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燕京是多么的宁静,白日里越是喧嚣,便显得夜晚越是安宁。
钟立言站在窗前,手机贴着耳朵,热度蔓延至身。
可惜大城市的光污染太严重,不然,可以看看天宇朗月,亦或者星空遍洒。
连表白,都是她先开的口。
在他们两个相处的过程中,她表现的也像个为老板排忧解难的好员工。
当他纠结如何试探她对自己的感情时,她开始‘一见他就笑’。
当他思考怎样靠近她时,她悄悄向他伸手。
当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白,应该让她知道她很好,所以他喜欢时,她对他说喜欢。
她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让他感到惭愧。
当他说出‘我也喜欢你’这五个字后,立即换来了她一火车的彩虹屁。
吹的他晕头转向。
他觉得自己像个无良老板,特别阴险狡诈的那种。
用仅仅5个字,换来了世界那么多的甜言蜜语。
仿佛占了她天大的便宜,害小秘书吃了个大亏。
他一向提倡公平公正,付出多少的努力,就得到多少回报。
犯多大的错误,就得多大的惩罚。
可……此时此刻,他觉得他这个便宜,只怕是占定了。
毕竟,当他想夸她的时候,必然认真思考他们相处以来,她做的所有事,每一次出色的反应,每一个体现性格闪光点的瞬间。
可他一旦开始认真思考,就没办法认真倾听她的夸奖。
他不是一个能一心二用的人。
他不舍得错过她的夸奖,只好放弃思考,做一个占便宜的人。
并且他确定自己真的无法开口说出那些甜言蜜语——
那种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美,做一切事都充满智慧的夸奖。
不仅是开不了口,简直是开不了口。
……
……
夸别人,居然可以比自己被夸更开心。
倾诉,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事。
表白时,确认这能令对方愉悦,真的太棒了。
鞠礼觉得,追求别人,比被追求更开心。
因为你主动选择的那一个,必然是很合你心意的人。
当对方给与你反馈,与你期待的一样时,快乐是多层的。
不仅仅是互相喜欢,还有成就感,还有期待被满足的快感。
她深深的认定,自己跟老板在一起,就是她在追他,而不是他追她。
反正,先下手为强。
自己真厉害。
美滋滋回想自己夸他的那些话,想象着老板可能有的反应。
说不定严肃的面具彻底崩掉,说不定沉凝的眼眸荡起水波,说不定也会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而且,老板一定会因此感到幸福吧?
她喜欢这种感觉,自己可以令另一个人幸福。
这是一种存在感,一种意义感,一种奇特的满足。
来源于别人对自己的行为的反馈。
她倒在床上翻滚,快乐的蹬腿。
想要将自己的快乐分享,但翻出手机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的人类,居然没有一个能分享她的快乐。
同事们对她的私事所知甚少,同学们联系微弱,朋友们也不知道她和老板之间的事,连弟弟都被蒙在鼓里。
她居然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品尝这心情。
她想,在这一刻,她是有点孤独的吧。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毕竟有限,她用在朋友身上的,太少了。
点开公司小群,看见漆敏讷、乔小欣他们在聊今天的工作,偶尔聊聊立青的八卦。
她看到乔小欣说我觉得立青和老板更配啊!,然后漆敏讷高深莫测的回不,我心中有更棒的老板的cp,你们都是xie教cp!。
摸摸手机屏幕,鞠礼叹口气。
她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
有些失落和遗憾的将手机放在一边,她重重叹了口气。
以后若有时间,要多在朋友身上投注些精力才行。
最后只得将手机放在边上,钻进被窝里,独享这份心事。
在这个秘密给她带来的‘孤独’的快乐陪伴下,进入梦乡。
……
……
隔日一大早,鞠礼精神满满的起床。
化了个淡妆,她发现自己面色很好,几乎不需要在脸上涂画什么。
眼角滴过‘粉色保湿水’的地方,皮肤特别水润有弹性。
她对着镜子抚摸了一会儿,才梳好头发,去整理文件和包包。
今天出门,她专门抹了tf16号口红,显得攻气十足。
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她这才出了门。
跟欧朝年要去见的编剧叫宋喜,是个29岁的优秀女编剧。
近年来写过好几部反响极好的剧本,被市场认定为很有潜力的人,炙手可热。
子公司占礼既然想做女性向内容,找宋喜这样的编剧,当然是很合适的。
在宾馆大厅,她跟欧朝年碰面。
