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开始清晰了一点。白芷注视着对方，良久之后眼眸坚定。不知怎的还想着此时自己应该再带上一点笑意。
白芷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所设定的“一点”呈现在对方面前时不自觉的放大。
对方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暖意盎然的少女。眸中散发着从灵魂深处释放的温暖混合着坚定的光亮
美好。
这是早已被“白芷“遗忘到角落的名词。
她的眼神有些留恋，长久下压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提，面部肌肉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最终没能提起唇角的弧度。
白芷笑的烂漫温柔，女配“白芷”注意到她的身上有若隐若现的光亮。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中荧荧一粒，暂且护她安眠。
这次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白芷”沉思。
白芷没办法看见她脸上那些做了就像没做的表情。虽然心里莫名的亲近让白芷不自觉的对过去的白芷笑，却丝毫不影响她表达出自己的直观感受，
“你个大流氓。”
闻言“白芷”的眼角抖了一下，迅速将仍然覆在白芷胸口的手撤走了。她的眼眸只是微微垂下扫了白芷一眼。不知怎的，白芷就是很确定她刚刚肯定在心里说了一句：
蠢货。
白芷莫名的闷气。却又不像因为被骂而讨厌女配的缘故。反而疑似被亲密的人瞧不上的委屈？
白芷的内心掀翻了一排小木桌。她绝对不是什么抖体质！
但是她面上不显，笑容依旧，声音轻柔，
“你知不知道一直说别人蠢货很不礼貌啊？”
“白芷”不作回应，转身不再看身后的少女。她不知从身上哪里摸了一根烟，抽上一口，香烟自动点燃。袅袅青光飘散，白芷却闻不到一点烟味。她的眼神不自觉的追随着对方的动作。
女配“白芷”看起来冰冷又性/感。抽烟的行为本是女人性/感气息的添加剂。“白芷”的背影却让白芷觉得这个女人此刻柔弱可爱，如果她是个男人，怕会忍不住情动，心生呵护。
很快白芷就推翻了自己的观感。
“白芷”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之后，冰冷的声音略带喑哑，
“流氓需要礼貌？”
白芷一哽，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继而生出一种被撩了的奇怪既视感。
忽视掉背后少女诡异的浓烈目光。“白芷”将手中的香烟弹出一个漂亮的烟花。香烟便消失在黑暗中，不知踪迹。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叫你蠢货你不是还挺高兴的？”
这话听着竟然有点怜爱的错觉。但是白芷更关注的不是这个。
第一次见面？这么说过去的白芷是认识她的？或者说，她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她所遗忘的联系？
那么“白芷”知道她的过去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来到这里，来干什么现在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疑问有很多，但是第一个问题是
背对着少女的“白芷”说完后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转过身子，没预防的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白芷捧住了脸颊。
白芷比“白芷”还要低半头，不得不微微仰视着她，同时双手加了一点力道，让一直不正眼看她的“白芷”和她对视。
少女和“白芷”相同的眼睛流淌出迥异的温度，让“白芷”禁不住想起方才掌心所感受到的久违的温暖。
“你不是彻底消失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芷问到。
“白芷”轻轻的拉开少女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说：“你以为这里是须弥世界还是惩罚空间？蠢货，难道你感觉不出这是你自己的识海吗？”
白芷已经学会自动屏蔽不良用语了。她倒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自己的意识领域。可是即便这样，白芷奇怪的看向对方，她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白芷”当然不会告诉少女她能听到她心里所有的想法。轻轻叹口气，
“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这么说吧，我的确彻底消失了没错。但是我现在的出现，是因为你。”
白芷有些不解，“难道不是因为你消失了，我才出现的吗？”悲惨绝望的消失，换来任务者的到来，来帮女配实现愿望。
“白芷”的眸中冷清清的荡着浅浅的薄雾，遮挡住了深处的隐秘，“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她顿了一下，
“你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感觉？白芷仔细回想，一桩桩，一件件，那些事情并不能完整详细的重现，唯一清晰且真实的，是胸口处随着回忆
