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太宗在的时候三姐都没出生呢,这些三姐是怎么知晓的?”少女起身凑到姊姊身侧,“难不成三姐姐是因为对那萧氏好奇才答应了这门原本不愿意的婚事,所以现在因国丧没成并不恼怒。”
“四娘再说些什么啊?”女子沾了些许墨汁,用颜体写下了一个巴掌大的字,“好奇虽有,但我更多的是敬佩,只可惜安国夫人仙逝时也还没有我呢,不曾亲眼见到她的真容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那日上元去瓦子里看相扑,对面座的老头不是说皇后殿下长得极像安国夫人吗?”
“女诸生...”少女思索了一会儿,“那不是皇后殿下吗?”
女子摇头,“起先是安国夫人,连太宗都称赞她的文章有其父风范甚至远超。”
“市井之言又怎可当真。”
“爹爹是太常卿去问问爹爹不就行了,官家新登基明年观稼殿的种稻与桑蚕宫的亲蚕仪式肯定会举行,而且圣人若过寿诞母亲作为外命妇到时候也是要进宫去的吧。”
女子只是摇头,将花插入胆瓶内,“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名浮利不自由。”浅笑着唱道:“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遂侧头看向屋子北端,“许那大内的官家日日都想脱身出来,可城门一旦关上,又如何能出来?”
少女很是无奈的叹道:“三姐日日埋在书堆里是想做个书生吗?可女子又不能入仕。”
女子笑着将花瓶挪至一旁,注水研墨,铺平纸张提笔道:“你可知道邢国公的妻子安国夫人有女诸生之称吗?”
四月,海棠开的极盛,东京城各家门前都挂上了白糊纸灯笼,一些常于街边蹴鞠角逐的纨绔也被长辈训斥关在了家中,京师戒严,百姓闭门不出,生怕因犯忌讳而被抓了去。
“国丧期间,三姐怎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少女走至庭院就着一把交椅坐下,闲不住的伸出手,还没碰到那几枝海棠时便被口中的女子挥手拍开。
禁军将人带走后内侍无奈的摇着头,“官家又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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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相公请回吧,陛下哀伤过度不见外臣。”
“官家,陛下!”
册后没多久皇帝便下诏追已故山阴开国伯为荣国公,已故魏国公、上柱国为魏王,再追与西夏交战收复失地之功追封武安侯为邢国公,张槐以军功进上护军,封经略安抚使萧显符为荥阳开国郡公,封京西转运使萧云泽为南阳开国侯,另封族叔为东平开国伯,一日之封萧氏多达数十人,使原已渐衰的萧氏重新成为外戚之贵。
成服之后举国进入国丧,期间禁一切婚嫁与宴席酒乐,昔日繁华的闹市也变得安静无声,定于四月下聘或是亲迎等喜事的人家也都纷纷改了吉日推后。
“我又不是先帝的臣子,只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而已,谁当官家对我来说都一样。”
“侯爵府是没什么稀罕,可他姓萧啊,多少和皇后殿下沾亲带故,他们家的爵位也是因皇后殿下得来的呢。”
“谁跟三姐说官家了,三姐的婚事因国丧作罢,别说这个月亲迎,他们家竟然直接退了婚书,这算不算是悔婚?”
“不嫁便不嫁吧,我本也稀罕当什么开国伯爵府的新妇。”
内侍沉下脸,“来人,送几位相公回去好生歇息。”
几个殿前司禁军一同上前,几个官员仍旧不依不饶,“先帝新丧,官家刚登基就大肆封赏外戚,实在有违太.祖高皇帝所定的礼制,恳请陛下召见!”
“三姑娘四姑娘,家主回来了。”
一辆马车驶入旧城西咸宁坊至何宅门前缓缓停下,侍从将车后的梯子搬下。
车上下来的人一身缟素,迈着急促的步子进入家门。
女使端来消暑的茶,妇人则持团扇站在头戴幞头、身着布襴衫、腰絰、布袴的男子旁侧替其扇风,“祭礼结束了?官人怎的就回来了?”