对方脸上的青紫用粉底压住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弄的遮瑕霜之类的东西,盖的还挺好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鼻青脸肿。
两人初见有些尴尬,鞠礼淡然招呼,一副不记得昨天的事的样子,简单的化解了这种气氛。
欧朝年拿出一份宋喜的资料给她,她接过后看了看,与她自己搜集的关于宋喜的一切,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入。
今天见面不会聊太细节的内容,大概只是聊一下市场,聊一下合作意向。
因为他们内部都还没有开过立项会,很多事情还是由自己做足准备后,掌握主动权比较好。
欧朝年订的雕刻时光咖啡厅,几个人找了个比较私密的角落。
宋喜带了一个朋友,说是过来一起坐坐,认识一下欧朝年和鞠礼。
这位被带来的女性朋友也三十多岁了,脸上有一种让鞠礼觉得很奇怪的笑容,是那种非常公式化,极其职业的笑容。
但一时又有些想不出这种笑容到底是哪种职业的特征。
好在大家聊起来后,这位挂着职业笑容的朋友并没有多插言,一直都静静听着,偶尔用手机记录几笔专业内容。
显得很认真好学的样子。
仅是欧朝年去上卫生间时,对方笑着问了鞠礼几个问题,多是‘在占云做的怎么样?’
‘这么快就有长足进步,真的好厉害。’‘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呀?’之类杂七杂八没有重点的问题。
鞠礼都礼貌回答了,但都答的很浮表,以避免交浅言深使对方看轻自己。
会面很成功,宋喜是个很儒雅的人,以前做过记者,很懂得跟人聊天,思维能力非常强。
她给鞠礼和欧朝年提出了两个命题,一个是都市职场,最好是寻找美剧和韩剧成功过的职业,虽然不会太有新意,但证明是比较好表现的职业。
另一个就是有情、有友谊、有热血、有情绪的角色成长目标和线索的仙侠内容——能过审,也比较符合当下观众的口味。
离开的时候,双方都对对方有了很好的印象。
握手道别时,宋喜用力攥了下鞠礼的手心,以表达她对鞠礼的认可:
“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更没想到这么年轻还可以这么专业有想法。”
鞠礼笑着道谢,也表达了对与宋老师合作的超强倾向。
会面结束,鞠礼跟欧朝年直奔《兵王》杀青宴现场。
一场耗时一个多月的电影拍摄完毕,开始新的征程。
鞠礼在燕京的出差,也接近了尾声。
……
……
《兵王》电影的杀青很顺利,排场不算很大,可与会的大佬身份却够高。
当欧朝年看着鞠礼跟爱果视频平台的创始人盛勇握手时,盛勇居然亲切的拍了拍她;
当他看到鞠礼跟玉隆发行的大佬房运握手时,房运不仅没有敷衍这个互动,还偷偷凑近鞠礼,耳语了好几句;
当他看到行政部老大朱敬一在会场忙碌不休,但路过鞠礼时,绝不曾忘记朝着她温和一笑;
当……
欧朝年的颓丧等等心情,突然平和了。
一个人若看不起另一个人,觉得对方德不配位,就会产生‘凭什么’‘她算老几’等等嫉妒之类的情绪。
哪怕足够理性,可一些负面的想法还是无法压制。
但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这个人是来自克星的超人,那么他也就不会再存什么嫉妒心了。
当然这话夸张了,可看到鞠礼与公司内外高层相处的模式,欧朝年已经明白过来,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最初对她的轻视和误解,只怕太深了。
一个人若能在半年时间内,得到这么多身份地位如此之高的人的认可,那要在一个月内将他欧朝年拿下,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鞠礼虽然在做一部剧的执行落地上,尚没有线跟进和制作的经验,但他也不敢再因此就自以为自己比她高明,或觉得她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像欧朝年这样的人,虽然无法容忍年纪比自己小的人管着自己,或者说几乎无法容忍任何人在自己头上。
可若对方是像钟立言这样的大山,或者是像鞠礼这样的小狐狸,那他也会审时度势,真正的寻找更和气生财的方式处理一切。
杀青宴后回程的路上,欧朝年对鞠礼多了几分真正的热情,不仅仅是虚假的寒暄,和隐忍的面具。
更多的,是用发自内心的友好,努力传达着真正想交好的情绪。
揣着这样心境的欧朝年,在登机前,一直很绅士的抢先帮鞠礼拿东西。
还请她喝了一杯咖啡。
然后在路过头等舱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了稳坐着的钟老板——
他们居然同一班飞机回江海。
而且,总觉得钟老板盯着他和鞠礼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的咖啡杯,眼神似乎很不和善。
……
……
在飞机经济舱坐定,鞠礼手机就响了一声——这次来回是跟团队,所以订的宾馆和飞机、高铁,都是比较经济型。
点开后,便见是漆敏讷给她发的微信:
夫人,什么时候落地?哪一般飞机啊?