涌动着的情感。
“没错，”过去的白芷伸出食指，涂染着透明指甲油的指尖点上少女的胸口，
“真挚的情感。属于你的真实反映。我的愿望也是你的愿望，我的生活就是你的生活”
她终于勉强抬起了僵硬的嘴角，虽然只是一点点，
“你早就领悟到了吧？否则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改变了那个世界那么多”
而且我怎么可能会见到你？
这一句“白芷”没有说。
这一次白芷终于注意到了对面女人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细微，她却从那个僵硬的嘴角中读出一丝欣慰。
白芷微微低头，觉得脑海中大团大团的模糊似乎逐渐清晰。
她和“白芷”相辅相成的出现与消失；在那个世界的真实存在；无论如何都感应不到，却在她的识海里出现的过去样貌的女配
白芷再次抬头时眼中是了然一切的大悟，她再次抚上“白芷”的脸颊，温柔的靠近，
“蠢货现在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从将入世界的迷惑，莫名力量的不解，随着女配“白芷”的重新出现。白芷想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剧情力量推动，也没有任务者一说。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她活在这个世界里。
因为她就是白芷。
做出选择的是她。不再敌对白童，安静生活在家中的是她。愿昔日恋人各自安好的是她。连那充满愤怒的一巴掌，也是她自己打的。或者说，是眼前的“白芷”和她一起打的。
这个“白芷”是白芷前世无法消散的怨念。
那些隐隐约约的穿越记忆，不过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却因错误的选择次次失败的世界。
她以为自己心死了，实际上她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渴望。
也就是白芷今生的愿望，想要一个供她呼吸的家。
她仍然会有哥哥，有姐姐，有父母。这个家或许会遇到许多无法想象的事情。哥哥与姐姐禁/忌的纠缠，父母不能长陪身边的寂寞。未来或许还有很多磨难。
但是白芷现在明白，即使未来天各一方，生死相隔。她会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生活下去。她会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和身边不同国家的好友分享着她的家。那里不是人去楼空的空阁，那里承载着她与家人共同生活成长的记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经里有外人不知的苦与乐。
她的怨气并不会让她读懂。
白芷轻轻摩挲“白芷”冰冷的面颊，她心疼她。心疼过去那个失去情感行尸走肉般的“白芷”。
渴望让她重生，怨念却无处安放。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白梓寻走时她心中重拾的缺失，就是她曾经弄丢的爱人的能力。虽然只有一点，虽然仍感到空虚，但是——
“我会成为新的自己，会好好的爱自己，会再次去爱别人。所以你可以轻松离开了。”
少女与对方额头轻抵，传递给对方岁月静好的温度。
方才一直没有动作的“白芷”突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抓上白芷的手腕，扯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眸中仍是一团死气，话语带着淡淡的嘲讽，
“以为你终于不那么蠢了，看来是我想多了。不只是蠢，还蠢的自以为是。我若是你的一团怨气，说不定还真会被你硕大的脑洞感动，自我消散呢。”
只是成长了一点，本质完全没有改变。
“白芷”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眼前的少女时。她真是又怂又没用。笨的像没长脑子。软的像个烂柿子。还特别能哭。她真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白芷。
如少女所想，她的确是一次又一次重生在那个世界的没错，不过每一次死亡和少女的猜测扯不上半点关系。
“白芷”的嘴角抖动了一下，对面少女还在震惊中，一副呆傻的蠢样。
果然，正如她每一次死亡的原因：
都是蠢死的。
第一次进入那个世界，白芷怂的被住处的混杂社会吓的日日担惊受怕，过马路精神恍惚的被车撞死了；第二次去晚了，前身刚找好人带着白童去酒吧喂药，她傻乎乎的去营救。结果自己喝下药因为剂量太大人直接没了
她是真的没长脑子。过往的世界记不住。学过的技能用不全。经验只能留下极稀小的一点转化为体内潜在的本能。
或许自己的决定做错了。现在这种程度，应该可以了。
“白芷”的脸上露出极细微的满意表情，纤长的手指挑起白芷的下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到，
“我是我，你是你。记c住c了。应该离开的是你。做的勉强合格。我的世界不需要你了。”
诶？
白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白芷怔愣的表情，“白芷”似乎怕她没听清，凑的更近，头轻歪，唇瓣几乎要贴在一起。眼中第一次染上情绪，极轻。配合着言语盖棺定论，
