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朴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其实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爷爷奶奶毕竟年纪大了,也不是觉醒者,并且在传感病密集爆发的水上花园号上呆了那么久……
只是他一直有侥幸心理,希望自己是幸运的那个,每天都提着心希望坏事不要降临,一点也不敢往坏处想,但事情还是这么发展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能去照顾他们吗?”若朴问。
“我不建议你去,你还没完全康复,异能也一点都没恢复,有被感染的可能。”裴延年说。
“但我坚持要去的话,你也没办法吧?”
“……”裴延年叹气。
若朴看向时俨:“我一定要去。”
“现在去吗?我送你。”时俨这么说。
若朴张开嘴,但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会儿,他说了一个字:“好。”
时俨起身收拾餐盒,若朴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半分钟,才像刚反应过来似地站起来想要帮忙,不过这个时候时俨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若朴发呆般地站在那里,时俨指挥他:“你擦一下桌子。”
“好。”若朴用纸巾把桌子从左到右、从远到近一板一眼地擦了一遍。
半小时后,刘叔到了,打电话给时俨告诉他可以下楼了。
时俨牵着若朴离开病房去乘电梯,再牵着他走向刘叔开过来的汽车。
时豫坐在副驾驶位上,从车中看向他们:“没事吧?”
时俨道:“没事。”
此时的若朴感观异常迟钝,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才看见时豫和他的车在眼前,他愣了下,向对方打招呼:“时哥。”
时豫点了下头。
时俨把若朴拉到汽车后门旁边,拉开车门,松开牵着他的手,推他上车。
两人在后座上坐下,若朴坐得很端正,像刚入学的坐得笔挺的小学生一样,过了会儿,等汽车快要开出医院时,他才回神般地意识到自己的坐姿不正常,他放松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像平常的样子。
汽车开出医院,开到冷清的公路上。
时豫说:“有效药的研究已经取了一定的进展。”
已经确定热毒症和时俨发现的那种变异小飞蛾有直接关系了,现在所有研究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个方向上。
若朴点头,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他知道时豫多半只是在安慰他。
时俨也没问,以免不小心揭穿他哥,让若朴更加恐慌。
若朴爷爷奶奶现在还好,只是出现了初步症状,体温上升,刷牙时不小心弄出了伤口,结果发现伤口渗出了少量黏液。
精神状态方面,他们稍微有些消沉,但没有很恐慌。
看到若朴来了后,他们不愿意让若朴进门,一个劲地要他赶紧离开。若朴说自己是异能者,不会被感染,他们这才把门打开。
送完若朴后,时俨跟他哥回家。
开到半路发现路上多了许多车,而且都是消防车,时俨往外张望,是哪里发生了火灾吗?
时豫道:“车里装的是杀虫剂,是要喷药杀黑眼蛾。”
时俨发现的那种小飞蛾被命名为黑眼蛾,因为它翅膀上的花纹像眼睛。
“这么做不会让那些蛾子进化出抗药性?”时俨问。
时豫:“短期内应该不会,长期会怎样现在预测不到。大规模使用杀虫剂肯定会破坏生态,但谢危明认为只有先活下来,才能考虑生态问题。
“而且明天会公布黑睛蛾是导致热毒症的元凶,到时全市人民都会主动地往四周喷杀虫剂,这是必然趋势,阻止不了。”
第二天早上,若朴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完早饭后,又一起做了会儿运动,坐下来歇息时,他们看到电视中正在播放谢危明讲话的新闻。
“这病是蛾子带来的?”爷爷道,“这个世界变化太大了,以前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蛾子会让全城的人都生病。”
奶奶露出回忆神色:“老头子,你记不记我们还在龙角岛上时,有一阵岛上的蛾子特别多?还都是非常小的蛾子。”
若朴对此没有印象,赶紧问:“什么时候?”
“那伙人占领了岛之后,”奶奶道,“就我们村的人都被安排到老街那边住那会儿。”
爷爷替她补充:“就是有居民反抗、死了很多人的那阵子岛上飞来了很多蛾子。”
若朴疑惑:这蛾子喜欢血腥味?
