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诸位殿下也都回去休息吧,恕老奴不远送了。”
南宫达却道:“诸位先回吧,本宫留下侍疾。”
年纪最小的南宫保率先退了出来,南宫姝女也拉着南宫静女准备往外走,谁知四九却冷笑一声:“陛下有旨,谁都不用留下,有御医和老奴侍奉就够了。”
南宫达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可本宫并未听父皇说过这话,再说床前总要有个儿子侍奉才好。”
四九听了直接啐了一口,南宫达这话分明了是想给南宫让送终,气得他浑身发抖:“陛下康泰着呢,五殿下这意思,是老奴假传圣旨了?”
南宫素女一言不发,立在旁边看着。
她很清楚,五弟这是眼看着父皇不好了,想留下一个孝名,也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不过看四九公公这个态度,小妹的话应该不假,父皇根本无意将皇位传给五弟,只是……目前这个局势,小妹并不占优啊。
南宫达的面色变了几变,低沉地说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四九公公也不能当众对本宫不敬吧?”
四九一甩手中拂尘,冷冷道:“那就请五殿下把老奴的罪责先记下吧,老奴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侍奉主子五十年也明白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待老奴完成陛下的嘱托,定当随着主子去了,不劳任何人动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老奴活一天,陛下贴身的事儿绝不假二人之手!”
四九,一位跟随南宫让五十年的忠心奴仆,他若真的发起狠来不是南宫达能够抗衡的,即便是自认为是下一代皇帝的南宫达,也不行。
南宫达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南宫素女扫了南宫静女一眼,可是对方完全沉浸在悲伤中没有留意到,南宫素女轻叹一声正准备出面给南宫达一个台阶下,就在这时另一人来到了南宫达的身边。
齐颜端起手臂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四九公公息怒,孝道乃人之常情,更是为人子女的本分。四九公公服侍殿下劳苦功高,也请五殿下多多体恤。”
南宫达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点了点头:“如此本宫就到北书房候着。”
四九:“恭送几位殿下。”
众人出了甘泉宫,南宫姝女决定今夜住在未明宫,陆仲行则独自离开,其余几人在内廷都有去处,各自散了。
南宫静女从甘泉宫一直哭回了未明宫,回到寝殿齐颜洗了湿净布给南宫静女擦脸,又让秋菊去熬一碗安神补气的甜汤,顺便煮几个鸡蛋来。
寝殿内只剩下齐颜和南宫静女二人,齐颜回忆起草原蒙难自己当时的心情,心疼地将南宫静女涌入怀中:“殿下,大悲伤身。”
南宫静女反手拥住了齐颜,带着哭腔回道:“缘君……你要我如何平静?从小父皇最疼爱我,可是我却没能尽心孝顺他。年少懵懂时还总惹他生气劳神,如今好不容易沉稳些,父皇却……”
齐颜拍了拍南宫静女的背,宽慰的话和道理南宫静女都明白,可这份悲伤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
又过了一会儿,齐颜将南宫静女从怀中拉了出来,正色道:“殿下……此时并不是伤心的时候,别让陛下的厚望化作泡影。”
南宫静女的哭声慢慢地小了下去,她知道齐颜说的有理,这条路他们谋求了这么多年,就差最后的收口了。
眼下还有太多的事情要自己来部署,父皇最后那道圣旨安排得如此特别,也是在为自己赢取最后的时间罢了。
南宫静女很难想象以父皇的情况,是如何想出这道圣旨的,若不是全心全意牵挂着自己,又怎能做到?
这条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走到最后,否则不仅辜负了父皇,也害了身边所有支持自己的人。
南宫静女扶住了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缘君,我的脑子好乱,感觉有太多事情要做,一时间……”
齐颜坐到南宫静女身边,翻过茶杯为南宫静女倒了一杯,将茶杯推到南宫静女面前:“殿下莫急,先喝口水。容臣慢慢捋顺。”
南宫静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齐颜屈着修长的手指,律动着,一下下敲击着桌面,说道:“五殿下如此迫切,殿下想要平稳过度已然是不可能了,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手段。今日,夜已深沉况且这皇宫内院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行事,殿下就先到大姐哪儿去住上一夜,对了……上次殿下是如何与幽州通信的?”
