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望听了齐颜的捧杀之计,抚掌赞叹:“妹夫智冠天下,本宫能得妹夫倾力相助,犹如张良萧何。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过誉了,这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齐颜这句僭越之言,听到南宫望的耳中却胜过千万句称赞。
但是欢喜只持续了片刻,迟疑道:“妹夫之计,若是父皇龙体康泰自然能让老二万劫不复,可父皇若是没能挺过来,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齐颜心中冷笑:渭国人为了皇位对骨肉亲情淡漠到如此地步,这样的朝廷如何能流传下去?
“殿下何意?”
南宫望心下一横,说道:“老二这厮命大的很,上次那么大的事都没能把他打入谷底。他年长于本宫,此时又深得民心。妹夫可有办法既不让本宫被父皇怀疑,又能彻底废了老二?”
齐颜思索片刻:“有的,只怕殿下又觉得臣心肠歹毒,与我疏远。”
南宫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陈年旧事妹夫别再提了,今后你我同心协力共谋大业。”
“敢问殿下,大皇子的境遇如何?”
“他是贱婢私自生下的儿子,父皇在京畿给他安排了一处宅邸,赏了五百户食邑、非诏不得入宫。”
“府中戒备如何?”
“这个,本宫要查一查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殿下不敢动二皇子的原因是什么?”
“自然是……”
南宫望明白了:齐颜是让他想办法暗杀南宫平,再将一切罪责推到二皇子南宫威的身上。
南宫望略显犹豫,一方面担心事情败露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另一方面到底还是存了那么一丝良知。
齐颜看穿了南宫望的心思,冷冷地说道:“古往今来哪一位帝王是干干净净登上皇位的?殿下若实在狠不下心,臣奉劝殿下趁着和二皇子没交恶前,主动投诚。待到二皇子登基,殿下或可当个闲散王爷,了此残生。”
一句话触到了南宫望深藏的禁忌,见到他眼中的犹豫散去,齐颜主动请辞。
……
她登上了回府的马车,靠在车厢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试图回忆起南宫平的样子,他们一共只见了两面,对方是一个沉默寡言,每次宫宴都自觉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
若按照常理,出身卑贱又远离政治中心的南宫平,是最有可能得到善终的皇子,只可惜南宫一族皆有原罪。
齐颜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阴狠:十一年了,南宫皇族也该为当年的血债付上一点利息了……
……
甘泉宫,南宫静女正陪着南宫让说话。
寝殿外一声内侍的唱喝传来:“雅妃娘娘求见!”
吉雅入了正殿,俯身下拜:“参见陛下。”
南宫让露出一丝笑意,向吉雅伸出了手:“雅妃过来坐。”
吉雅顺势坐到龙床上,从怀中掏出一物:“陛下你看!”
南宫让看着那幅带着裂缝的龟甲:“这是何物?”
“这是我们草原的祈福方式,将龟甲丢到火盆中想着心中的愿望向天神祈福,取出龟甲若裂痕是双数就代表天神答应了。”
南宫让的眼中溢出一丝不应属于帝王的柔情:“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希望陛下能早日康复……”
南宫静女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的滋味难明。
母后的样子她已经忘记了,可这温情的一幕倒是无比鲜活清晰。
看着自己的父皇将龟甲拿过去,细数上面的纹路,然后露出笑容。也看到了吉雅含情脉脉注视着父皇的眼神。
她突然有些思念齐颜,也是时候该告退了。
“父皇,天色不早了,儿臣先行回府。”
南宫让略作挽留,便放南宫静女离开了。
南宫静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因为父皇的这场病初一那天她没能见到齐颜,一晃也有二十多日没见了。
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闷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南宫静女回到府上,命厨房准备了晚宴吩咐秋菊:“你亲自到驸马府走一趟,请他过来。”
“是。”
南宫静女有些羞,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请齐颜入府。
从前她生活的自由自在,一切皆随心而择。
可后来看到二姐因交了白绢陷入无尽的困扰、父皇也叮嘱说言官手中的笔刀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在齐颜的引导和熏陶下又读了不少书,懂得了什么是人言可畏。
懂的多了,便有了顾忌。
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二姐为何愁眉不展,齐颜为何会如此恪守宫规。
可今日,她看着吉雅与父皇之间温情的互动,那份思念便在心中无声地蔓延。
以齐颜的性子,主动怕是不可能了,那么就换自己来勇敢一点。
言官要写,就来写自己吧……
想通了这里,南宫静女轻松了不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宫装,算着齐颜入府的时辰,转而向汤泉殿走去……
齐颜正在书房写字,夏荷禀报说:“驸马爷,公主殿下请你到公主府用晚膳。”
行走的笔锋一顿:“知道了,就来。”
齐颜放下毛笔,从桌案前的一摞书中抽出两本,出了书房。
南宫静女换上干净的宫装,两名丫鬟先后入殿:晚膳已准备妥当、齐颜正等在门外,一切都刚刚好,南宫静女的心情明媚起来。
进了御膳堂,南宫静女吩咐道:“都退下吧,不留人伺候。”
“是。”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齐颜就坐在面前,南宫静女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齐颜先开了口:“陛下的龙体康泰否?”
