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里参加培训,培训完回来出任市公安技侦支队长,在老马、老袁和“牛老板”等老良庄乡干部看来就是提个级别,跟老卢的“副县级调研员”没什么两样,算不上官。在他们心目中只有公安局长算领导,其他全是“兵”。
唏嘘不已,为之惋惜,认为“入错行”了。走仕途应该去党委政府,同样副处级,县委副书记、县政法委书记、副县长那才是领导。
他们只是帮着高兴一下,高兴之余还有那么点惋惜,没太当回事。
可以理解,良庄走出去多少领导干部和部队首长,想当年撤乡建镇大聚会,别说副处,正处正团都没资格进民政办陪大干部大首长说话。
但是,刑事技术即将从刑警支队独立出来的事,在市局尤其刑警支队及技术大队内部引起轰动。
单位编制下来了,职数几乎个个知道。
副处级干部两人,正科级干部四人,副科级干部四人。
陈局去各区县视察,只让“少帅”一个人随行,态度不言自明。何况技侦支队长不能不懂业务,在刑事技术方面全南-港公安系统谁有资格跟“少帅”争?
并且人家去江城参加培训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且不说没资格,就算有资格现在也晚了,也没得争。
支队长没希望,政委有!
正科想晋升副处多难,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感觉自己有希望的个个在想办法。
正科级和副科级职数同样如此,回到单位气氛明显不对,本应该轮休的副大队长陈文其仍坚守岗位,跟教导员韦绍文正窃窃私语。
“韩队,陈局还在视察,你怎么先回来了?”
“韩队,坐,我给你倒水。”
“你们应该听说了,我明天要去江城参加培训,陈局让我先回来安排下工作。”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事们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很正常。韩博回头看看,微笑着招呼道:“吕主任,黄主任,进来吧,站外面干什么。”
单位升格,一下子冒出那么多职位,老法医的心再次活络起来,一脸不好意思笑道:“韩队,恭喜恭喜,你高升我才能跟着沾光。”
“是啊韩队,要不是您兼任大队长,我们技术大队不知道还要窝囊多少年。”理化室主任老黄喜形于色,跟老吕一起走进大队办公室。
“坐,坐下说。”
正常工作不能耽误,这个关键时刻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
回大队前去过常务副局长和分管副局长办公室,跟两位局领导汇报完想法去政治部,然后给远在西川追查0101案爆炸物来源的“老帅”打一个电话,跟支队政委又谈了近半个小时,大队内部人员将来何去何从基本上确定了。
韦绍文和陈文其欲言又止,韩博不想跟他们卖关子:“各位,技术大楼装修完交付使用之时,就是我们技侦支队挂牌成立之日。外面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市政法委及局党委研究决定由我出任支队长,政委人选上级仍在研究,研究完之后还要考察。
未来的技侦支队不光负责刑技,还要负责技术侦察。刑技这一块自然以我们三大队为主,教导员,陈大,你们二位要有个心理准备,这几天政治部会找你们谈话,不出意外将会由你们出任副政委和副支队长。”
谁担任政委,支队长没发言权。
由谁担任副政委和副支队长,支队长有一定发言权,他说“不出意外”这事基本上就定了,即将提正科,韦绍文和陈文其欣喜若狂。
“别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韩博摆摆手,目光转移到吕静晨身上:“吕主任,大队升格支队,对大家伙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关键组织人事部门把年龄卡得很死。你兢兢业业干这么多年,支队、政治部包括汤局崔局都想帮忙,可这个工作实在不好做。”
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错过这个村以后再也不会有店。
吕静晨很沮丧,一脸失落。
搞技术的能有多大权力,韩博非常清楚他不是想当多大官,只是想提个副科,退休之后能享受到副科级干部退休待遇。
一个月多一百多块钱,对自己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他这样的普通民警一年多一千跟少一千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为部下考虑的领导不是好领导,韩博岂能让老同志失望,话锋一转:“在局机关不好解决,去分局相对容易一点。长江分局技术大队急需经验丰富的法医,调过去既能提副主任科员离家又近,你考虑考虑,如果愿意下基层我就跟领导汇报。”
在这几乎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去分局一样是跟尸体打交道。
年龄大了,又是搞技术的,对吕静晨而言在市局干跟下基层没什么两样,激动不已说:“谢谢韩队,谢谢韩队帮忙,我愿意去长江分局。”
“好,我等会跟政治部汇报。”
老黄相比老吕算不上“老”,年龄不是问题,继续担任理化室主任,提副科;法医室副主任接替老吕担任主任,同样提副科。
未来的技侦支队要设立办公室、政工科、技术侦察大队和一个技术管理室,另外两个正科级和两个副科级职位是为这四个小单位准备的,人员从其他单位抽调。
老同志不是晋升就是提级别,新同志一样有盼头,正股级职数六个,到底提拔谁支队正式挂牌成立之后再研究。