“前日才成服,我在灵前差点失仪官家便将我骂回来了,其实是官家见我几日未合眼大内又有少卿在特意借此让我回家歇息的,明日一早便要赶回,一直到禫祭之前都不会不回来了。”
“爹爹。”两个年轻女子同时走出福身道。
年纪稍小一些的少女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父亲膝前撒着娇,“爹爹这次这么晚才回来,四娘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爹爹了。”
太常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等国丧过后爹爹一定好好陪你们。”
“月初官家登基,爹爹可有见到皇后殿下?”
“官家登基时与皇后殿下同在。”
“那殿下好不好看啊?”
太常卿慈爱的笑道:“官家嫡妻是一国之母,岂能用容貌描绘?”
“可就算是国母,摘了凤冠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与我们又有何区别?再说人总有美丑吧?”
太常卿倚身问道:“四娘想知道?”
四姑娘便极力的点头。
“往后禁中有圣人主持的大宴便让你母亲带着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便从父亲膝前起身,嫌弃道:“什么嘛,说来说去爹爹还是不肯说。”
一直未出声的女子便开口道:“爹爹是找不到词形容殿下吧,毕竟她是让官家连破两例不怕满朝文武指责执意要封赏其父母两族的奇女子。”
“为父与武安侯是同窗,也见过几回安国夫人,”太常卿摸着胡须,“圣人与夫人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太常卿又朝女儿笑道:“怎么,我家三娘也想学安国夫人?”
“女儿只是敬佩安国夫人。”
“萧家那边的退婚是为父提的,也是与开国伯所商议,萧氏恩宠难保物极必反,若再与我何家联姻难保官家忌惮。”
“爹爹不是说官家还是太子的时候极为亲民,是和善之君么?”
太常卿摇头,“君王的和善是不怒自威,官家的心思比先帝要更深。”
“哎,爹爹和三姐姐一说话就变得这么刻板,爹爹这次回来要沐浴么,”少女嗅了嗅褙子的袖口,“略~女儿可以去给爹爹备衣裳。”
何氏无奈的拉着妹妹朝父母福身离开,“四娘,现在是国丧,爹爹是朝廷要员更是先帝的臣子,服丧期间是不能沐浴的,你就让爹爹好好歇息吧。”
“哦。”
大殓后设掩欑宫暂置先帝灵柩的,几名内侍穿着丧服立在殿阶上。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留下。
“我想不明白,先帝对官家都这样了...”内侍扭头看着隔了几道门的掩欑宫内殿,“有父不如无父。”
祁六回道:“你想不明白的还多着呢,先帝是无情可官家又不是先帝,他不知道官家想要什么,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怜官家…”
“圣人。”
“圣人。”
两个内侍连忙闭嘴走上前躬身。
“官家还跪在里面吗?”
祁六点头,“两天了。”
灵堂内,皇帝服斩衰跪伏在灵前发呆。
皇后亦服斩衰走入,脚印上还留着雨水,旋即走至憔悴不堪的人身侧缓缓跪下,劝道:“官家起身吃些东西吧。”
她只低着头,双目无神的道了一个字,“冷。”
灵堂内点着长明灯,梓宫就在灵牌后面,殿外下着无边细雨,乌云密布使得入内的光线也十分黯淡,萧幼清将她揽至怀中。
卫桓握着她的手倒在怀里徐徐蜷缩成一团,“以后在我死之前修建陵墓吧,我不想一个人呆在棺椁里被你们看这么久。”
她的话却让萧幼清为之一颤,“官家才刚登基,怎的就说上这些不吉利的胡话了?”
“人要死,岂会因为说话不吉利而活。”
“可是臣妾不兴听官家说这样的话,”萧幼清托着她的脑袋,低头轻声添道:“幼清听到阿潜这样说会心疼的。”
卫桓蜷缩着往她怀里蹭了蹭,粗生麻布有些硌人,但丧服并未将她身上的味道掩盖掉。
卫桓紧紧攥着萧幼清的手,“死亡并不可怕,怕的是徒留牵挂在人间,怕的是牵挂的人会伤心,如果可能,卫潜真的不愿先阿兮离去。”卫桓睁开双目湿红的眼,伸出颤抖的双手,“可是…朕不能够。”
萧幼清握住她的手,“卫潜的萧幼清没有你想的这般脆弱,大宋的皇后也不会只依靠皇帝才能走下去。”
卫桓闭上眼,“我知道了彼岸花的意思,去岐山之前有个先生告诉我的,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萧幼清紧皱起眉头,“我希望这一日永远都不要到来。”
亦不知过了多久,几夜未合眼的人许是累及,枕在她腿上渐渐睡去。
萧幼清抬起头看着大行皇帝的灵牌,“这便是你从来不愿正眼瞧的亲子,你让她背负这么多本不该她的,”她又低下头黯然失神,“可也因如此我才能遇见她,替你不公的同时我也在为自己庆幸,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我的自私?”
