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皇后添乱。”
皇上此话说过,阿妤就感觉到沈嫔清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后一句话也不再同她说。
这沈嫔真的是……
阿妤真心觉得,这宫中人说她张扬,委实有些委屈了她。
她再张扬,比得上沈嫔?
在坤和宫请安,懒懒散散,谁也不搭理,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甚至在坤和宫前,当众罚过妃嫔。
不仅如此,她还公然顶撞过淑妃。
阿妤心想,这人看似没做什么,但是细细琢磨她的几番行为后,就会发现论张扬,这后宫谁比得上沈嫔?
几人移步凉亭,阿妤坐在皇上身侧,她的另一侧是周美人。
御前伺候的宫人总是有效率的,他们刚坐下,杯盏果盘皆都摆上了。
沈嫔素手接过了杯盏,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傲然。
阿妤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姿势再美,动作再行云流水,终究不过是在泡茶,说到底,撇开那抹兴趣,便也成了伺候人的活。
凉亭内气氛有些怪,明明坐着四人,却无人说话。
阿妤憋闷得难受,干脆垂眸,在石桌下摆弄男人的手指。
男人手指根根分明,阿妤知道,她的手放进去,就被完完全全地握住。
她学着他以往的作态,将他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着,堪堪握住三根手指,她从上到下细细抚过,力道很轻,轻得有些痒。
封煜不着痕迹地眸色暗了暗,掌心中小手在作乱,他原本是瞧着沈嫔的动作,此时却完全没了心神。
“皇上,请喝茶。”
玉白的杯盏,被女子捧在手心,送到他面前,封煜回神,淡定地伸手接过。
石桌下,他反手握住女子的手,不许她再乱动。
阿妤咬唇,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沈嫔扫了眼二人,轻拧了拧眉,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她原想放下茶壶的动作微顿,改为又倒了两杯茶,分别推向其他二人,尤其是推向对面女子时,她动作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她眯着眸子问:
“钰美人尝尝?”
阿妤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她与沈嫔素来无交情,也无恩怨,可今日她几番针对,阿妤并非感觉不到。
阿妤笑着抬起头,肤如凝脂,似芙蓉映面般,她轻抚着小腹,透着些许不好意思:
“沈嫔姐姐见谅,妾身如今不得用这些。”
她轻侧过了身,让沈嫔能恰好看见她的动作。
沈嫔还未说话,封煜便颔首,让杨德将她面前的茶水撤了下去,他朝着沈嫔道:
“爱妃不必管她。”
不必管她?
噌噌噌,阿妤顿时瞪圆了眸子,委屈得要命。
沈嫔轻睨了阿妤一眼,漫不经心道:“是妾身疏忽了。”
封煜没听清她说什么,因为被他握着的小手,在他话音落下时,倏然抽了出去。
没一丝停顿,迅速抽离,连带着似撞到了石凳。
光听这声闷响,以及女子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封煜都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委屈。
封煜拧起眉,转头去看她。
女子捧着手,疼得泪眼汪汪的,封煜也不知该是心疼,还是好笑了,他没好气地低声说:
“又闹什么?”
阿妤矫情道:“妾身才没闹。”
他都说了不必管她,还问这些作甚?
她话音落下,凉亭里就走进了位宫人,手里端着托盘,杨德亲自上前,将托盘上的汤碗端下来,放在阿妤面前。
玉碗中,奶白色一片,上面放着不知是核桃仁还是什么,总归都是大补的东西。
阿妤听见男人说:“御膳房新捣鼓出的玩意儿,朕刚让杨德去给你吩咐了一碗。”
阿妤身子微僵,顿时面红耳赤。
她越发低下头,窘迫地想要埋起来,她喃喃不清地嘟囔:“谢、谢皇上。”
封煜早就看透她这人,顿时呵呵冷笑了两声。
若非此时还有沈嫔几人在,他定是要冷嘲热讽几句的。
性子急,没规矩,连话只听了一句,就敢撒脾气。
小性子越来越大,真是惯得她!
沈嫔望着两人,忽然放下茶杯,口中刚抿进的茶水都觉得没甚滋味。
她说:“还是皇上心疼钰美人。”
阿妤正被男人讽笑得脸热,刚想委屈巴巴地将撞红的手背伸给男人看,撒下娇,搏个同情,就听见沈嫔这话。
她脸上的神色微顿,刚伸出去的手又藏进了袖子里。
女子疼得那模样,封煜不是不心疼的,再加上他本就喜爱她那双手,本已经准备仔细看看,结果还没碰到,女子倏然又收了回去。
封煜手指微动,最终也收了回来。
他推了下扳指,没接沈嫔的话。
答是,这女子怕是越发得寸进尺。答不是,这人待会能直接哭出来。
左右为难的事,封煜索性就当作没听见。
周美人抿着茶水,不着痕迹地瞥了沈嫔一眼。
她心底暗笑。
这就是平日里端着的后果了,便是不满,也得维持着高姿态,什么都不得说。
今日这事,若是换一下,换成钰美人坐在沈嫔的位置。
她必是会直接撒娇,要道上一句“皇上偏心”。
“钰姐姐有着身孕,皇上对疼她些,也是理所当然。”
听这话,沈嫔便知道是周美人,她望过去,就见周美人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更何况钰姐姐这般巧人,任谁不心疼?”
