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让笑道:“吾儿怎么突然想去弘文馆?父皇记得你是最不喜欢读书的。”
南宫静女见吉雅也跟着笑了,面上一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女儿从前不知书卷的美妙。”
“好好好,吾儿精进了。朕特许你看到什么喜欢的书,拿回府中阅读。”
“谢父皇,儿臣告退。”
“去吧。”
南宫静女一走,南宫让露出些许疲态。
和吉雅活动了这么大半日也有些乏了。
他毕竟已经不年轻了,但看着吉雅活力四射的模样又有些不甘心,接过四九手中的净布擦了汗:“朕今天一定要赢你。”
吉雅嫣然一笑,拉过南宫让的手:“陛下坐拥天下,总要让我赢几次才配得上您呢?”
南宫让爽朗的笑了起来:雅妃的礼节虽然差了点儿,但心思倒是个灵透的。
“陛下到小榻上靠一会儿,我给你捶捶。”
“好。”
吉雅为南宫让揉捏肩膀,柔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这位蓁蓁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哦?此话怎讲?”
“陛下有所不知,早在我没入宫之前就听说过蓁蓁公主的名号。今日一瞧公主不仅落落大方,举手投足见更流露着英姿,眉宇又酷似陛下。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倒是想和她做个朋友。”
南宫让目露慈爱:“静女是在朕的膝下长大的,朕很少用宫规去拘着她所以性子与朕其他女儿都不同,难得你有这份眼力。”
“我听说还有一位公主与我的年龄相仿?”
“哦……你说的是姝女吧?”
吉雅适时发出一声轻叹,南宫让抓过对方的纤纤玉手攥在手中把玩:“何故叹气?”
“陛下赐给我的这座宫殿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太冷清了。”
“朕不是常来陪你么?”
“陛下是天下之主,总有忙不开的时候。”
“美人何意?”
“我想求陛下允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与蓁蓁公主一见如故,求陛下允许我偶尔和她聚一聚。”
南宫让皱了皱眉,沉吟道:“静女是朕唯一的嫡女,况且已经大婚立府。前些日子她的寝宫走水,回了宫无处落脚。就连朕也舍不得折腾她时时入宫。不如这样吧,二公主姝女的性子温和年龄又与你相仿。朕若不得空,你可自行宣她入宫陪陪你。”
“谢陛下。”
……
南宫静女入了弘文馆,直奔宫礼例律的书籍找去。
没想到光是这方面的书籍竟有十几本,她翻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自己想看的。
自前朝起,驸马公主成婚后便各居一府,驸马非诏不得擅入公主府邸。
每月的初一,十五、节日、公主寿辰、驸马可先行禀报通传,得到公主的准许后方可入府拜见。
公主招幸驸马,先在寝殿外悬挂红灯,司礼姑姑见红灯,着家丁传驸马入府过夜,且记录公主府掌灯的次数,定期呈交内廷司。
……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继续向下看去,接下来的一段让她红了脸。
驸马与公主大婚夜的前夜,由内廷司指派品貌端正,身体健康、年龄适中的处子宫婢先与驸马行和合之事,称为:试婚婢。
次日,试婚婢将驸马夜里的表现呈报内廷司,并嫁与驸马为妾室……
若公主尚无所出,妾室侍寝后需饮下避子散,意外受孕则需饮下红花堕胎。
若妾室有孕隐瞒不报,母子二人共受水刑;驸马知情不报,受廷杖二十。
待公主诞下嫡子,妾室方可停用避子散……
公主年过四十而无所出,驸马可求得公主首肯后令妾室受孕,若未获准许,仍依上述宫规定之。
或可去母留子……
这段文字的最后还附了一行朱红色的小字:天和二年,帝亲改旧制,废除司礼姑姑,试婚婢女一职。
“天和二年?这不是本宫出生的那一年吗?”
南宫让登基时定的年号是“天和”,平定草原后在群臣的建议下前往泰山封禅,改年号“景嘉”。
南宫静女放下卷宗,有些怅然:原来真有这样的宫规,以后自己不能时时见到他了……
多亏父皇废除了司礼姑姑和试婚婢,不然齐颜立府后,岂不是要与妾室时时共处?
