冷漠而酷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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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权的军事内容,就不太多地写了。
小狼的才华还是可以点赞滴。
狗脾气就不说了……
滴溜溜逃跑的女神正在诗与远方美.美地享受单身狗的自由。
但是能美多久呢?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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