萧幼清停下抚摸的手将她的头托着拦腰抱起,“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萧幼清抱着卫桓走到殿外时,几个内侍揉了揉双眼。
“我没有看错吧,这是圣人抱着官家呢?”
“皇后殿下学会骑马射箭的时候你们恐怕还在学走路呢。”女使替自家姑娘得意完便撑伞跟了上去。
“不愧是将门之女。”
整个一路,宫人打伞紧紧跟随在身后,萧幼清抱着她走在显眼的过道上,两侧来往的内侍纷纷避让行礼,待人走过后,总有些好奇心重的宫人在私下小声议论着所见。
风声传入德寿宫,皇太后穿着丧服,散发盘坐在榻上抄写经文。
“殿下,李内侍回来了。”
“小人叩见皇太后殿下。”
“中宫可有听老身的话去劝官家吗?”
内侍点头。
“官家如何了?”
“圣人将官家抱回了坤宁殿,官家现在在坤宁殿歇息,先前任谁劝官家都不肯离开,这不,圣人才进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官家就出来了。”
李太后将笔搁下,似渐渐明白了什么,“这孩子吃尽了苦头,能有一人相扶至此实属不易。”
“宫里都在传帝后和睦,日后天下一定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海晏清河...”李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先帝大行,官家既然去了坤宁殿就派人去请皇后到德寿宫暂住。”
“是。”
萧幼清将她抱置床榻,因在丧期,榻上只有一张薄薄的席子,不能释服她便想着出去差人打盆温水来替她拭汗。
半梦半醒的人拉住她的手,“姐姐别走。”
榻上那松懒又有点像孩子撒娇的模样令回首的萧幼清为之动容,遂握着她的手缓缓坐下,温柔的拨弄着她的头发道:“好,不走。”
卫桓顺势蹭入她的怀中,萧幼清便柔笑道:“官家怎么还和孩子一样,不热么?”
怀里的人只是摇头,“娘娘那里臣妾代官家去过了,这几日的祭礼也有九寺与礼部的大臣在,官家就好好歇息吧。”
“官家几日不食想也是饿坏了,臣妾去拿些吃的进来,什么都不用想,在此处官家只是幼清的阿潜...”
话音还未落下怀里的人突然覆起,伸手搂紧她的腰肢,凑拢咬上唇瓣,旋即撬开唇齿。
萧幼清握空的手突然颤动,随后揽上她的脖颈,殿外的乌云渐渐散开,明亮的光照爬上窗户,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凝固的空气中弥漫着缠绵,周围全是对方的气息,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萧幼清握住卫桓的手,从深吻中离开,喘气道:“先帝大行,官家尚在国丧孝期内。”
平缓了气息的人顺着颈肩倒在萧幼清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肢,耳畔还能听见她的心跳。
“娘娘知道官家现在不愿住在福宁殿,从今日起臣妾会搬去德寿宫,等国丧过后再搬回来。”萧幼清握着她的手又添道:“不过臣妾每日都会过来陪官家用膳的,官家要听话好好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梓宫:指皇帝﹑皇后或重臣的棺材。
小六用萧家是怕自己身份被揭穿给媳妇儿留的后路。
上上章我已经在作话里说了整个一章都为登基大典的礼仪,她夺权是为了活下去但最后的目的就是登基,登基是夺权的胜利,至少今后她不用被人陷害等等,所以才没有草草了事,虽然它与剧情无关,或许我应该加这句话进去。
(我写小说跟别人不一样,我只对历史及两个姐姐的感情有兴趣,所以历史方面会很浓重,我以前的书也是如此,除了第一本书,只不过那本书写的时候我只有十六七岁。)我不设防盗就是知道有读者会有跳章的习惯。
上卷比较激烈下卷相对就平和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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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将士大夫的上疏压下,先帝灵前也无人敢喧哗,便趁皇帝歇息闯入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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