南宫静女回道:“御医说再静养几日,就可以上朝了。抱歉……初一,我进宫去探望父皇了。”
“臣知道。”
齐颜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将一只鸡腿放在南宫静女的碟子里:“殿下有心事?”
南宫静女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本宫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齐颜还是第一次从对方脸上读到“忧愁”二字,恍然发觉:这位十五岁的少女,似乎长大了。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南宫静女轻声问。
“好。”
……
用过晚膳,二人先到花园走了一圈、回到寝殿命秋菊搬来棋盘,依旧是让四子,齐颜执白先行。
落子的声音不时传出,两个人都很安静。
齐颜发现南宫静女的棋力又进步了,本想夸赞两句,看到对方认真的表情又止住了。
南宫静女落子很慢,每一步都在斟酌,一直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两方的棋子布满棋盘,黑色与白色经过一场拼杀后纠缠在一起。
南宫静女端详棋盘良久,将指尖的那枚黑子放回棋盒:“本宫输了。”短短的四个字透出淡淡的惆怅。
“殿下……?”
南宫静女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不早了,寝吧。”
“是。”
齐颜穿着里衣吹熄了桌上蜡烛,寝殿内陷入黑暗。
转过身却看到身后立着一抹倩影,南宫静女温柔的声音传来:“本宫牵着你,慢点儿。”
“谢殿下。”
躺到床上气氛却又陷入了短暂的凝滞,齐颜不知道这是天神对自己的惩罚,还是心虚下的错觉。
每一次做了“恶事”南宫静女都会出现,似乎在考验她的承受能力。
南宫平只是一个开端,在未来的日子里南宫皇族会不停的流血。
虽然下一个是谁齐颜还没想好,但最终会轮到南宫静女所爱的家人。
她们挨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近到齐颜不敢让自己的表情显出任何松动……
明明是她处心积虑地招惹了南宫静女,可对方回应时,齐颜却只想逃走。
躺在齐颜身边的南宫静女,正在进行着一番“天人交战”。
她一直都觉得与齐颜之间隔着些什么,直到看到父皇和吉雅的相处才明白。
齐颜对自己千依百顺,甚至可以说恭敬有加、可……这好像并不是夫妻间应有的模样。
感觉到袖子被扯动,齐颜唤道:“殿下?”
“你……能躺过来些么?”
齐颜的心头升起一股不安,今天的南宫静女太反常了。
南宫静女咬了咬嘴唇,对方的迟疑刺痛了她的心。
缓缓地松开了齐颜的袖子,强忍住心中的酸痛苦涩,沉默着转过了身。
到底怀揣着一份女子的矜持和皇族的傲骨,即便感受到了齐颜的“排斥”却并没有戳破。
齐颜清楚自己伤害了对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控制着收了回来。
这一刻,拔步床似乎变得无比宽敞,两人之间横亘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齐颜是知道原因的。
成婚快两年,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到了一个即将溢满的临界点,只要她主动凑过去温声细语的哄上几句,便可以像从前一样轻松的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可是,然后呢……?
一时的平静只能换来无穷的祸患,自己终究是女儿身,伪装的再像也无法改变事实。
即便齐颜心存万般愧疚,这一次也不敢再如以前那般,哄骗南宫静女了。
她的肩头承载了太多,草原的覆灭,巴音头顶的伤痕、还有丁酉帮她做的隐瞒。
她亦转过了身,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
夜,渐渐深沉,唯有寝殿门前悬挂的红灯透进红光。
齐颜将呼吸放缓,目光却失了焦距:如果保护身份的前提是令南宫静女伤心,那么自己别无选择。
南宫静女抱着胳膊,眼泪无声地溢出,沾湿了玉枕上橙黄色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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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颜和静女下次再睡一起的时候,就是突破这段感情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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