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明白。”
五月三日,东宫。
“兵部大司马,统管全国军事,乃国朝要构之一。
“国之大事,在祭与戎,凡国之重也,必待兵之胜也,国家虽进入太平却仍有外患,你我皆是大宋臣民,人臣者除忠君与爱民最为重要的还是爱国,本官也没有旁的事,只是唤你来叮嘱你几句,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往后你就跟着内史吧,司政司有书史,然有些机密要事不能交由这些吏书抄录,遂今后要多劳烦内侍与治中。”
二月至端午经延讲学的最后一日不在资善堂,而由讲官亲自至东宫讲书,整个一日皇太子卫煦都听得极为认真,授课完的讲官放下书本缓缓道:“端午至八月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臣虽不授课但还希望殿下不要懈怠,人君治世虽有百司为辅,百僚献策集思广益,然也不能因此松懈自己,君主察纳雅言,听取建议其实也是一门学问,能听取意见与善听取意见是不一样的。”
皇太子端坐在椅子上连连点头,旋即坐起合着袖子躬身,“学生受教了,刘先生的课比师父与其他几位学士讲的还要好。”
陆简躬身,“回相公,下官出身微贱,若非天子圣德将贱籍剔除,下官恐不能站在此处。”
韩汜点头,“官家年少时长于民间,知百姓疾苦,是少有的圣天子。”
陆简听之低头略微一笑,韩汜继续提起笔,“兵部是什么地方想必陆治中应该知道吧?”
韩汜将写好的文书交由身侧内侍,“记住东西两府的宰执都要签署。”
“是。”
翌日
陆简身着从户部所领的女官官服,示出腰符后进入尚书省兵部,兵部不似其他五曹,因掌管全国军事及机密要务遂由禁卫把守,兵部所录女官未得许可亦不得私自进入中枢,遂只领一些抄录杂事。
五月初一,吏部将签署下来的敕授及官告送至授官女子在京的居所,“敕:开封京城人士陆简,经殿中省筛选过秘书省试,特授司政司司政治中一职,掌受尚书省兵部所上之事,辅司政内史监察兵部职事,奉敕如右,牒到奉行。”
女子朝绿袍官员作男子躬身,“有劳诸位官人跑这一趟。”
乾元十四年五月,新授秘书省所录女官,国朝定制:凡经女士人考核者皆为尚书六曹品官;又定女官之制:令史以上为品官,需经有司考核由朝廷任命,令史及以下为吏,尚书内省六司长官可自行招募吏员。
司政内史带着新任治中进入兵部尚书办公的屋内,拱手道:“相公,陆治中到了。”
韩汜正过头,女官再次躬身,“韩相公。”
“本官看了你的状投,你年纪也不小了上面写的仍是尚未婚配?”
韩汜望着女官旁侧的新面孔,“司政治中姓陆是吧?”
女子走上前拱手,“回相公,下官陆简。”
官员将敕书与官告一并奉上,“自官家改制以来六部中唯兵部最受重视,且兵部尚书又是官家心腹重臣,官人好好当职,来日定前途不可限量。”
“多谢。”女子再次躬身。
“殿下很聪慧,也是一位善于听取意见的君主。”刘妙仪将书本收拾好。
皇太子盯着刘妙仪,低下头支支吾吾的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刘妙仪察觉后便停下手中动作直身,“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先生若是不忙,学生可否请先生坐下来吃一盏茶?”
刘妙仪看着皇太子看似赤忱的眼里其实还有别的心思,旋即朝其微微躬身,“殿下令旨臣自当遵从。”
“这不是本宫的命令,这是本宫作为学生想要邀请老师共饮,明日是双日,后日就到了端午,今日便是春夏的经筵最后一日,等秋冬还有三个月,本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先生,所以才有此想法的。”
刘妙仪直起身,“好。”
“先生请。”
皇太子邀刘妙仪至茶室入座,待东宫内侍与宫人奉齐茶具后将其屏退,皇太子取出茶饼亲自研磨茶粉。
“殿下,还是让臣来吧...”
“既是本宫邀先生吃茶,这里便没有君臣。”皇太子取出匣子里一块小小的团饼茶叶将其锤开碾碎磨成细粉,“这是建溪岁贡、龙团凤饼,建溪不但建盏出名,其官茶更是天下一绝,这还是本宫冠礼时陛下赏赐的。”
刘妙仪将手收回,看着皇太子拿着茶筅正有条不紊的点着茶汤,遂开口问道:“今日殿下留臣,恐不是喝茶这般简单吧?”
皇太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专注的看着茶盏里茶乳的变化,“茶道上我所学都是娘娘亲手所教。”直至七汤完毕茶乳细腻咬盏不动方才抬头,“今日确实是想请先生喝茶,”旋即用勺子将茶盏内的点茶分出,“问道。”
“殿下若要问道应找王右相才对,臣既非道也非儒,乃是无门无派的闲散人士。”
皇太子亲手将盛茶汤的茶盏端到刘妙仪身前,“此道非彼道,卫煦心中的困惑只有先生可解。”
刘妙仪很是从容的伸出手端起茶盏送至唇前,举着袖子遮掩轻轻抿了一小口,旋即点头连连称赞道:“不愧为皇后殿下所授,这点茶的功夫连臣也是自愧不如的。”
“皇后殿下是国母,天下命妇之首,是国朝最为最尊贵的女子,也是官家唯一的元妻。”
刘妙仪抬起双眸,“皇太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祖籍是开封,但却生于岐山,也...长于岐山,爹爹还是楚王时曾被翁翁派去岐山兼任知县,”皇太子盯着刘妙仪,“整整两年。”
太子的话旋即引得刘妙仪发笑,“你们父子还真是像,连盯人的眼神都一样可怕。”
皇太子低下头攥着袖子里的双手,“先生眼里,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殿下想听真话么?”
