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事到如今,阮枝已经无暇去计较寻华宗为何没有做好萧约的善后,怎么会让他单枪匹马地深入魔界。她只能尽力维持住场面,既保住自己又好让萧约脱身。
——寻华宗你们在干屁啊!难不成才第一天我就要和萧约一起败犬双双把家还吗?
阮枝从这件事联想到了黑心系统坑蒙拐骗、甩手走人,胸膛遏制不住地轻微起伏,面颊染上几许绯色,配以生生憋红的双眸,还真有几分哭泣难忍的我见犹怜:
“我绝对不会回去!谁让你来管我了,我们不和这么久,别打着师兄的旗号来妨碍我,赶紧回到你太平和乐的寻华宗去吧!”
萧约眼中的光彩完全寂灭下去,脸上的神情明显动摇,却不像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打击。
阮枝此刻没太多功夫去剖析他表情代表的含义,手臂中的顾问渊还在试图挣脱。
顾问渊本想拨开阮枝的手,见状动作缓了缓,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还有几分迟疑的不可思议:假哭变真哭……?
但只要想想这哭是她望着萧约后才情真意切起来,顾问渊心中那点迟疑便荡然无存。
他稍微动了一下,阮枝条件反射地将他抱紧,紧张询问:“尊主您怎么了?您不要乱动,现在需要静养!”
顾问渊漠然地看着她表演,冷酷地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阮枝抱着他不撒手:“你不要任性,我觉得你有事。”
顾问渊:“?”
顾问渊虽未动,方才响动引来的其他魔族人却没有被绊住脚步,一群黑袍人涌入殿中,口中喊着“尊主”;但他们没有遵循常理来拦在顾问渊身前,更没有试图将阮枝拉走,而是径直冲向了萧约,上来就是要一决生死的架势。
魔族人骨子里的好斗与高傲与生俱来,他们无条件地追随更强者,却也会在强者跌落神坛的瞬间就抛弃离去。
顾问渊能被阮枝困住这件事,在这些属下心里根本无需在意:如果轻易被压制,那么顾问渊不值得追随;如果是有意为之,这就是人家二位的情趣,冒然打扰无异于找死。
萧约被魔族人团团围住,看似情况危急,然而只要顾问渊不出手,即便萧约受了伤也能脱身。
阮枝心中打定主意,当下正对着顾问渊侧颊、接近下颌处的一道细微伤口蹙眉哀愁:“怎么能在这里伤了呢?尊主的脸这般好看,有一点瑕疵都令人心痛不已。”
她这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倒是一如既往了。
顾问渊原本乐见其成,可这中间有萧约横插一脚,他便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阮枝指尖虚悬在他伤口上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关切模样。
顾问渊轻拍开她的手,眉宇间氤氲郁气:
“你再晚些发现,这道伤口都该好了。”
阮枝认认真真地道:“便是再小的伤口,落在您身上,于我而言也是大事。”
顾问渊:“……”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边谈情说爱,那边以一当百。
两方截然不同的气氛堪称水火不容,萧约剑气动天地时,顾问渊只来得及抬臂挥袖而挡,身上还挂着个“累赘”,目送萧约远去。
这一切看似缓慢,实则这些人同萧约的交手不过几息,顾问渊这方被绊住的心神,自然就追不上。
让修士在魔宫内来去自如,是件极损魔界威严的事。
殿内摆设七零八落,多半是萧约和顾问渊的功劳,镶着玉石的柱子上尽是剑气和灵力切出的痕迹,银链摩擦出的特殊痕迹穿插其中,俨然失去了最初的奢靡美感。
“还不放手?”
顾问渊垂眸看着阮枝横在他腰间的手,倒是不觉得丢脸,只是洞察了阮枝这番作为的大概用意为何,难以气顺。
阮枝眼角余光瞥见他脸色极差,期期艾艾地松了手,嘴上还在妥帖地圆场:“尊主当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先召药师来。”
顾问渊后背被萧约的剑气打了两道,肋下险些被刺伤,站直起来便浑身不畅。他冷眼瞧了阮枝一眼,很快移开视线,负手对行跪拜礼的下属道:“把她押下去,好生看管。”
哎。
就知道逃不过。
好在顾问渊火气不算太大,没到预想中最糟的情况。
走之前,大约是顾问渊忘了,甚至没有给阮枝套上缚灵索。
阮枝再次被两个魔族人一左一右地“护法”,前面还有个领头的,这三个人是在场人中少数几个被轻度波及的。
走下宫殿前的台阶,左侧的人忽然道:
“将她送去哪里关押?”
“‘好生看管’的意思是重刑,送去暗牢吧。”
“那是叛将师昶的规矩,咱们尊主似乎不兴这样。”
“那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就送去普通的牢房?”
三人脚步渐停,面面厮觑,而后目光整齐地投向被押送的犯人阮枝:
“你想去暗牢还是普通牢房?”
阮枝:“??”
直接问犯人本人的吗?
你们魔族是真的有问题。
一般人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普通牢房,免受未知的苦楚;但阮枝自认不是这等目光短浅之人,况且她面对的阴影不定又心思深沉的顾问渊,等闲操作派不上用场。
——顾问渊都没压制她的灵力、将她捆缚住,这难道不是有意要试探她吗?
