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顾问渊决定不计较阮枝对裴逢星的那点同门友爱了——她分外好心,关切宗门后生弱者,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阮枝只是为人善良而已。
什么裴逢星、萧约、温衍、贺言煜,乃至于景瑄,通通都不能算是他的对手。
顾问渊的心情蓦地好了起来,甚至不计较这一关莫名其妙地让他淋了暴雨,注意到阮枝的头上沾了点草屑,还能伸手细致地帮她捋下来。
阮枝差点下意识地闪开,为了维持人设不崩,硬生生忍住了。
好在顾问渊的动作没有威胁性,力道也很轻柔,只是顺手替她拨开了碎发,再替她摘了片草屑下来。
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谢谢。”
阮枝道。
顾问渊捻了捻指间的草屑,袖口湿答答地粘在他的手腕上,很不舒服,但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难得好说话的样子。
阮枝的视线快速从他身上扫过,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完全就是高常这个人该有的样子,不仅是容貌上的改变,连身形也契合;即便确认了这就是顾问渊,最能分辨的地方不过是他偶尔瞥眼过来时的那份独特气质。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易容得这么天衣无缝……
阮枝想起,还没问他怎么会那么快就从这一层过关,刚要开口,被勾走的注意力回拢,她侧首看去,正撞上了裴逢星静默无声的幽幽视线。
裴逢星的眸色偏淡,大约这山洞中光线不好,这一眼之下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意思。
阮枝说不好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心跳蓦地快了几分,有些不安,直觉促使她赶紧找点话说:“裴师弟也在,那我们应该确实不是被淘汰了吧。”
顾问渊:“……”
裴逢星:“……”
这个话头起得不怎么样,可是确实冲散了当下的氛围,暧昧的,古怪的,全都化为默契一致的无语。
裴逢星听到阮枝的声音,思维还有稍微有些迟滞,他在想:阮枝为什么不躲开?
她和高常的关系应该并不好。
现在想来,进入山洞后高常还主动同她说话、讨要手帕,已经是不同寻常。难道……他们私下里又发生了什么尽释前嫌的事?亦或者,是这个高常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裴师弟?”
阮枝注意到裴逢星的表情不怎么好,以为他还沉浸在方才的异象中,“你还好么?回神,现在已经安全了。”
裴逢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已经好多了……多谢师姐。”
他随即站了起来,动作有点慢,由仰视着阮枝变为垂眸看她,语气略微僵硬地说着仿佛是刻意没话找话的句子:“这一层的考验,会是让人受益终生的经历。方才,我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见到师姐和高师兄,还以为是幻觉。幸好我们都过了这关。”
阮枝从他这凌乱的发言中听出了他思绪的混乱和当下的无措,猜想他刚才应该是看到了高常帮自己摘掉草屑的那一幕。
从正常逻辑来思考,她前一天还拿剑威胁高常,两人势同水火,才一天不到就和谐相处,确实匪夷所思。
“是啊。”
阮枝应和了一声,带了点解释的心思顺口道,“没想到我和高师弟最先过关,方才正在交流心得呢。”
裴逢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默然靠在一旁的顾问渊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不对,阮枝这话听着为什么会有种解释的意思……她有什么可值得解释的?
就算要解释,也该是对着他解释吧。
景瑄和贺言煜先后回到山洞内,沧海宗的那位小师弟没能过去这关。
景瑄道:“放心吧,没能通过这二层会平安回到幻阁外,不会有事。”
要论伪君子,景瑄还是演绎得相当好,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在人前扮演出可靠可亲的兄长形象。
但当他的视线划过阮枝时,眼中的平和骤然变化了些许,语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听阮师妹说自己过不起这一层,我还忧心不已,没想到阮师妹比我们都先出来,倒是过分自谦了。”
阮枝毫不犹豫地指向顾问渊:“高师弟才是最先出来的,我不敢抢先。”
突然被cue的顾问渊:“?”
景瑄脸上那些细微不可察的变化已经全部收敛干净,他对着这位从见面起就不怎么礼貌的高常道友,保持了一贯的好态度:“原来这关心志最坚的是高道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什么叫‘刮目相看’?”
顾问渊轻笑着反问,“怎么,你原来是很看不起我?认为我一定不能最先过关?”