皇太子点头,刘妙仪再次吃了一口茶润喉,“才学与胆识自不用说,但臣要说的是官家的不好之处,希望殿下可不要告臣的状。”
“不好之处?”
“天下贵族男子,无不是三妻四妾,宗室责任除社稷外还有承子嗣之重,为繁荣与稳定,皇室开枝散叶便成为了首要,官家的不好之处却也是别人所缺的优点。”
皇太子再次埋头,“爹爹与娘娘伉俪情深因此才不愿纳妃…”旋即又看着刘妙仪,“那您对官家...”
“先是朋友再是君臣,若殿下非要猜疑,臣也无话可说,殿下生长于内宫,官家对皇后殿下的心难道会看不见?”
皇太子呆呆的盯着刘妙仪,“那先生可有喜欢的人?”
刘妙仪突然愣了一下,这句话似乎从前也听谁说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道魅惑的声音,旋即低头浅笑,“前些年上元的时候有个姐姐也这样问臣,但是臣无法回答,因为臣不知道如何回答,什么是喜欢,大概是心之所向吧。”
“姐姐?”皇太子睁着干净的眸子,“爹爹也喜欢唤娘娘为姐姐,但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臣也不明白呢,也许官家的如此称呼,这含义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皇太子伸出端在腹前的手吃了一口自己点的茶轻轻勾嘴道:“先前有个小人如苍蝇般围绕在本宫耳侧,扰得本宫不仅睡不好觉还时常噩梦,他提了一些爹爹与娘娘当年的往事,意在让本宫夺权。”
“殿下是官家的嫡长子,国朝唯一继承人,又有皇后殿下这样的好母亲,殿下记住,庶子才夺嫡,嫡长子当有嫡长子的胸襟与气量。”
“本宫知道爹爹现在的性情是因少时所致,也知道疼爱本宫的翁翁从来就不喜欢爹爹,在这个家中做好一个父亲比做好君王更难,因为不仅有君臣的相互猜疑还有父子的反目成仇,先是礼后是情,礼易做情难舍。”
“殿下的心意官家一直都知道,”刘妙仪深深注视着皇太子,“他在期待殿下。”
皇太子捏着袖子里的双手,“我其实很害怕会辜负陛下给予的一切,就像从小就跟着师父,身侧的宫人说师父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殿下只需记住,人最大的困难是自己,与人博弈亦是与自己博弈,坚持反而是最可贵的。”
皇太子坐起走到刘妙仪身侧躬身,“学生受教了。”
乾元十四年五月初五,时逢端午,百司休务一日,宫中设端午宴。
八月中旬,皇帝上寿于紫宸殿设宴,大赦天下,各州县举行秋闱,至十月入冬,各地发解举人入京至礼部登记。
十月,进入寒冬,冷冽的风绕过山丘吹向盆地,寒风呼啸,制造司内的匠人与工兵却汗流不止,一个头发斑白的老翁拿着一面用水精制成的叆叇放在图纸上细细端详,“宽限了这么多年这次要还不成你我的脑袋便要系不住了。”
“师傅,这次肯定行,不过这师爷都走了这么久了,官家却依旧不断施压,这事是能急得来的么。”
老头看着一旁木架上架着的青铜圆筒管与生铁圆筒管,“这次若果能承受火药的爆炸力将炮弹推出去,估计能有数百步远,如今要计算的便是这□□最后引燃的时间。”
几乎见不到人烟的山林间,几个官员拉着老头躲在一个壕沟内,几个签了死契的士卒举着火把连连滚动着喉咙,火.炮的旁侧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士卒点燃后跳入坑中。
随着一声巨响,引线点燃青铜圆筒内的火.药,爆炸的威力将弹头从青铜管中推出,弹头上的引线被引燃,旋即在数百米外的荒山落地爆炸。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站在壕沟内也能感受到山摇地动,几个状年男子抱着老头站稳,激动的喜极而泣,“师傅,成了!”
乾元十四年十一月冬至,皇帝携宗室及朝臣祭祀太庙,翌日,皇太子诞辰,皇帝下诏特许百司休务一日,于东宫设宴。
十一月中旬,一匹快马从西南官道疾驰入京。
韩汜收到工部转呈的西南军务,大为激动的唤来司政女官,“兵部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陆治中替本官将此文书进呈官家,官家应该会很高兴的。”
陆简接过准备转身离去时韩汜突然站起,“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面见陛下。”旋即又从女官手中拿回,嘱咐道:“你来兵部也有些时日了,能力比内史还要更为出众,等今年过去到一年一次的考核时本官便会向内宰举荐你。”
“多谢相公提携。”女官躬身。
作者有话要说:
叆叇:南宋的眼镜,水精就是水晶。
注:本文会出现唐宋元明的东西,还会有天工开物里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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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月,置制造御前军器所,隶属工部,除却东西作坊制造军器外又在制造御前军器所之下设立万全作坊,召数千工匠制造兵器使其成为国朝最大兵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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