他们继续看新闻,谢危明说黑眼蛾可以用杀虫剂杀死,但较难处理的是黑眼蛾的虫卵,它们可能藏在土壤中,正在慢慢孵化,所以这次杀虫会是长期的过程,请市民们做好心理准备。
谢危明还说,黑眼蛾的幼虫是食腐生物,所以希望大家保持家中干净,这样可以减少黑眼蛾在自己家中产卵的可能性。
听到这儿,若朴明白那时候龙角岛怎么会吸引黑眼蛾了,因为死伤人员太多,天气又炎热,龙角岛那时候在黑眼蛾看来大概是座散发着**味的美食岛。
难怪后来水上花园号上会集中爆发热毒症,那些发病的人应该在岛上就被感染了。
“我们也来搞卫生吧?”爷爷奶奶看看四周,向若朴提议。
他们现在住的是酒店的房子,表面上看起来很干净,但边边角角就难以保证了。
若朴也看了看四周,角落里肯定得清扫一下,还有就是房间里铺了地毯,这地毯看起来有些旧了,不知道上一次清洗是什么时候。
“我打个电话问酒店,看他们怎么说。”
酒店很支持大家搞卫生,主动给大家提供工具与消毒液,至于地毯的问题,经考虑后,酒店认为地毯有藏匿黑眼蛾虫卵的可能性,决定把所有房间的地毯都收走,暂时就不铺地毯了,这样比较安全。
在若朴忙着轰轰烈烈搞卫生时,时俨去了研究所那边帮忙,虽然他不是什么生化专家,但他的异能可以影响到黑眼蛾,也就是说他能在针对黑眼蛾的某些实验中帮上忙,而且是只有他能够帮上的忙。
八月上旬,某天时俨路过何恒川的实验室外面,发现对方的异能又失控了,霉菌都爬到墙上去了,就帮他屏蔽了一下异能。
何恒川向他道谢,很沮丧地说自己觉醒异能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废材……
时俨安慰了他几句。
大家都很忙,很快时俨便向何恒川告别回他哥那边去了。
一刻钟后,何恒川冲了过来,大喊:“时俨!刚才,就是刚才我杀死了病毒!”
他这么一喊,附近的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都眼睛放光地盯着何恒川:“是几号实验成功了?是怎么杀死的?”
何恒川后退:“大概是,我制造出来的霉菌中的某种物质……”
大家看向何恒川脚下,他因为紧张脚下蔓延出了霉斑,以往大家这个时候会避之不及,今天没人后退,大家看宝一样盯着那些霉菌。
何恒川怯生生地又后退了一步。
没过多久,时豫接到了谢危明的电话,一接通对方就直接问:“听说研究所发现了一种物质可以杀死热毒症病毒?”
“还不确定,单次实验并不能证明什么,现在正在重复实验中,晚点有结果了我告诉你。”
谢危明:“好好,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从何恒川用异能制造的菌类中提取出来的物质是能有效杀死热毒症病毒,但它有个很大的缺点,它具有活性,并且不稳定。
实验一百次,它有五次能杀死热毒症病毒,还有五次让热毒症病毒加速繁殖了,其余九十次实验中,它和热毒症病毒和平共处。
不过大家并不气馁,催着何恒川制造出更多霉菌,然后进行更多实验,他们都认为肯定有办法提高有效率。
何恒川悄悄找到时俨:“我觉得,你的异能也在杀死病毒中起了效果,我是在你帮我屏蔽异能后才发现我的霉菌能克制热毒症病毒的。”
时俨:“你觉得我的异能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我不知道。”何恒川道,“但我们可以实验一下?我知道你,你不想暴露你的异能,但是……”
“也没有一定就不能暴露,走吧。”
“……啊?哦!谢谢谢谢!”
两人往何恒川的实验室中走,这时走廊上冲出一个高大的壮年男人,他激动地问:“小何,听说你研究出有效药了?”
这人以前是研究所的保安,现在是病人。
何恒川道:“还在实验中,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男人更加激动:“真的研究出来了,我有救了,有救了!”