这种笑声和语气阮枝可太熟悉了,每次顾问渊心情不爽又忍无可忍,这就是最明显的前兆——他要开始怼人了!
景瑄没想到这个发展,愣了愣,还算是稳得住:“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表达对高道友的赞叹罢了。”
顾问渊语调不变,分外气人地道:“那你刮目刮的是什么目,有眼无珠的那个目吗?”
景瑄的表情险些就要绷不住了:“……”
贺言煜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为同门师兄出头:“高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师兄好心好意夸赞你,你说话却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也要跟懂道理的人讲。”
顾问渊气定神闲,嘴杀四方,“怎么夸赞我还要好心好意,言则我这个人不值得夸是么?”
他了然地点点头,一副甚为理解的样子:“原来这就是沧海宗的待客之道,在下学到了——也刮目相看了。”
贺言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表情看上去很像是立马就要冲上来和顾问渊同归于尽,充满了冲动的气愤和怨憎。
景瑄在关键时刻伸手死死地拦住了贺言煜,试图从唇边挤出一抹失落伤心的笑,接触到顾问渊似笑非笑的看戏目光时就知道这种招数对这个人绝对没用,索性冷下脸来,对贺言煜道了一句:“不必为这种事动气。”
顾问渊压根懒得搭理这句话,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裴逢星身上匆匆掠过,没发现这人有想要参与进来的意图,心中稍微有点失望:本来以为可以一次性把这三个对阮枝不怀好意的人挨个怼一遍,可惜了。
当然,这三个人里,裴逢星确实更聪明一点。
此时此刻。
裴逢星不动声色地旁观了这一幕三人大戏,侧首看着脸上并无半点尴尬或是怒意的阮枝,试探地道:“景公子的话,似乎确实不大妥当。”
阮枝不假思索地颔首:“是啊。”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穿书女配还能不知道景瑄的伪君子有多么根深蒂固吗?当然能一下子听出来景瑄那话中习惯性带上的意味深长。
裴逢星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看来一眛的示弱也不能应付所有的情况,适当的表露出攻击性也不错。
她大概会喜欢。
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方式和先前不一样,周遭的景物逐渐褪色、变淡,像是有人在拿着画笔渐渐将这一方天地涂抹成纯白。
阮枝就趁着这机会和顾问渊小声逼逼:“你看景瑄不顺眼,为什么?”
顾问渊是不是已经看出来景瑄的本质了。
她真的很好奇!
谁知顾问渊回道:“我看谁都不顺眼。”
阮枝:“……”
好的,很强。
不愧是你。
顾问渊当然不可能说出实话:景瑄太注意阮枝,真的很烦人。
而他也不算说了假话,除了阮枝,在场的所有人他都看不顺眼——包括他现在顶着的这个身份,高常。
由于景瑄在第一层进第二层中进行了一点小操作,导致他和阮枝就这么阴差阳错算进了另一支队伍,在进入第三层的时候,成了五人组的模式。
第三层同样不需要动刀剑,是为“生门”。
体会了死,接着便是生。
死令人恐惧,而生亦有苦,更有执念。
修士妄想以凡人之躯登仙人境界,则诸多尘世苦楚、人间寻常,都需一一克服。
不同于第二层,顾问渊是最后出来的人。
他脸色比淋雨的时候还要白,整个人久久僵立在原地不得动弹,好似随便一点力道都能摧毁他。
阮枝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她出来的不比顾问渊早多少,生存意志太强烈反而险些被生门中伺机而动的“执念”牵绊迷惑。此刻她离顾问渊最近,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能怎么。”
顿了片刻,顾问渊抬眼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口吻一如往常,如果不是脸色仍旧苍白,和过往的散漫无谓并无区别,“太想活了,自己都有点吓到了。”
阮枝心有同感地道:“害,谁说不是呢。”
关口打开。
他们前往第四层。
阮枝忽然想起来,忘记问他在第二层看到了什么,怎么反而那么快就出来了?
按照景瑄的说法,第三层之后众人就不必刻意分队行事,因为所有人面临的场面都会是一样的。否则他在第二层与萧约走散,再不能重逢以实施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第四层是一片中规中矩的密林。
阮枝率先问景瑄:“景道友,这一层何解?”