笑了笑,鞠礼回复了下自己的航班号,然后问:晚上有饭局呗?
那可不!就等你回来吃大餐了。漆敏讷。
我很快,晚上你们时间和地点发我。鞠礼。
好嘞,一路平安!漆敏讷。
关了机,她闭目靠进椅背里,突然微微笑了笑。
今天欧朝年的变化,她自然感觉到了。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又酸又暖。
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从接到任务接手子公司起,就一直在心里绷着一根弦。
压抑着自己作为人类和女性最柔弱的情感,憋着劲不想露怯——毕竟,她虽然工作一直围绕着做项目,但也没有独挑大梁从头到尾跟过一个项目。
一个人有多想得到成功,就会有多害怕失败。
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害怕老板失望,害怕结局会证明她是个废物,不仅害怕失败,更害怕犯不该犯的错误……
无数个害怕中,自然包括害怕欧朝年和占礼的团队讨厌她。
谁不想被喜欢,谁不想被认同,谁不想被宠爱。
顶着压力跟他们为敌时,她不敢去体会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许多敏感和脆弱的细节都翻腾了起来。
她用一个淡淡的笑容,抚慰了它们。
总算,迈出一步了,也站稳了一点点。
后面,就希望不出意外,团队能好好合作,创造好的作品吧。
飞机起飞,她转头看向窗外逐渐变小的燕京城。
那些纵横交错一望无际的道路,逐渐变成田字格。
巍峨入云端的钢铁巨人,变成模糊不清的小黑点。
飞机载着他们穿云而过,翱翔向另一个城市。
……
……
鞠礼落地时,收到的第一条短信,是来自陈昊宇的:
等我这边忙完了,点映等结束,到时候江海约你吃饭,我们撩一撩。
5分钟后发现错别字:不是,写错别字,撩一聊。
20分钟后发现还有错别字:……聊一聊。
她忍不住笑,抿了抿唇后回复:
兄dei~你语气怎么这么沉重?江海市随时欢迎宇宙第一日天哥哥啊。
随即她整理自己的衣服和行李,然后便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不懂,到时候说。
好嘞,祝电影后期顺利!鞠礼。
那肯定!
收好手机,她便随着队伍下了飞机。
在准备出站时,她看到了等在前面的伟岸俊朗男人。
是钟老板。
现在是她的。
想来个投怀送抱,现在还不行。
她拖着小拖箱,像个空姐那样走路,尽管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升温,但姿态还是很矜持的。
欧朝年到底是个男人,有时候不受引导,就不太容易往那方面想。
他还只当是老板有话要跟自己的秘书说,便安心做好陪衬,站在老板另一边。
他觉得自己跟鞠礼特别像老板的左膀右臂,对于此刻三人的阵仗,脑补的也是让老板显得威风凛凛。
却完不知道,他其实就是个大电灯泡。
没别的。
……
……
钟立言看着走在身边的欧朝年很是碍眼,考虑着公开自己和鞠礼的关系这件事的可行性。
但转眸瞧见鞠礼白嫩嫩的小脸时,他又有些心疼。
若不是她这样的性情,若非她这般倔强努力,他会选择立即公开。
钟立言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也不喜欢过度伪饰什么。
可她是鞠礼,倔强的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拼搏着,扛着她这个年纪还不该经受的压力,争上游。
她想证明自己,也为此付出了太多努力。
若他现在公开了,对他来说必然很好。
他想抱抱她,想亲近她,除了克服自己的情绪状态外,会少许多顾虑。
可这对她来说,却不公平。
一旦她的身份变成了他的女朋友,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被他的身份淹没。
她那么努力,靠成绩成为占礼的管理者,成为总监,也将被人认定是靠他。
外界不会再觉得她厉害,她会成为世人眼中他的附属品。
将来她在占礼子公司也很难让自己离开他的影响,而独立的得到团队和总公司内所有人的认同。
也许子公司的人会给她更多便利,但她会失去她原本该得到的荣耀——凭借她自己的能力,她原本也可以得到一切,甚至得到更多。
他想让她得到这个社会最公正的评价,希望她的优秀不掺杂他的影子。