“离开这个世界。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过去的白芷眼中似乎有一种魔力，白芷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病床上的少女尚在昏睡，微风将窗外的明朗送入房内，拂起少女额前的几缕秀发。些许凉意轻吻过少女的的长睫，根根颤动，晃眼间还以为她即将睁开双眼。
白苏垂头捏了捏眼角的穴位，定神细看，白芷仍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白苏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些茫然，
二十天了。
杨老说一般人的危险期大多是七天。七天后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就会慢慢康复苏醒。身体好的可能七天就苏醒了。这二十天杨老带领的专家团队日夜奋战，没有半点松懈。
白芷的情况一直很好。检查结果显示她是幸运的。积血已经消失了，身体各方面正常，并未出现任何并发症。
按照预算最多十天白芷就该苏醒了。可是并没有。
白苏并不怀疑杨老的能力。更何况杨老后期直接将自己在异国的同学请过来帮忙。他的同学也是世界顶尖的医学专家。结果找不到任何原因。
伴随着时间消逝的是白芷日益下降的身体指标。从第十天起一直健康的白芷身体状况突然下降，任何方法都不能阻止。直到三天前即将到达标准下限的时候忽然止步。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白苏轻触少女苍白的脸颊，她的体温比往日还要低些，这一次，却没有柔暖的瞳眸看着他微笑了。
和身体无关，倒像是求生意识在逐渐丧失。
回想着昨日杨老一脸严肃的给出的结论。那时师父也在旁边，默认了杨老的看法。
眼神重新落回到面前的少女身上，白苏笑了。一如过去那个温润俊雅的谪仙少年。他动作优雅的为少女整理好被子，自然地握上她的一只手，
“总觉得过去了很长时间。仔细算来，原来你回家还不到一年啊你是不是后悔了？妹妹”
白苏的声音越发轻柔，克制住手上轻微的颤抖，却不防从喉间找到出口，无法阻挡。
“后悔回到这个家后悔与哥哥相认了吧所以你累了，你想离开哥哥对不对？”
少年颤抖的声线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床上的少女仍在安睡，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白苏将白芷的手贴在自己侧脸，这种真实的触感似乎抚平了他的内心。
他静静地看着白芷的容颜。她有一些消瘦，失去红润的苍白皮肤白的有些微微的透明。即便如此，少女仍然美好如初。
他想起昨夜白芨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口凝视。
白芨每晚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就站在门口凝视着白芷，并不作声。开始白苏还会锁门，后来便不再管他。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一站一做，相似的长眸聚焦到病床上的白芷身上。这样不知多久，白芨就会转身离开，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昨夜白芨在转身之前忽然出声，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白苏却听到了里面的笃定和认真，
“我的小白芷才不会这么脆弱，她可是亲口告诉我她要遗留千年呢。”
说完便一脚踏出病房。那时白苏并未回头看他，只是冷冰冰的回了句，
“她不是你的。”
也不知白芨是否听到了。
现在白苏却无法像白芨那般笃定。温热的液体顺着紧贴少年脸颊的小手缠上泛青的纤细手臂。
白苏不再看着白芷，只是直直的盯着窗外，那里的风景格外美好，令白苏也陷入了茫茫美好之中，
“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哥哥会带你一起走。我会陪着你去看高山日出，幽林流水我们就这样一路前行，走过四季。我会给你讲我见过的故事啊，还有我从来不告诉别人的糗事这个世界很大，但是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再害怕黑暗”
白苏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然怔愣住，若是他师傅看见非得说他灵魂出窍了。
白苏的意识并没有混沌，反而异常清醒。清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敏感的很。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是混沌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贴在脸上的冰凉小手突然抽走，继而嫌弃似的在自己身上蹭了两下，似乎要把手上不适的泪痕擦掉。
平常的一个转头对现在的白苏来说就像转了一个世纪。
他看到病床上的白芷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墨色瞳眸似乎因将将睁开的不适还沾染着一层灰暗。看到他的注视愣了许久，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半晌才轻轻开口，声音中并无起伏，只带着一点长久不见的陌生，
“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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