时俨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病人怎么跑这来了?这是不允许的。他说:“这位先生,这里是实验区,存在一定危险,你先离开好吗?”
“离开?你们不帮我治病吗?”
时俨:“药品还在实验中,要等证明有效后才能投入使用。”
这时,有研究员把保安叫过来了,让他们赶紧把男人带走。
保安和男人认识,甚至很熟,所以没对他动粗,只是劝他离开。
男人扫视着周围的人,脸上肌肉跳动:“好,我走,我这就走……”
说话间他一把拽住瘦小的何恒川,像抓小鸡一样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身前,防卫性地挡住有可能到来的各种攻击,同时拖着何恒川迅速后退。
等和众人拉开一定距离后,男人空出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刀,把它架到何恒川脖子上,吼道:“药,快给我药!”
研究员们惊慌不已,保安们试探着想上前解救何恒川,男人把何恒川的脖子卡得更紧,何恒川的脸憋得通红,霉菌在走廊上扩散蔓延。
时俨垂下的指尖上探出了半透明的利爪,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按到他的肩膀上,接着他身后传来时豫的声音:“把药给他。”
“但是,现在的药还不稳定啊……”有研究员道。
挟持何恒川的男人立刻道:“我要有效的药!无效的不行!”
研究员们再不敢吭声了,怕多说多错,让对方提出更多要求。
时豫道:“现在的药还不稳定,我多给你几只,你可以都试试,或许能试到有效的那一支。”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
“你们让开!我要一个空房间。”男人拖着何恒川沿着走廊后退,路过一个空实验室门口时,他迅速拖着何恒川退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时豫让人现场给男人做出了20支药水,都是封在一次性针管中的,可以直接注射。
药水送过来时,男人站在何恒川身后,用刀架着他,指挥他打开门收下药水。
重新关上门后,男人看向盒子,发现满满一盒全是注射器,他愣了:“怎么这么多?”
何恒川结结巴巴地道:“这药,这药的有效率,还很低,20支,药水中大,大概只有一支有效,你,还是再等等吧……”
“我等不了了,再等我这腿就废了。”男人拉起左边裤腿让何恒川看膝盖上缠着的绷带,绷带上湿答答地糊着一层黏液。
“这药直接注射就行?”男人问。
“……是。”
男人取出一支注射器,稍微迟疑一下,然后就要往自己胳膊上扎。
“等等!”何恒川道,“你可以,可以先在,伤口附近试一下,有效,再注射。”
“好。”男人坐到椅子上,解开他膝盖上的绷带,露出了他那个伤口狰狞、上面像糊着胶水的膝盖,“开始只是被蚊子咬了个包,被我抓破了,之后很快就烂了,再过两天,可能我整条腿都会烂掉。”
男人在何恒川的指导下在伤口附近注射了一点药水。
等了一会儿,无效。
继续试第二支,还是无效。
……
试到第八支时,伤口上的“胶水”出现了些许溶解,男人惊喜地道:“这支有效!”
何恒川迟疑地道:“再等等……”
男人看看他,道:“好,那再等等。”
又等了会儿,伤口没有出现更多变化。
“我看就是这支了!”男人欣喜地替自己注射了药水,不好意思地看向何恒川,“小何,对不起啊,我没想伤害你的,我只是太着急了,太想治好病了……”
这时他看到何恒川突然面露惊恐,往远离他的地方后退。
“小何,你……”
男人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在往外流一种液体,红色、黏稠的液体,应该是鲜血与黏液的混合物。
男人膝盖上的伤口也渗出了一样的液体,它把男人裤子打湿了。
“我,我……”男人伸手摸自己的脸,他手一摸皮肤就脱落了,露出了下面正在渗出红色黏液的肌肉,男人看着自己的手,脚一软,摔倒在地上。
很快,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开始往外渗透出红色黏液,他的病服被浸得鲜红湿透,他从头到脚变成了一个血糊糊的人。
何恒川退到对面墙边,背靠着墙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