南宫静女嘟着嘴趴到了书案上,心中暗自不平。
为何皇兄们就可以和娇妻美眷常相伴,换成公主却如此麻烦。
突然,她瞥见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上面挂的木牌还是很新的。
走近一看:“北泾史”三个字映入眼帘。
旁的书架上摆的都是些书籍竹简,单单这个书架最特别:尽是些龟甲牛骨,书只有一本。
好奇之下南宫静女抽出了那本薄薄的,名叫《北泾》的书。
这本书写于景嘉二年,大部分内容由前九州节度使额日和口述,史官记录。
北泾国截然不同的制度和风俗勾起了南宫静女的兴趣,她看入了迷。
由于当年的额日和怀着对撑犁部的怨恨,再加上南宫让的授意,史官将草原第一大部写成了一个强盗聚集的部落。
南宫静女不由蹙眉:“这个苏赫巴鲁做事还真是不留余地,夺了人家的草场还穷追猛打……”
书页翻动,记载到:被逼无奈的额日和在盛典大会上,带上厚礼携爱女前往撑犁部和亲。
欲将草原明珠纳古斯吉雅嫁给与之同岁的乞颜阿古拉,结果遭到了苏赫巴鲁的拒绝,两部等同宣战……
南宫静女撇了撇嘴:吉雅这种和亲被拒的出身,实在不配入宫为妃。
再次翻动书页,后面记载的便是有陆权,丁仪以及其他参战朝臣的讲述。
结局南宫静女已经知道了,她想就此合上书页,却鬼使神差的读了下去……
里面记载了草原猛虎如何不堪一击,集结大军与朝廷的雄师对抗。
不过几个冲锋这群乌合之众便溃不成军,四散逃命。
太尉陆权坐镇大营,命丁仪率领十万大军,由额日和领路杀到了撑犁部的王帐。
乞颜苏赫巴鲁的部族皆弃主逃命,整座大营只有不足千人留守。可见苏赫巴鲁不得民心……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如果这位敌国的首领真如书中讲的那么不堪,朝廷的大军开到时:应如摧枯拉朽,顷刻间覆灭。
为何这场十万对一千的战斗进行了整整一日?
带着疑惑,南宫静女再次翻动书页,可本应详细描述的战争场面却被史官一笔带过……
只写了丁仪率军杀入大帐,砍下撑犁部首领头颅,立下首功。
撑犁部可敦与亡夫共赴黄泉……
一尸三命?
南宫静女盯着这四个字,寒意席卷全身。
一尸三命……既然尚未生产,史官又如何得知她怀的是双生子?
南宫静女捂住了嘴,想象到或许有人剖开了那位女子的肚子,便觉得毛骨悚然。
不论是立下首功的丁仪,或是与撑犁部积怨颇深的额日和,如此对待一个有孕的女子实在有失人道!
既然敌国首领已死,为何还要如此对待他的家眷?
南宫静女的手指微微发颤,翻过了这一页。
随后额日和又同大军一起火速平定了唯可部,唯可部几乎没有抵抗就尽数成了俘虏……
平定草原后,额日和带着九州地图入宫面圣,曾极力主张朝廷应继续派兵捉拿撑犁部的王族余孽。
他们是乞颜苏赫巴鲁的一双子女:八岁的王子乞颜阿古拉,五岁的公主乞颜诺敏。
上,以“黄口小儿,不足为惧”驳回了额日和的请求,调派工匠前往北九州修缮城池。
在《北泾》的最后一页,加了一篇墨迹很新的内容。
详细的记录了“青夷之战”的经过,乞颜阿古拉是如何杀死前北九州节度使的,又是如何纵兵杀害无辜百姓的。
最后一段如是写到:
上闻之,痛心疾首、慨叹:今日之祸,乃朕昔日心慈之过也,蛮夷贱奴难教化矣。
为保九州百姓安居,遂下令举国肃清异族贱奴。
纳古斯额日和之子阿努金,献上胞妹以示忠诚。
上,怜其父有首告之功,于景嘉九年中秋宫宴,册封纳古斯吉雅为昭仪,赐号:雅。
南宫静女注视着《北泾》最后一页的半片空白,久久无言。
这样薄薄的一本书,是她有生以来最沉重的阅读。
或许是吉雅关系,南宫静女对额日和的印象并不好。
所以在阅读时怀着一种质疑,甚至是抵触的情绪。
所以看到后面不仅没有同仇敌忾,反而觉得很悲壮。
虽然异族人杀害五十万无辜百姓令人发指,但当她看到乞颜阿古拉身中数箭而不倒,鲜血染红了战马犹自冲杀、在千万人中直取额日和首级时,深受震撼。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的父亲,会是额日和口中的“鼠首两端,背信弃义之辈”。
南宫静女再次将目光停在了“乞颜阿古拉”这五个字上,抬起手指轻轻摩挲“乞颜”二字。
或许是这姓氏与他的名字同音吧……
一想到齐颜,自己的心中便会流动出暖意,竟爱屋及乌的对敌国王子也生出了些许怜悯。
南宫静女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三日不见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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