沈嫔还未说话,阿妤就轻推搡了她一下,似羞得不敢见人:“就你总笑话我。”
她说这话时,还拉着男人一起,道:
“皇上,您快说说她。”
封煜自然不会搭理这话,却也配合地看过去,周美人再连番讨饶。
凉亭里乐成一片,唯独沈嫔觉得格格不入。
沈嫔神色越发淡了。
她此时觉得应了皇上出来走走这一要求,终究还是有些失算,和这些后妃一起,总是让人厌烦。
这时,从小径上轻步走来一人。
周美人正对着小径,看清来人时,笑意顿时浅了浅,她“咦”了一声,似有些惊讶:
“这卓御女怎拎着木盒过来了?”
仿若她之前和阿妤在凉亭内,从未谈论过此人一样。
几人转头看去,卓御女显然是刚得消息,特意赶过来的,她走得有些急,发丝被风吹起了一缕。
卓御女,这三个字,直接让封煜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
阿妤余光瞥见,眉梢微动,她也偏头去看,不经意间,她轻甩了甩手。
刚猛抽出手来,不慎装在石凳上,着实有些疼,她没去看,却能猜到,手面上定是青紫了。
卓御女看见凉亭的皇上,眸色微亮,她服下身子,脆生生地行礼: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行礼行得标准,虽不是正经进宫的,也能看出卓府在她身上用了心思。
她容貌清丽,如今还未彻底长成,还带着小家碧玉的羞涩不安。
阿妤只看了眼,便知是个勾人难缠的。
她轻笑了声,嗔看向男人:“妾身就知皇上又骗了妾身。”
封煜顶着卓御女的视线,面色有些不虞,听见身旁人的话,顿时轻斥:
“胡言乱语,朕何时骗过你。”
阿妤轻哼了声:“还说没有?皇上前些日子刚赞过妾身好看,可如今,卓御女到这儿许久了,眼中还是只有皇上一人,妾身这般不显眼,哪称得上好看二字?”
封煜顺着她的话,想起那日去看她的情景,顿时有些头疼。
那次,他去的时候,恰好撞见她在铜镜前坐着,见着他,也未曾行礼,就幽幽地问他:“妾身是不是变丑了?”
她未施粉黛,捂着脸,娇娇不停地问他,大有他说是,就郁郁寡欢下去。
且不说她有孕后添了分温柔,越显得耀眼,便是当真丑了,封煜那时又怎敢说实话?
他哄了许久,夸了多句好看,才让这人重展笑颜。
现在她又重提此事,封煜忍不住扶额。
她不满卓御女未向她请安,直说便是,何必同他胡搅蛮缠?
周美人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轻声应了句:“钰姐姐可莫妄自菲薄了,妾身今日特意涂抹粉黛,想与这御花园的花色争个高下,便是如此精心打扮,都没能入卓御女的眼。”
凉亭里,几人肆意言语,皆入了卓御女的耳。
卓御女原小跑而泛红的脸颊,顿时泛起了白,她轻咬唇瓣,又服下身子,怯生生地道:
“是妾身的过错,妾身给几位姐姐行礼,几位姐姐安。”
她双手绞着,似是无处安放,浑身皆透着股手足无措。
卓御女低着头,她初入宫那日,去坤和宫请过一次安,所以她能认出周美人。
如今,她那句“钰姐姐”,足矣让卓御女知晓刚开始说话的人是何人了。
如今后宫的新晋宠妃,钰美人。
她的姐姐,曾经的卓嫔,便是因为这位钰美人而故的。
她在家中也是养尊处优,如今行礼蹲得久了,身子便有些不稳,可却久久听不见皇上让她免礼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听见一道娇娇的女子好奇声:
“卓御女拎着饭盒,这是从哪儿来?”
卓御女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那女子又说:“皇上,您还不让人起来?待会累着了美人,皇上又该心疼了。”
然后女子轻呼了声疼,卓御女低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这之后,她就听见她心心念念男子的声音,不同于刚刚和女子说话时的无奈,此时他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起来吧。”
卓御女站了起来,抬眸朝凉亭里看去。
凉亭里坐了四人,男人正侧脸与身旁女子说着话,那女子捂着额头,眸若点星般,顾盼生姿恰是风情,与男人小声说着话,似是在撒娇嗔语。
卓御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副情景,她却是记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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