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不姓牛,姓严,叫严欣悦。”牛心妍双手合在脸上,吸了吸鼻子。她生得细眉顺目,脸颊饱满,鼻子弧度恰到好处,确实是一位美人。她这样的气质,平时说话也细言细语,一哭起来气若游丝,风情尤甚。不怪杜苇杜潮生父子俩都往她跟前凑,看她薄薄的单眼皮下一泓碎月一样的泪光,饶是在娱乐圈见惯了风情的方岱川,也心生出一股不忍来。
偏李斯年不为所动,不仅不为所动,还频频分神看表,一股子油然而生的冷酷无情。
严欣悦和牛纳含是大学校友,牛纳含大她七届。她大二的时候,牛纳含已经从学校毕业多年,在莫斯科大学读完了硕士,辗转在瑞士读完了博士,还在力拓供职过一段时间,然后回国进了他们当地的地址勘查所。
地质勘查是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除了大型的矿业公司会从勘探到开采,再到销售业务都包揽下来以外,在中国,更多的勘探所都是以国家资金为背景,进行的科研性质的勘探。
牛纳含那时候已经在勘探所里混得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勘探组的组长了,还兼任着一家综合院校的客座教授。他学历漂亮,简历优秀,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母校邀请,回来给学弟学妹们开一个讲座。
一个以地质专业为主的专门院校里,这等牛人的讲座自然是人人要去听的,严欣悦就在那时候认识了牛纳含。
同隔壁的一些应用型科学的研究所相比,地质勘查所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中国现在的国策是尽可能多用进口资源,自己地下埋着的资源,就是真勘探出来,也封存不挖,即使挖,也不会允许私营的矿产公司下手。一个地质勘察所,连竞标回扣都少得可怜。
牛纳含不是一个安于清贫的人,当然,他的科研和业务水平都很好,但是没有人规定,一个科研和业务水平都很好的科学家,就一定要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人。
他开始想方设法利用手底下的项目盈利。
——利用科研经费进行私自勘探,然后将勘探报告秘密卖给有志于此的商人,在国家还不知道土地下面埋藏的价值的时候,迅速获得土地开发权,赚取国家的巨额补贴。
或者去秘密勘探一些海外地段,找寻有投资价值的土地,提供这些信息给矿产公司或地产大鳄。
总之手段层出不穷。
杜潮生和这个勘探所关系亲密。他和牛纳含是老朋友了,两个人一个有资本,一个有技术,依仗着大众信息不对称,着实发了不少财。最巅峰的时候,杜潮生的海外投资一度高到一个很离谱的程度,被外管局约谈过很多次。
直到遇到这座小岛。
“这座小岛是李衡最先发现的,”严欣悦看向李斯年,“他察觉出岛屿地下很有可能有一座钻石矿,立刻飞回了国内,提交了勘探申请。”
申请很快通过了,牛纳含亲自带队飞过来做勘探,初步勘探报告显示,这座岛屿底下埋藏着巨大的钻石脉矿,储藏量比加拿大的戴维克矿稍小,初步估值开采年限将近8年。由于海底脉矿的开采难度较大,每年产值可能不比目前世界上的大型钻石矿,然而即便如此,年利润估计也将近五千万美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镶着钻石的矿。
牛纳含刚刚得到初步勘探报告,当机立断拍给了杜潮生。有财大家当然一起发,杜潮生连夜飞到了这座小岛上,向当地管辖区的政府提交了购买申请。
这座小岛名义上属于一个小岛国,不过离本岛八百仗远,也不是固有领土,因此批文很快下达,除了二十海里的海洋经济区以外,岛本身的开发权和使用权确实拿到手了。
之后的事情,牛纳含再没有同妻子讲过。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赔钱了,杜潮生的生意收缩得厉害,岛就卖给了另一个商人,后来听说那个商人也破产了,不知道为什么,说是怨这个岛不吉利,谁买谁破产。有天那个人过来,说找南哥有点事儿要谈,两人就约出门了,谁知道……”说到这里,严欣悦低下头,用右手食指的骨节抵了抵眼底沁上来的泪珠,“谁知道两个人怎么就约到地铁里了,没站稳跌下站台,都被轧死了。”
她低头哭了一会儿,说:“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方岱川看出她情绪不稳,叹了口气:“算了,这么聊能聊出什么线索?先下去,是谁纵火,我们下去再仔细说。”
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再不下去会错过刷卡时间,方岱川扶着牛心妍站了起来,牛心妍牢牢地抱着她的孩子。
他们伤的伤,弱的弱,一路步履拖沓地走下去,李斯年和方岱川落后了几步。
方岱川不禁有些感慨:“世事多艰……唉,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妻子温柔漂亮,儿子乖巧可爱,牛纳含一个青年才俊,科学家,何苦这么想不开?”
李斯年听完方岱川的话,抬头瞥了他一眼,一脸教不会、带不起、carry不动的表情,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我说……你还真好骗。”
方岱川愕然。
李斯年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前面的母子俩,他眼神讥讽,嘴角挂着一丝冷冰冰的嘲意,小声道:“你就没有想过,假使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她有什么理由,跑来这个岛上找死呢?”
——楼下,众人已经团团坐好,失踪了一夜的丁孜晖也回来了,她身上有些沙土,神色如常。
因为之前的推测,方岱川留神打量了她一眼,却见她披着条防晒用的纱巾,纱巾的一角缠在右手上。
方岱川一边刷卡,一边打量她。
他也算得上是常年混迹时尚前沿了,虽然轮不到他去引领潮流,不过常年看别人引领潮流,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虽说纱巾和墨镜都是房间里配好了的,想必是那个做作矫情的boss,给大家开海边露天party准备出来的,女孩儿们随手拿出来配衣服也有可能。然而丁孜晖这个妹子,之前的打扮可不是走这个风格的。
杨颂身材高挑,喜欢穿吊带裙披大纱巾,牛心妍也爱在睡衣外面套长款的薄外套,都是走知性风,或微微有些性感的。
丁孜晖可从来都是短裤t恤的,怎么会突然围一块纱巾呢?
是晚上出门有些冷吗?
方岱川这样想着,刷卡的时候难免有些走神。
想到昨晚……方岱川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他敲了敲自己的脑瓜,摇了摇头。
“坏了!”方岱川那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斯年正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忙扭头看他,却见他面色冷峻,懊恼地咬着牙。
李斯年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方岱川避开众人的耳目,凑到离李斯年极近的地方,一侧脸几乎就可以亲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功夫心神荡漾,因为方岱川凑过来,在他耳根处低声质问:“你昨晚,验人了吗?!”
他声音急切,又带着深深地懊悔。
李斯年瞬间愣住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吐出了一个单词:“我去……”
——闯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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