他总归要忍耐到她被所有人看到,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强者,那一刻,再去告诉世人,这个优秀的女人,早已是他的女人了。
他希望她也能体会到,他也因为她的优秀而觉得骄傲。
这些意义感、成就感、热情的有益的社会反馈,都是她应得的。
他不能自私的为个人**,而剥夺它们。
因为她是如此努力。
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也的确因为她的努力,他才看得到她赤子般的心。
想通一切后,他再看欧朝年,反而气順了。
因为,他相信,鞠礼不会让他等太久。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三人齐齐走出出站口时,他转头朝着她笑了笑。
他原本就长的俊朗,又一身不凡气度,很容易成为人群中的亮点。
此刻一笑起来,气场发生了冰雪消融般的变化。
许多第一眼看见他觉得帅,又下意识被他冷肃气质冻的躲闪目光的人,便不自觉有了多欣赏他俊美的勇气,难免要多看几眼。
鞠礼回望时也给了他一个笑,让这画面成了搭调的一整幅。
围在铁栏杆外等待接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有的艳羡,有的纯欣赏,有的只关注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个,有的感慨果然美女只喜欢帅哥……
也有的,高举着写了标红大字的接机牌,看的发呆。
乔小欣惊呆,她听人事部领导说,鞠礼管的子公司,员工很难搞,压力很大。
便喊上小伙伴想给鞠礼一个接机惊喜,应援一波,却不想……
周玲然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会遇到活阎王般的钟老板?!
她们安排出行时,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
即便看见老板笑,她们也还是本能的害怕——
完了,请假翘班被逮了个正着!
漆敏讷跟她们却有些不同,她几乎要流口水。
她追的cp惊喜发糖,这画面实在太美好了。
她想摇着接机牌尖叫,还好她忍住了。
乍然转头,突然看见接机牌上自己大名的鞠礼,也呆住了。
她一下站住,直愣愣看着漆敏讷三个小傻子各自举着一个接机牌,表情呆滞。
欧朝年也看到了这三个接机牌,忍不住露出笑容,鞠礼到底是个年轻人,有一群喜欢撒野的年轻朋友。
他突然有种感慨。
有些怀念自己的年轻岁月,想念曾经一起喝酒互怼的朋友。
决定晚上喊上三五好友,好好聚上一聚。
钟立言也看到了。
他脸上的笑容顿了下,随即却变得更柔和。
他这表情,如老父亲看到自己女儿交到很好朋友般,欣慰又温暖。
几乎快要跨越‘慈祥’的界限。
还好他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又恢复了淡然疏离的模样——仿佛只是稍纵即逝的流星。
严肃老板的人设,保住了。
鞠礼激动的眼眶发热,拖着行李箱快步跑出来,一把抱住了乔小欣,又拢住周玲然,接着撞进漆敏讷怀里。
压抑着尖叫,开心的满脸通红。
几个年轻女人笑闹成一团,像要一同出游的兴奋小学生。
许多同样来接机的人,感受到她们这边的异动,忍不住好奇朝着三个女孩子举着的接机牌张望。
当看清那些字后,也忍不住莞尔。
只见上面写着:
江海市欢迎最可爱的小仙女鞠礼!
鞠礼鞠礼,一年四季,天天爱你!
鞠礼别怕,就算创业失败,也有我们偷电瓶车养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如能让自己经常维持像孩子一般纯洁的心灵,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不自私,不猜忌,光明坦白,勇往直前,他的人生一定比别人快乐得多。
——罗兰《赤子之心》
…明天18点,不见不散!…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别把围巾不当村姑、元气满满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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