“这一层便是考验各位的实力了。”
景瑄抱歉地笑了笑,“但这密林的场面我也没见过,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了。诸位都小心些吧。”
阮枝怀疑地瞥他一眼,直觉这话不能全信。
贺言煜被“高常”怼了以后就一直憋着口气,这会儿看着后者满脸不在乎的神色,见缝插针地道:“高道友这般混不在意,届时别拖了大家的后腿才好。”
顾问渊看都没看他,无聊至极地随口接话:“一会儿‘高常’,一会儿高道友,阁下这反复无常的表现着实让我迷茫。想来是想要维持风度,功力却不到位。”
贺言煜愤愤地道:“你以为世人都如你那般不讲礼吗?”
顾问渊纡尊降贵地继续应了,态度中就有种旁人模仿不来的孤傲:“诚告阁下,此行结束快快回去多洗脸,搓掉几张多余的面皮便不会恬不知耻地来找我搭话了。”
贺言煜再次气到几乎当场去世,理智燃烧殆尽,竟然直接拔出了佩刀,横刀指向顾问渊:“高常,你欺人太甚!”
顾问渊:“……”
好没意思。
几句话就能气成这样,真是不中用。
顾问渊的目光轻飘飘地从阮枝身上划过,觉得还是同阮枝说话有趣。然而刀尖正对着自己,他不回应似乎也说不过去。
顾问渊懒洋洋地,跟着拔出了高常的佩剑。
是的。
他自己压根没有佩剑这东西,拔出来的时候还因为不适应差点磕绊住了。
刀剑相对无言,场面一触即发。
景瑄本来是想拦,出于某种“高常”同样看不惯的心思,到底只是佯作样子。
两人对峙稍许,刀剑相撞的声响随即响起。
“真打啊?”
阮枝惊叹不已,搞不清楚这两人斗斗嘴就算了怎么还真动手,而且那边那位一脸焦灼但就是不出手的景瑄,是在表演情景剧吗?!
阮枝朝前去。
裴逢星即刻伸手拦她,还有点站不稳,左腿使不上力气地往旁边歪到。
阮枝连忙扶住裴逢星:“腿伤发作了吗?”
裴逢星额上憋出几滴冷汗,伸手不经意地搭住了阮枝的手臂,语气虚弱地道:“……我没事。只是,他们正在气头上,贸然阻拦不可取。”
阮枝被他这无力的模样勾住了心神,闻言便觉得颇有道理,并未深想:“行,我知道了。我先扶你到一边休息。”
作壁上观的景瑄大概是实在假惺惺不下去,无实物表演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要一边表达担心一边不真的去阻拦确实挺有难度。
他眼角余光看见这方,当即几个大步迅速凑过来,扶住了裴逢星的另一只手臂,口中还说着为人着想的话:“阮道友身为女子,怕是不好照顾裴道友,还是我来吧。”
这点小事还是可以交给景瑄,这会儿他做不了什么小动作。
阮枝爽快地道:“好。”
说着就把裴逢星交给了景瑄。
裴逢星眼睁睁看着阮枝离自己而去:“……”
裴逢星突然知道顾问渊为什么看景瑄那么不顺眼了,他现在看着景瑄,也尤其、特别、十分的不顺眼,口头上鄙薄几句都觉得是轻的了。
“你们别打了!”
阮枝喊出这句恶俗的台词,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顾问渊和贺言煜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停。
阮枝见缝插针地拔剑,身形灵活地溜进二人之间,要挑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撞在一处的刀剑。
——从不明真相的旁观者角度来看,这场面乍看上去极像是阮枝被顾问渊和贺言煜二人围攻。
至少,在恰好赶来的萧约眼中是这样。
“住手!”
萧约一声断喝,催动断水剑率先飞掠过来。
冷冽的剑刃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寒光,阮枝还懵逼着,就被断水剑画着圈围住了,比她自己出手更快,成功打开了顾、贺二人的刀剑。
萧约随后而至,一手持剑,动作干脆利落,有种独属于强者的震慑。
阮枝:“……”
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啊。
而且,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在一片树林里。
萧男主,你这剧本里英雄救美的戏份究竟占了多大的比重啊?
唯一不同于上次的是,萧约这次没有将阮枝藏到身后,而是将她拉到了身侧。两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了一下,萧约单手稳住她的身形,还侧眸来上下扫视了她一番:“发生了什么事?”
他首先是询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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