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正厅回的时候,好巧不巧地遇见周氏女,她身边站着刚刚离开的越王。
周氏女今日穿着百花褶叶裙,一条腰带将腰间束得只堪一握,她微敛眸,轻易就让人生了怜惜。
洛韫过来时,只看见越王轻笑着摇了摇头,同周氏女说了句话,转身离开。
无需多说,洛韫也知晓,这两人必是相识的。
但这京中世家男子,又有几人不认识周氏女呢。
洛韫好似顿了下,又好似没有,和周氏女要擦肩而过时,忽地被叫住,她稍顿,带着疑惑地抬眸。
虽对周氏女有些抵触,但她和周氏女其实该没甚交集的。
这般说好似不对,毕竟两人常参加同一场宴会,不管洛韫如何努力,所有她想要的目光最终都会落在周氏女身上。
周氏女轻敛眸,好似迟疑了下,她问:
“洛姑娘,你……”
她未说完,就抿住唇,视线乍亮,停在了洛韫身后,嫣红渐渐爬上脸颊,刹那间,叫旁人眼中只剩这抹颜色,仿若其他都黯淡了下去。
洛韫怔了下,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
很快地,她回过神,转头看过去,就见崇安王正弯腰从一侧的桃园走出来,他好似没想到外间会有人,轻拧了下眉。
周氏女忽视了她,在崇安王走近时,她低下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轻声细语:
“臣女见过崇安王。”
这番娇态,让洛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及时行了礼。
但她心底倏地冒出一个认知,周氏女喜欢崇安王?
她虽常遇见周氏女,但对其并不熟悉,这还是她第一次知晓周氏女还有这番模样。
洛韫有些不解,崇安王素来冷冰冰的,有甚好喜欢的?
但据她所知,这满京城的人,喜欢崇安王的世家女子好像还不止些许?
崇安王越走近,停在两人不远处,对二人点了点头,瞧不出甚么态度不同。
封煜没和二人说话,他到桃园来,本就是躲清净,如今遇见两人,心情算不得好。
他知晓,母妃叫他过来是为何。
封煜侧头,看向一身红衣似骄阳的女子,又淡淡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径直离开。
陈将军府和洛侯府都手握兵权,想要那个位置的皇子自然想要得到两府上的支持。
最简单的方式,不过就是联姻。
相比较陈将军府,洛侯府只有一位嫡女,且年龄恰好,洛侯又得圣上宠爱,自然是洛侯府更得优势。
母妃想要,他和洛氏女成亲。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封煜也是有些惊讶的。
洛氏女常去宫中,封煜纵使对其没什么心思,却也知晓,她对他无意。
母妃对洛氏女甚是疼宠,好似亲生闺女般,他原以为母妃会顾及着番洛氏女的心思。
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下,封煜收拢了思绪,挑眉看向身边人:“皇兄?”
封祐和他并肩走着:“我寻了一圈,也没瞧见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封煜没说什么,和他一起朝正厅去,张贵妃和淑妃在后宫斗得水火不容,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没那么僵硬。
另一侧。
周茜兮请安时,虽垂头躬身,但余光却是紧紧跟在崇安王身上。
自然地,她也瞧见了崇安王看向洛韫的那抹眼神。
虽然那眼神中没甚特殊的,但依旧叫周茜兮轻咬唇,这场宴会的目的众人心中隐隐都清楚,崇安王多看了洛韫一眼,却对她视而不见,这叫她如何能不心生不安?
周茜兮眸色难辨地看了洛韫一眼。
她不知晓洛韫如何看待她,但她却对洛韫生了许多羡慕。
她自幼生得一副好样貌,族中人都宠她,说她日后必会嫁一个如意郎君。
周茜兮知晓,这所谓的如意郎君,必然是身份贵重之人,其余的,都不重要。
她曾经对这番言论是不喜的,仿若她存在就是为了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一般。
但自从前年万寿节晚宴上撞见崇安王后,她却忽然觉得,若是那人是他,好似并不那么难接受。
这番一副容貌,给周茜兮带来不少便利,纵使她知晓世家女许多人因此不喜她。
但周茜兮其实并不在意,她们又不是她的谁,喜不喜欢她,关她何事?
周茜兮曾觉得,她嫁给崇安王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多年被人追捧,她下意识地认为,这长安城的男子,谁会不想娶她呢?
可如今,周茜兮却万分清醒,纵使她能进崇安王府,也做不了正妃。
为何?
因为身份,她给不了崇安王任何助力。
张贵妃如何会叫她成为崇安王妃呢?可若是洛韫的话,张贵妃必是喜得笑弯了眸吧。
谁叫她出生在洛侯府呢。
周茜兮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那抹不平。
周茜兮敛下心思,柔柔地对洛韫抿唇露出一抹笑,她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问。
她想问洛韫,若她真要选一人,她会选谁?
