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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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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遥只是摇头,凝眸认真的提醒:“刚刚送茶来的,是梁大公子手下的人。”

话音落下,她就感觉出今日这一路反常与蹊跷的所在。

为什么梁华偏偏选了个阴天踏青?

为什么赶车走出城郊,甚至走出高山集那么远?

又为什么执意要住店?

雷雨交加,山高路远,不得已被迫留宿,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事实真有那么巧吗?

如果不是这杯茶,宛遥大概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妥。

“你的意思是。”项桓两肘搭在桌上,微微倾身过去,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这场郊游,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

这几个月梁华数次登门求娶,但她给的态度十分明确,尽管二老满意,可宛遥如果一再坚持,保不准宛家的长辈不会动摇。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达到目的,他或许可以选择其他的手段。

比如,再卑劣一些,索性生米煮成熟饭,最好闹得满城皆知,让宛家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妥协,自愿嫁女儿。

计划至此几乎天衣无缝,倘若不是对方漏了一茬,不曾算到宛遥精通医药,她和项桓今晚多半一块儿被放倒,等明日醒来,那就真的是木已成舟,束手无策了。

想到此处,背后猛地起了大片鸡皮疙瘩,冷汗直冒,心中膈应得倒胃。

宛遥紧紧皱着眉,“难怪他这一路这么不在乎有你跟着。”

然而另一个念头仍止不住的从脑子里闪现。

梁家为何一定要娶她进门不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可图,以至于使得对方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

平白献来的殷勤不仅没给宛遥带来惊喜,反而愈加不安。

正思虑间,耳畔冷不丁“砰”的一声拍桌响,项桓起身去提枪,一见这个架势,宛遥条件反应,习惯性拉住他胳膊。

“你上哪儿去?”

“你别劝。”他眸子漆黑如墨,转过来时冷冷的含着怒意,“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项桓嘴角紧紧绷着,握在枪杆上的手骨节分明,自上而下涌出一股杀气,那是他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暴虐。

片刻后,不经意眉眼一低,看见身下的少女定定的朝这边望着,又缓然放宽了语气。

“放心,我不会傻到在这时候揍他,让人捏住把柄。”项桓阴测测地磨牙冷笑,“咱们这回出师有名,不怕他梁家有脸去告御状。”

宛遥对他这份自信不得不怀疑:“怎么师出有名?”

“他想玩这种把戏。”项桓说着侧头打了个响指,“我就陪他将计就计。”

“今天夜里你我换房睡,姓梁的要真敢进来”他摩拳擦掌地活动手腕,“那别怪我太客气。”

项桓飞速收拾好屋子,把被衾抖开,准备在床上瓮中捉鳖,宛遥则不由分说地被他翻窗送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乱跑,我完事儿了再来找你。”

“等我好消息!”

言罢便原路返回,不多时,隔壁房的灯就熄了。

她局促地站在项桓的寝室内,不安地绕着屋来回转悠,继而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楼下的随从在轻轻走动,庖厨里有洗漱的声音。

除此之外悄悄然的。

今天晚上,梁华究竟会不会去她的住处?他几时去?

项桓得把人打成什么样?会出事么?他那招出师有名到底管不管用?

她爹是都察院经历,其实给梁家参一本也能以示警告,兵不血刃多好。

果然自己还是冲动了啊,该等明日再商量商量才对

一遇到项桓,她真是什么思路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

宛遥头疼的胡思乱想着。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叩门声。

她被敲了个激灵,刚开口要应,猛然想起和项桓换了房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出声。

对方极有耐心地等待,叩了好一会儿才轻柔地道:“客人,屋里的烛台坏了,我能进来换一支吗?”

嗓音耳熟,应该是之前在大厅内见到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孩子。

宛遥看了看桌上的灯,后悔没先吹熄,这会儿无论是拒绝还是灭灯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叹了口气,考虑片刻:“进来吧。”

门喀咯打开,他动作很轻,好像特地照顾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拉了一个缝隙挤身进去。

男孩仍旧紧实地蒙住面容,瞧见桌边坐着的是宛遥,似乎也并不惊讶,握着崭新的铜质莲花烛台目不斜视地走上前。

那张布巾换新的了,虽然不是她给的那条,但闻着有股清幽的皂角香,想来曾好好的洗晒过。宛遥寒暄地问:“这么晚了还在忙吗?”