南宫静女:“大姐离京前曾留下一批信鸽,一直养在二姐府中,不过我都把它们给放了,也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能飞回来多少。”
齐颜:“无妨,先去问问,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殿下此去务必要和大姐言明利害关系,得到明确的答复。并且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幽州,至于如何带兵进京……恐怕也是个问题,幽州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件事还要再想想,殿下先去吧。明日我们在商量。”
南宫静女:“好。”
齐颜:“我让秋菊煮了甜汤和鸡蛋,一会儿送过去,殿下多少吃一点,趁热把鸡蛋剥好滚一滚眼睛,否则明日要酸痛的。”
南宫静女:“知道了。”
齐颜将南宫静女送到寝殿门口,目送她远去。
回到殿内,齐颜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烛火怔怔出神,这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拖着拖着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此时齐颜的心情无比复杂,刚才和南宫静女赶往甘泉宫的时候,自己尚能大度的想着:若南宫让就这么死了,他与草原的债就算一笔勾销了,旁人的自己再慢慢讨回来。
可是南宫让却没死,而且齐颜还得到了一个单独见南宫让的机会,心境也大大的不同了。
齐颜回忆起草原破灭前父汗对自己说的话,想到母亲那不舍的目光,想起安达的作别,想起流火忠心护主死在洛川……回忆着草原的晴天绿草,牛羊遍地、民风淳朴……
再想想南宫让所做的一切,攻破草原后非但没有妥善安置战俘,反而让他们过着连牲口都不如的日子,把利用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又觉得草原人既浪费粮食又不好同化,直接坑杀了事。
这样一个恶魔,自己真的可以就这样成全他老死吗?
更何况,还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
齐颜又想到南宫静女的眼泪,胸口处还有对方留下未干透的泪渍。
齐颜想到自己从小视若珍宝的妹妹,捧在心尖上呵护了几年的妹妹……被这场贪婪的战争折磨了个半疯。
最终,齐颜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倾斜了,对南宫静女的情高高抬起,复仇撕碎了齐颜最后的宽宏和善良。
……
南宫姝女也在南宫素女的房间里,南宫素女做主道:“小妹,事已至此,就告诉二妹吧。”
于是南宫静女将女帝之事也告诉了南宫姝女,对方震惊不已,久久无言。
南宫静女:“对不起二姐,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南宫姝女苦笑一声:“我明白,只是……”
南宫姝女起身检查了房间的锁,回到床边继续说道:“这女帝之事旷古烁今,历朝历代都是男子的天下,若父皇康泰之时将皇位传给你还好说,有他坐镇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如今父皇久卧病榻,积威不存,刚才你也看到了,五哥简直已经把自己当皇帝了,连四九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你手中一没有兵权,二没朝中大臣的支持,可五哥做监国皇子这些年,根基早已稳固,你要如何和他抗衡呢?”
没等南宫静女回答,南宫素女抢白道:“谁说没有兵权,镇北将军府自然全力支持小妹。”
南宫姝女:“大姐,你也跟着小妹疯吗?”
南宫素女摇了摇头:“不是疯,而是……为何女子不能坐天下?女子哪儿差了?如今小妹孤立无援,我这个做长姐的若不帮她一把,难道要看着小妹死么?”
南宫姝女:“大姐,你这未免也太言重了。小妹是唯一的嫡女,无论谁做皇帝都要礼遇她三分,反而是要争那个位置,才有可能会出事。”
南宫素女:“二妹,如果你是男子。继承了家主之位,是否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嫁出去的妹妹坐拥万户食邑?金山银山无数?如果你有绝对的权力,会不会想要把这些都讨回来赏赐给自己的女儿呢?再说,小妹谋求的这件事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密不透风,一旦五弟登基,查出小妹就是垂帘后面的人并不难。父皇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试问,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日日上朝呢?五弟只是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等他明白过来会放过小妹吗?你看看他今天对待四九公公的那副嘴脸,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老五了。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面对绝对的权力而不变初心的。”
南宫姝女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应对,她并不是反对南宫静女登基,只是她更多的考虑到了后果,不想让南宫静女卷到夺嫡的泥潭中。
南宫姝女:“好吧……如果小妹已经决定了,我不反对。”
南宫素女:“光不反对可不行,你得想想……能为小妹做些什么。”
南宫姝女:“大姐,我和陆仲行之间连夫妻都算不上,平时几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我的话他不会听的,而且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南宫素女轻笑一声,显出一副运筹帷幄的霸气来:“男人所求不过是‘权,财,色,武’,他陆仲行也不例外。你无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想想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借着你们‘夫妻’的身份作掩护,见面谈话也方便,利诱她就是了。”
南宫姝女:“可是……大姐难道不怕他转而出卖我们,将事情告诉五哥?”
