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岳城总是干冷,今年的雪特别少,偏今天鹅毛纷飞,莫名带着股浪漫气息。
今天是情人节。
小山楼总部办公大楼,最顶层是总经理办公室,透明玻璃隔断内百叶帘落下,看不到里面。
秘书程延浩按了指纹密码锁,自动门打开,他走进去,看到宽大的办公桌前空无一人。
办公室宽敞明亮,被有序划分成几个区域,程延浩走到里面休息室站定,敲门,“韩总,该出发了。”
片刻,休息室传出低沉的男人声音,“好。”
程延浩在门口等了一会,门被打开,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眉眼精致的年轻男人。
他接过程延浩手里的西装外套,“我自己去,不用跟着。”
程延浩点了头,说:“明天的行程计划已经发到您手机里,今晚您可以好好休息,明早我去接您。”
“好。”
韩江抬腕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整。
情人节,晚高峰,自然是堵车的,到会所时,刚好迟到三分钟,已经有人嚷着罚酒。
这间VIP套房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挂着各种好听的头衔,白天人模狗样,一到晚上,原形毕露。
大家常聚,都比较随意,里边玩牌的没动地方,只打了招呼。
沙发那边一个剃着炮头的男人冲他招手,“怎么才来?博哥刚还念叨你。”
韩江走过去,脱了外套搭在路过的椅子上,在阴博对面随意坐了,“有些堵车。”
阴博靠在沙发靠背上,身边的漂亮女孩娴熟地为他点上一根烟,他手里的高脚杯轻微摇晃,“开车来的?”
“嗯。”
一旁有人玩笑:“博哥也太偏心了吧,要是我迟到,肯定一点好脸没有。”
炮头男说:“人家小韩总跟博哥是过命的交情,你是什么东西。”
阴博身边的年轻女孩不知情,撒娇地靠在他身上,声音娇俏可人,吵着要听故事。
阴博笑了下,抿一口红酒。
炮头男倒是来劲,他跟了阴博很多年,知道这事,“那年博哥差点撞车,是小韩总在后头推了一把,救了博哥一命,为这事小韩总还住了几个月院,右腿差点落下病根。”
他转头看向韩江:“那会儿你还读研呢吧?”
韩江淡淡应了声,“研一。”
从那之后,阴博拿韩江当救命恩人,两人时常一起打球健身,关系越来越好。
再后来,韩江研究生毕业,接手家里的产业,两人还曾有过商业上的合作。
炮头男有点感慨,“这一晃也有六七年了吧,真快。”
阴博身边的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好险,这么帅的小哥哥,要是落下病根多可惜。”
阴博身子向后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怎么,对他有意思?”
女孩儿腼腆地笑了一下,阴博抬了抬下巴,“去吧。”
女孩儿名叫邹月,才上大二,在这边兼职已有一阵子,她性格活泼,长得漂亮,阴博挺喜欢,几次过来都点了她陪,不过没带出去过,如果韩江喜欢,他不介意拱手送人。
命都是他救的,一个女人算什么。
邹月得到允许,心里高兴,但没有表现的很明显,白色蕾丝包臀短裙露出整条大腿,小心翼翼在韩江身边坐了,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递过去时,手背故意蹭在他肩上。
韩江没接,甚至没看她。
女孩有些尴尬,自己笑了一下,把红酒放回桌上,“不想喝吗?我陪你聊会天吧。”
对韩江的反应,阴博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年,阴博身边女人不断,韩江却一直一个人,有回两人在温泉山庄,阴博都把女孩送韩江房里去了,没一会人就被赶出来。
大家都说,小韩总是岳城第一禁欲系CEO。
阴博说:“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女孩脸小。”
“我开车了。”
“待会我叫人送你回去。”
韩江没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了,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旁边人说:“也就阴总您能说动他。”
韩江的性格大家已经习惯,对谁都不冷不热,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只跟阴博比较亲近。
阴博像个老大哥一样操心他的感情问题。
韩江两手撑在大理石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二十八岁的青年才俊,冷峻多金,众星捧月,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
但眼睛里总像缺点什么,少了那么一抹年轻人的朝气。
洗手间门被打开,阴博挽着袖口走进来,在韩江边上的水池洗手。
水龙头开到最大,掩盖了部分声音。
“那边怎么说。”
韩江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压价。”
“不行。”
“知道,我在谈。”韩江扔掉纸巾,抬手整理衣领,“我头疼,想先走了。”
阴博把水龙头关了,“知道你不爱待在这种场合,只是怕你一个单身汉情人节寂寞,给你找点节目,算了,想走就走吧,你在下头等着,我找人给你开车。”
韩江应了一声,出去后没回原来的座位,拿了椅子上的外套直接走了。
情人节,大堂门口临时摆了张桌子,给过往会员分发玫瑰。
美丽的迎宾小姐笑着递给韩江一枝玫瑰:“情人节快乐。”
韩江看着那枝玫瑰,有些走神。
对方礼貌提醒:“先生?情人节快乐。”
韩江回神,接了玫瑰花,“谢谢。”
已经有门童把车开过来,韩江直接坐进后座,门一关,他立刻露出疲惫神色,今天忙了一天,很累。
他微低着头,用手去按眉心,另只手捏着玫瑰花枝,碾着转圈。
玫瑰花香味浓郁,很快在车内散开。
没过一会,有人打开驾驶门坐进来,韩江本没留意,但他闻到一股比玫瑰花味道还浓郁的香水味,他皱了皱眉,看向前面。
竟然是刚刚那个邹月。
韩江皱眉:“怎么是你?”