男孩不做声,但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他把旧烛台上燃着的蜡烛小心翼翼转移到新的烛灯上,利落地擦去桌面的烛蜡,然后恭敬地向她施礼离开。

在转身的时候,大概是太急的缘故,不慎绊到了腿,宛遥离得近,探手去扶了扶他。

“当心。”

也正是一瞬,她感觉到掌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宛遥暗自诧异,不由自主的握紧。

男孩的脸上依然沉默而平静,微微冲她一颔首,快步出去。

房门掩上,烛火有刹那的跳动。

宛遥这才摊开手,其中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也不知从哪里撕下的边角,上面带着油渍,歪歪扭扭的,只写着两个字——

快跑!

与此同时,隔壁房。

店家的安排颇为巧妙,三间客房,宛遥处在正中。

这会儿早已深更夜半,小店上下只留了一盏守夜灯,黑漆漆的,难见五指。

皎洁的月光将灯笼的轮廓投在门扉上,走廊间偶尔吹来几阵山风,那影子就跟着左摇右晃,时短时长。

摇曳的纱灯逐渐平息,只在眨眼间,门上单调的月影里赫然多了一道人形,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屋内。

门落了栓,来者推了一下发现没有推开,他倒也不急,从缝隙间探进一张寒光闪烁的刀刃,对准门栓一点一点地往旁边移。

很快,随着哐当一道轻响,门开了。

浑浊的黑影遮挡住大半的光线,紧接着,听到轱辘碾在地面的细微动静,他似乎是在桌前停了半瞬,然后便朝床边来了。

月色柔情似水,幽暗的花香从窗外飘进,塑造出一幅绮丽动人的画面。

女孩子的闺房总是美的,带着温暖的气息。

一如薄被下的人侧身而睡,呼吸均匀起伏着,甚是静谧。

旁边一只手朝床上缓慢探出,悠悠摸到背角,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

清辉照亮一双凌厉锋芒的星目。

恰如其分的上演了一幕“绣房钻出个大马猴”,梁华显然大吃一惊,他的惊还没吃完,迎头就挨了一记分量十足的重拳。

他哎哟一声,轮椅滴溜滴溜地往后滑。

梁华捂住瞬间肿起的左脸,看着从床上下来的项桓,恼羞成怒:“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他笑得阴冷而漫不经心,握着手腕边走边道,“怎么,很失望?”

明白自己是被耍了,梁华愤愤不平地伸手指他,“你算计我!”

项桓一掌拍开他的狗爪,二话没说直击他腹部,这次他学得更乖了,招招避开要害。

一连吃了两三拳,梁华吐了几口酸水,还不忘威胁说:“项桓,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他出手狠准有力,“我还敢杀你呢!”

拳脚纷乱的落下,一面梁华抱头躲闪,一面吼道:“我c我有圣旨的!”

项桓脱口而出:“去你妈的圣旨!”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冲动了。

趁他微顿之际,轮椅上的梁华便好似狗发现屎一般欣喜,腾出只手点点点,“哦你敢侮辱陛下!我要上奏!”

然而项桓只迟疑了片刻,他想,反正说也说了,自己停不停手他都要告御状,既然如此,不如先揍爽了再说。

迅速想通之后,他下手更加肆无忌惮,一把抓住梁华的头发,直接把人从轮椅里拎起来摁在桌上。

“行啊,你告去吧!大不了我先杀了你再去向陛下自首,咱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多热闹。”他的语气堪称温和,却无端令他毛骨悚然。

“你!”梁华哑口无言。

“我?我什么我?你这种人屡教不改,我看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项桓环顾四周,随后半揪半拽,拉着他往角落里的马桶拖去。

梁华感到了极大的不妙,挣扎着双手乱挥:“你要干什么!”

“闭嘴。”

“你不能这样对我!”项桓已经把他带到马桶边,梁华拼死撑着头,“我爹为大魏流过血!我爹为大魏尽过忠!”

项桓拖住他后脑勺往下摁,闻言冷笑出声,“老子才为大魏流过血,你算个什么东西?”

到底是超出肉体折磨的□□,危急关头梁华发挥出了令人惊叹的反抗能力,两人一个要起身一个朝下摁,了持久的殊死搏斗。

就在双方难舍难分之时,有人推门而进。

宛遥转身掩好了门,正回头要说话,蓦地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

“你们”

梁华扒着马桶,如见救星般地唤道:“宛遥姑娘!救我!”