南宫素女轻笑一声:“这件事……小妹早就想好了对策,你不必担心。”
南宫静女感激地看了自己大姐一眼,其实南宫素女说的正是自己想要表达的,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己去要求二姐难免会显得急功近利,让人不适,由大姐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南宫素女:“开了女帝的先河,咱们姊妹也沾沾福气,讨个女王爷来当当。”
南宫姝女扯了扯嘴角:“我不求这些虚名,只求小妹能赐我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宅子,带上我想带的人离开这个地方。”
南宫静女品味出话中淡淡的哀伤,心有戚戚。
上次小蝶打齐颜的事情,也彻底放下了。
景嘉十六年·上元节,夜。
南宫姝女手持令牌深夜出宫,怀揣着南宫素女写给镇北将军的家信回到灼华公主府,将信誊写数份绑在最后几只信鸽的腿上,趁着浓浓的夜色放飞。
景嘉十六年·正月十六。
天刚亮,齐颜便独自出宫,先是骑着马大摇大摆回了私宅,然后换乘马车去了中书令府。
到了邢经赋的府上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原来这个老狐狸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担心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卷入夺嫡风波,称病谢客了。
齐颜淡淡一笑,对家丁说道:“邢大人身体有恙也无妨,找你们府上真正能管事的人出来见我。”
家丁:“你是何人?”
齐颜:“你没有资格同我讲话,速速按照我说的办,否则……后果你未必承担的起。”
家丁领命去了,将事情禀报了邢经赋,在邢经赋正在书房练字,立在他身后的少年倒是先开了口:“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是什么人?”
家丁:“是位面生的公子爷,并非府上的常客……小人见他仪表不凡,穿着也是上品便斗胆来禀了。对了!哪位公子生了一双异目,琥珀色的。”
邢经赋的笔尖一顿,放下毛笔说道:“原来是他。”
那少年躬身问道:“父亲,难道是……?”
邢经赋点了点头:“咱们朝中鼎鼎大名的异目驸马爷,齐缘君。说起来他还算是老夫的门生,只是多年来素无往来,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邢经赋的儿子邢敬回道:“儿子听说他去年被罢了官?不如打发了他?”
邢经赋:“欸,不可鲁莽。马皇后被陛下赐了九个谥字,谥号更是旷古烁今,陛下将与元后合葬,蓁蓁公主是马皇后唯一的女儿,这位驸马爷的身份自然也不同,他目前并无一官半职,老夫见他一面也未为不可,你亲自过去,看看他怎么说。”
邢敬:“是,父亲。”
邢敬来到后门,请齐颜入内,齐颜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邢敬:“驸马爷,您这是何意?”
齐颜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木匣,递给邢敬:“虽然过了上元,但到底还在正月里,到恩师家拜会岂能无礼?劳烦公子将这个锦盒亲自交到邢大人的手上,我就在这等着。”
邢敬皱了皱眉,接过锦盒打开,“啪”地一声又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齐颜:“这……我,晚生这就去,请驸马爷稍等片刻,晚生去请家父亲自迎接。”
邢敬端着锦盒跑了,回到书房“扑通”一声跪到邢经赋的桌前,将锦盒高举过头顶:“父亲,驸马爷请您过目。”
邢经赋结果锦盒,看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卷明黄黄的圣旨,邢经赋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打开圣旨。
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邢经赋的手一抖,差点没把圣旨掉在地上。
他把圣旨端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上面传国玉玺落下的印记,他这个中书令做了十多年,很清楚帝王印鉴也分很多种,这传国玉玺分量是最高的。
而且邢经赋很了解南宫让,传国玉玺一直放在甘泉宫的寝殿,又四九亲自看守,没有帝王的允许,旁人是不可能作假的。
落款写了日期,笔记上的墨迹也不是新的,更证实了这封圣旨的真实性。
“便宜行事”,这是何等的殊荣,信任,和权力啊!
有了这封圣旨,齐颜哪怕想把天捅个窟窿,都会有人执行。
邢经赋:“快!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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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更新到了4800字,小肥章,明天南宫让死,很精彩不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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