洛韫对上她的视线,虽不解,但依旧耐心地等了等:“周姑娘有何话要说?”
洛韫态度温和,没有平时旁的贵女对她的排斥和不喜,周氏女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但很快地弯了弯眸,她迟疑地低声说:
“洛姑娘,你、你对几位皇子是——”何心思?
话未说完,却被洛韫拧眉打断:“周姑娘,慎言!”
周茜兮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洛韫一时之间,倒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了,细眉微蹙地提醒:“几位皇子身份贵重,我不过一介小小臣女,哪有我等妄议他们的道理。”
说是妄议,其实她更想换个词。
挑选。
她对七公主的好意,是心领的,但她知晓,这些事由不得她作主。
也由不得洛侯府作主。
所有的一切,都得看那位意思。
那位看重了谁,她就得嫁谁,所以,她有再多心思,都得藏好,不能给旁人留下把柄。
周茜兮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勉强地露出了一抹笑。
在这一刻,周茜兮其实是自惭形秽的,她不适地放轻了呼吸,移开视线。
于身份上,她不如洛韫贵重。
于心性上,她不如洛韫谨慎。
她满心情爱,不知礼数,不顾矜持,可洛韫却已经在谨言慎行,周茜兮无法控制地想,她若是崇安王,恐也会选洛韫吧。
洛韫终究是和她不熟,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周茜兮看着她的背影,鼻尖轻轻一酸,侧过眸子。
瑛铀看着她,生了一片心疼:“小姐,世事难料,许就是小姐得偿所愿了呢?您别难受……”
周茜兮垂眸,低低地说:“我没事。”
瑛铀哑声,怎会没事呢。
明知这些贵女对自己不喜,却不顾后果,忘却矜持,只不过为了心中的一分念想。
可如今,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连话都没说完。
离去的洛韫自然不知晓周茜兮心底如何想的。
若是知晓,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生在世,都会着重地去看那些得不到或失去的东西,却忽视了自己所拥有的。
周氏如此,她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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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宴会散后,洛韫在府中休息好些时日。
往日里,她是个闲不住的,总爱出府,同一些贵女赛马或蹴鞠,但如今时世特殊,她身份不同,只好越发谨慎些。
每每出门,总会遇见一两位皇子,但却没她想要见的那位,洛韫也有些烦不胜烦。
院落中,洛韫顶着高高的艳阳,视线落在墙外冒出的梅枝上。
因那人爱梅,她院子四周就种了一片红梅林。
去年冬日,她祖母寿辰时,那人看见这片红梅林,眸子里露出惊讶,随后泄了分笑,他说:比本王府中的梅林更胜一筹。
后来,他偏头看向她,第一次主动开口:
“洛姑娘也爱红梅?”
洛韫有些忘记自己当时是何模样了,必是紧张的,恐是脑子一片空白,那般好的机会,她只是愣住,涨红了一片脸,却唯恐旁人察觉异样,匆匆低下头,说:“是。”
她紧张等着,却没再等到后话,再抬起头时,那人早就转身离开,同身旁人说笑着,背影卓越。
洛韫生平十数年,头一次感到懊悔和抵挡不住的失落。
她总是在事后去想,若那日,她多说几句话,又会如何呢?
可洛韫又万分清醒,她知晓,她不能。
她是洛家女,没有那位示意,不得和任何一位皇子接近。
年轻力壮的皇子,和手握兵权的重臣走近?即使是那位,也会生心不安。
洛韫拢回思绪,她想起那日瞧见的情景。
周氏女对崇安王毫不遮掩的心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呼出心口那股郁气,敛下了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羡色。
谨玉捧着新鲜的凤仙花走进来,见她似在失神,一怔后,笑着说:
“小姐在想什么呢?好半天没动静了。”
从她出去采花时,小姐好似就站在这里了。
洛韫回神,就察觉到不对劲,头顶有一片阴影。
稍顿,洛韫扭过头,才发现,身后谨竺不知何时撑起了油纸伞,为她遮挡住那抹灼人的阳光,只不过谨竺甚是安静,没发出丝毫动静,她竟是没发现。
谨竺见她回神,才平静敛下眸,她说:
“小姐今日的心不静。”
洛韫微顿,却仿若没听见般,移开视线。
谨玉没发现不对劲,她将凤仙花拿进插进花瓶,才想起什么说:
“对了,奴婢刚刚听说,有人看见越王和七公主出城往西去了。”
谨竺瞬间看向自家小姐,果然见其被引了注意,谨玉什么都没察觉,还在说:
“奴婢记得七公主好似在城外有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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