单位升格,集体升官,同志们士气高昂。
日常事务、队伍管理、业务培训等工作安排下去根本不用操心,开完小会去各室看看,然后去正在加班加点装修的技术大楼转了转,回家收拾行李,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再次赶到市局跟一起参加培训的几位汇合,开一辆车提前一天去江城。
家里的“装修工程”仍在继续,韩妈必须在家盯着。
孕妇堪称“国宝级”人物,没人照顾饮食起居可不行,李妈昨天跟车去了良庄,已经在小单家安顿下来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韩博根本不担心妻子,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卷入思岗的政治漩涡,坐在依维柯最后一排看似闭目养神,其实脑海全是老卢。
“韩支队,想什么呢,看上去忧心忡忡。”
市局看守所唐副所长,所长生病住院,过去几个月一直是他在主持工作,培训回来就扶正,春风得意,心情不错。
韩博不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中,笑道:“没想什么,没忧心忡忡,可能这些天有点累。”
海工集团发生爆炸,全市民警没能过上一个安生元旦。
人家只是身体累,他作为专案组副组长,作为案件侦破的主要参与者,不光身体累心更累。
唐副所长干过刑警,能够理解他当时承受多大压力,感叹道:“搞刑侦就怕遇到大案,现在有你这位专家,有先进的检验设备,稍微好一点。以前有什么,全靠摸排。韦支队在港口分局当刑侦副局长时遇到过一个案子,我被抽调进专案组,跟他一起搞了三个月,三个月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一起去参加培训的交管局副政委回头问:“老唐,你说得是4号码头那个案子吧?”
“就是那个案子,先后投入多少警力,结果还是没破。”
“命案?”韩博有些好奇。
“抢劫杀人,被害人是区文化局的女干部,刚结婚两个多月,当时怀有身孕,一死两命。她丈夫在市委工作,是当时市委毕副书记的秘书。市领导震怒,要求我们公安局限期破案,结果案子没破,项局调政协,当时的刑侦副局长、刑侦支队长、港口分局局长全部调整。”
“什么时候的案件?”
这个案子市局的“老人”印象深刻,柯副政委苦笑道:“91年底,案,12月26号发生的,被害人姓旬,这个姓在我们南-港很少,老家在西北,大学生,统一分配过来的。能说会道,会唱歌会跳舞,区里搞文艺活动全让她主持。
毕副书记去区里检查工作,看小姑娘不错,就把她介绍给自己的秘书。市领导做媒,结果喜酒喝完没几天,新娘子被歹徒杀了,毕副书记怎可能不发火。项局没办法,只能立军令状,保证两个月破案,可惜运气不好,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
“一点线索没有?”
“老唐,你上过专案,你熟悉情况。”
到江城需要四个多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唐副所长干脆介绍起案情:“当时4号码头晚上很热闹,附近有港务局的宿舍区,有海员俱乐部,红极一时的友谊商店也在那儿。案发当晚,被害人去海员俱乐部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之后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市委机关干部宿舍,没想到这是一条不归路,再次发现她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一个清洁工,打扫卫生,起得很早,清理垃圾时发现尸体被扔在马路边一个水泥浇筑的垃圾箱里。我们仔仔细细勘查,发现第一现场距垃圾箱不远,并且在草丛里找到了凶器,一把这么长的匕-首,上面有被害人的血迹,但没提取指纹。”
科学在发展,时代在进步。
当时许多无法侦破的案件,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完全有可能破。
韩博追问道:“后来呢?”
“走访询问,组织警力排查,全市有前科的,游手好闲的,当晚参加过婚礼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在摸排之内。走访询问没找到目击者,摸排没发现具有作案嫌疑的人,于是顶着压力传讯她丈夫,安排民警去她就读过的学校,去她老家,结果一无所获。”
“匕-首呢?”
“匕-首是唯一物证,当时把它作为调查重点,不知道问过多少人。是用锯木机锯条自制的,之前没人见过谁有那样的匕-首,这条线也就断了。”
“什么样的匕-首?”
“两面开锋,刃长不到20厘米长,柄上缠有粗布条,握住不容易滑,不容易伤到自己的手。现在很稀少,以前很多。”
这样的匕-首韩博还真见过,小时候自制过很多工具和玩具。
用小锯条做刻刀刻喜联(类似于窗花),用钢丝皮筋起来做“手枪”,想到匕-首把上的粗布条,韩博沉吟道:“虽然过去十一年,要是凶器没丢,我可以试试能不能从上面提取到嫌犯的dna。”
他能从雷-管上提取到dna,一样能从匕-首上提取到,只要上面有,
唐副所长眼前一亮,啪一声猛拍了下大腿:“那么重要的证物,应该不会搞丢,可以打电话问问港口分局,让他们找找。也可以打电话问问韦支队,他是当时的专案组副组长,肯定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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