稍作思虑,阮枝果决地道:
“我选择暗牢!”
三人神色各异,唯一共通的情绪是震惊:这位姑娘果然深藏不露,居然自请去暗牢。
“您确定吗?”
由于内心的震惊引发了魔族人奇怪的敬意,这名下属说话时都忍不住带上了敬称。
阮枝点头,掷地有声地道:“惹得尊主生气就是我不对,莫说是暗牢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能让尊主消气,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去!”
“……”
三人好像被阮枝的发言给震住了。
阮枝被他们领到了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牢房,走到通道尽头,一道暗门打开。
一墙之隔,天差地别。
散在空中的血腥气随着流动的空气猛然袭来,阮枝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踏入门口,黏稠的潮湿沉闷将人包裹其中,无端惹人厌烦躁动。
阮枝几步踩下去,听到水声,匆匆瞥了一眼就险些反胃地吐出来。普通牢房还有点光亮,这里四面都是严实的墙壁已经足够压抑,布局更是极力往能让人精神崩溃的狭窄和深径曲折上靠拢。得亏阮枝穿越以来精神世界已经锻炼得尤为强大,一路走去都没有太情绪波动,只是不大受得了气味攻击。
一扇特殊材质的门在眼前打开。
“这就是您的牢房了。”
其中一人道,“接下来如何,还要等候尊主定夺。”
阮枝借着最后的机会再刷一波忠心:“只要能让尊主高兴,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对尊主的心日月可鉴,将会在此昼夜不歇地期盼他的命令!”
三人已经被阮枝一路的狗腿弄得麻木了,齐齐地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顾问渊正在和手下大将们议事,主要流程是顾问渊问责他们怎么做的布防,随便就把萧约放进来了结界还没有半点反应。
“魔界事务全指望靠我一个人么?”
顾问渊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眉目阴沉,不怒自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行啊,那要你们也没用了,都自绝谢罪吧。”
底下跪倒了一片,深知魔尊厌烦吵闹的性子,皆不敢出声求饶,怕自己成为被打的那只出头鸟。
顾问渊看见殿门口的魔兵,是领走阮枝的那几人,他挥了挥手,居高临下地简短道:“哑巴了没事,若还没有足以应对的策略,都各自去跳青崖渊,死了算完。”
众人散去,那三个魔兵拜入殿中。
“回禀尊主,那位……姑娘已经被关在暗牢中了。”
顾问渊身形微顿。
魔兵赶忙解释:“是姑娘自己说要去暗牢的。”
顾问渊:“?”
他在下属面前积威深重,只淡淡问:“为何?”
魔兵们便将原委细致复述予他,顺便一字不落地转告了阮枝那些感人肺腑的真情剖白。
顾问渊一开始的表情还只是迷惑,到后面就越来越奇怪,眉心纠结着,可并不是发火的前兆,反而像是在忍耐什么。
“……她还说会昼夜不歇地期盼您的命令。大致就是这些了。”
顾问渊费了些力气才压下嘴角的弧度,维持着面上的疏冷与高高在上:“知道了。”
等人都走完了,顾问渊背过身去,看着王座后整面墙壁上张牙舞爪的浮雕,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笨蛋。”
阮枝在暗牢待了一会儿,就有点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个鬼地方,但先前那种情况她再不表点忠心就真的完了——顾问渊没给她机会,只能这么干了!
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阮枝立即将耳朵贴到铁门边,还未细听,门扉突然弹开。她就保持这个听墙角的尴尬姿势,和门外的顾问渊对上了视线。
“……”
“……”
挺秃然的。
顾问渊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快速扫视了她一圈,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才道:“在偷听?”
阮枝面不改色地答:
“在锻炼身体。”
为了印证这点,阮枝还颇有活力地活动了双臂,那叫一个朝气蓬勃。
顾问渊:“……”
要不怎么说暗牢这地方特别呢,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又傻了一个。
“在这里待的怎么样?”
顾问渊问。
考验我的时候到来了!
阮枝义正言辞地道:“只要能让尊主消气,此地环境如何已经不在我心中。”
顾问渊品味着这句话,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高兴,你就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倒也不必一直。
阮枝满脸真挚:“虽然我愿意这么做,但尊主您素来胸怀宽广,估计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顾问渊眼中掠过笑意,被他敛下的睫毛遮住了:“不,我向来很愿意给人机会。譬如方才,我不是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让你自己决定去哪儿么?”
阮枝眨了眨眼,嫣然笑道:“尊主说的是。”
“只可惜啊——”
顾问渊幽幽地叹道,“你的眼光不怎么好,偏要做这最坏的选择,我却是看不懂了。”
阮枝表情僵住:“嗯??”
“怎么会有人选暗牢呢?”
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顾问渊脸上的神色全然是真切的困惑不解,毫无半分作伪。忽地,他露出恍然的表情,“看来你的喜好果然与旁人不同,是真心喜欢暗牢的环境。我欲成人之美,可允你在此多住几天。”
阮枝:“……”
阮枝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反向操作,最为致命。
或许还有另一句话——
和空气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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