项桓狠狠按了他一下,示意其住嘴,转而抬头朝她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没完事儿呢。”

“”极快地接受了此等酷刑,宛遥边走边说“我有事找你。”

她绕过哀嚎不止的梁华,俯身蹲在项桓面前,颦眉正色:“在不久前,有人给了我这个。”

她将那张纸条递过去。

从拿到这个讯息开始,宛遥便坐立难安,这两个字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难以分清其背后的含义,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来和项桓商量。

听完事情的经过,项桓捏着纸条皱眉。

好不容易脱离魔掌的梁华也作势伸头来看,对此人的书法造诣不敢苟同,“这字也太丑了。”

“他让我们‘快跑’。”宛遥忽略掉梁华,只一转不转地侧头看他,“难道这里真是间黑店?”

“不可能。”项桓还未做出回答,梁华已胸有成竹地否定,“天子脚边,每隔十日便有官府盘查,不会存在漏网之鱼。

“况且就算是,那也不足为惧,我带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对付寻常宵小不在话下。”

宛遥终于嫌弃地瞪了瞪他,反驳说:“那要是不寻常呢?”

“嘘——”项桓忽然竖起食指,面色深沉地侧耳倾听,“楼下有人。”

宛遥无奈且心疼地摇摇头,想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到底还是犹豫住了,只拿出条干净的帕子。

“暂时用着这个吧。”

她在他瘦小的肩膀轻按了下,方才暗叹起身。

等回到桌边,项桓已经喝完了一壶酒,盛满酒水的海碗停在唇角,抬眸看着她坐下,“你管那么多干甚么?

“我瞧他也不像是那女掌柜的孩子,必然是哪儿捡的买的,图个便宜,养也养不长久。”

说话时老板娘从内厨小碎步跑出,陪着笑脸摁住那男孩的头,给诸位食客赔礼致歉,又再给端来新的好酒才总算把一场争议摆平了下去,只是四下里仍有窃窃的私语声。

梁华是个热衷于听奇闻异事的人,闻言身子往前倾,“宛姑娘知道这种病吗?”

宛遥并不记仇,听他有此一问,也就如实回答:“《素问》中有记载,‘胎病’是在娘胎里染上的病。因为母体在孕育期间曾受过严重的惊吓或是吃了忌讳的食水,导致气上而不下,精随气逆,最后影响胎儿。

“这般的孩子,生下来外貌大多异于常人,又先天不足,许多人家视为不祥,要么早早夭折,要么一落地便让稳婆溺死在尿盆中所以很难有长这么大的。”

客店内,一个年纪稍大的伙计上来把男孩儿领走了,他垂目低着头,却没用宛遥给的帕子,只把自己那条黑布摊开,严严实实地缠住半张脸。

“我们别看他了。”宛遥收回视线,“吃饭吧。”

雷雨临近傍晚时逐渐平息,木质的房梁在雨后发出清新的湿意,门外的世界好似经历过天劫,草木耷拉在厚重的水珠下,每一株都是沉甸甸的。

店内的客人逐渐离开,很快只剩下宛遥一行,但此时此刻,梁华却说什么也不肯走,无论如何要在这里歇上一宿。

“眼下就算启程,等赶回长安城门也早关了,与其在外头等一夜吹冷风,倒不如休息一日明早再走。”梁大公子人虽坐轮椅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却不甘寂寞,拍着负手坚持道,“我可是病人,今日累了一天,马车又颠簸,横竖我是不会赶路的!”

项桓自己过得糙,倒是给个窝就能睡,宛遥却从未有过整晚在外的经历,想自己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站在门口颦眉迟疑,项桓转眼见了,低声询问:“你想回吗?如果不愿留,我快马送你。”

还没等开口,梁华转着轮椅很不识相地往前凑,“宛姑娘,中郎将,你们也都留下吧?不妨事的,临行前我派人向二位的长辈解释过,宛经历和项侍郎乃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不会责备二位。”

那还真是高看她俩的爹了。

项南天和宛延没一个是善茬,人前温顺如羊,人后凶残如虎,发起火来六亲不认。

“再说你瞧这天——”他紧接着遥遥一指,“现在哪怕马不停蹄,多半也来不及了。”

梁华一再坚持,宛遥无计可施,虽总感觉有些奇怪,但一时半会儿又道不出所以然。不过转念一想,至少项桓跟在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说歹说,难得谈妥了同行的两个人,梁大公子回头告知掌柜,却和这老板娘争执了起来。

“住你家的店又不是白住,担心本少爷不付帐不成?”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风韵犹存的妇人方才还人见人笑地招呼生意,现下不知怎的举止忽然蝎蝎螫螫的,“贵客别生气,小店粗陋寒酸,怕届时招呼不周”

“又不是瞎,知道你店寒碜!”他大少爷脾气上来,倒是怼得分外不给面子,“我都不在乎,你瞎操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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