邹月已经把短裙换掉,穿上了厚衣服,韩江脸色不好,很严肃,她有点紧张,“阴总吩咐我送您回去。”
韩江说:“不用,我自己叫代驾,你下车吧。”
邹月有点着急:“韩总,阴总再三吩咐我要把您安全送回家,我不敢不听,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可以吗?我以后还要在这工作。”
她已经说到这份上,韩江不愿再废话,靠在椅背上,“带驾照了么。”
邹月立刻露出笑脸:“带了。”
事实上,邹月驾驶技术还不错,开的比较稳,韩江的担心有些多余,但她太过小心,开的实在太慢,慢到韩江快要睡着。
车里两种香味混杂,太呛,他睡不着。
车子开到韩江那栋房子时,雪停了。
邹月下车,小跑着过去帮韩江开门,很殷勤懂事的样子。
韩江接过车钥匙,“多谢。”
他转身走上台阶,邹月忽然拉住他的袖口,欲言又止。
韩江转身,拨开她的手,“你还有事。”
邹月低着头,两只手抵在一起,拇指不停的抠着手心,“阴,阴总让我今天晚上照顾你。”
说的很隐晦,但韩江一听就懂。
他没犹豫:“我不需要,你走吧。”
韩江转身,邹月急了,又拉住他,红着脸说:“我,我没有做过,是第一次,如果您因为这个不愿意,可以放心。”
韩江看着她,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不想太过严肃吓着人,“你还在念书吧。”
邹月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头,“嗯,大二。”
“为什么出来做这个?”
邹月又低下头,“我需要学费,”她停顿一下,看向韩江,“韩总,我会很听话的,如果我就这么走了,阴总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大金主,她不敢得罪。
韩江没再说别的,从兜里拿出钱夹,摸出一摞现金,大概两三千的样子,递给邹月,“明天阴总问起,就说我留下你了,我不会告诉他,你走吧。”
他转身迈上台阶,将邹月关在门外。
世界清明。
房子空,心也空。
客厅陈设简单,跟七年前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东边一整面墙被装上一副马赛克拼图。
三米宽两米高的世界地图。
连韩江自己都不记得,他是花了多长时间拼完这幅图。
只记得那段日子没日没夜的拼,因为他知道,这地图的某一个地方,有她。
韩江手里还捏着那支玫瑰,衣服没换,鞋没脱,就这么靠坐在拼图对面的墙壁上,一条腿蜷起。
手边还有上次坐在这里时没喝完的一罐啤酒。
他转了转那支玫瑰,轻声说:“颜颜,情人节快乐。”
谁能想到,那年一别,转眼七年。
韩江常常会想,二十五岁的温颜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比以前还漂亮温柔。
她那么好,应该也有男孩子追求吧。
自从那年在这房子里把温颜送走,韩江便搬了过来,一直住到现在。
接手小山楼后,韩雪凇兑现诺言,带着施静周游世界。
施静说,也许会碰到颜颜也说不定。
但他们一直没有碰到过。
有陌生号码打过来,韩江接了,“宋队。”
宋队说:“在哪?”
“家。”
“没出去玩?”
“去了,刚回来。”
宋队:“日子定下了吗。”
“没有,还在谈价,我需要谈到一个阴博满意的价格,明后天吧,我给你消息。”
“好,辛苦。”
两人没继续说话。
过了会,韩江没忍住,还是问出口:“她好吗?”
宋队言简意赅,“好。”
“那——”
“你问了我七年,如果能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小韩,七年你都等了,现在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你再忍一忍吧,如果顺利,端午之前,应该都结束了。”
这条路如此艰难,阴博太狡猾,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太难,当年韩江制造车祸救他一命,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但付出有回报,阴博如今越来越信任他,就在去年,新开拓的海外部分便委托他帮忙。
韩江的英语和法语成了他最大的优势。
阴博不放心别人去沟通。
随后,宋队换了个话题,“新房装修的怎么样?”
韩江看向窗外月色,“差不多了。”
“我没告诉她是你的房子,只说是我一个朋友,我想,以后等她回来,看到你们的新家是她亲手设计,应该会很惊喜。”
韩江想起去年看到的那套设计方案,真的是她的风格。
简约大气,美观与实用兼得,很多地方设计都很巧妙,她真的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设计师。
宋队传过来的草图上,韩江看到她的签名,字迹没有太大变化,但比以前更大气舒展。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结束这次通话之前,韩江说:“端午不行,我会尽量提前谈判时间,一个月内必须收网。”
“不要操之过急,一切稳妥为主。”
韩江说:“我这样做有我的原因,有个人知道我和颜颜的关系,他就要回国了。”
“谁?”
“阴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