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是个功夫活儿,顾南明一直不敢说自己取名能力很强,但至少应该比那一票将孩子取名为“子轩”“梓轩”“紫轩”“紫萱”的父母要好一点......顾南明一直想吐槽来着,这种名字听上去不是挺白烂的吗,一听就知道是从言情的片场里跑出来的,父母给孩子取这种名字,是想要显露自己文化水平低还是咋的......
顾南明略一沉吟,道:“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他道:“所以就叫你......东风,怎么样?”
“???”
女歧虚着眼,迟疑了两秒钟,抬起手,指尖噌一下异化为骨爪,阴沉沉道:“你是想死吗?”
神他妈东风......而且为什么不叫云容?
顾南明打了个哆嗦:“那那那换一个。我想想啊......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叫离忧呢?”
“嗯......”女歧想了想,竖起一根小拇指:“好听了一丢丢。”
顾南明惊了:“只是比东风好听了一丢丢?”
“原来你也知道东风不好听!!”女歧勃然而起,顾南明立马一个战术后仰,整个身体缩到墙角,双手护住头部,嘴里还强词夺理道:“东风听上去多威风!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实在是寓意深刻,又威武又好听!”
女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
顾南明小心翼翼地道:“那叫蒹葭怎么样?”
女歧想了想:“不好。”
“这还不好?!”顾南明勃然大怒:“我看是你审美有问题!”
“哼!!”
女歧气呼呼地瞥了他一眼,身体化作青烟,没入顾南明眉心之中。那力道有点儿大,简直是撞上来的,撞得顾南明“哎呦卧槽”一声就向后跌倒在床上。
顾南明躺倒在床上,心中仍旧有些愤愤不平,女歧真是难伺候。
这都不好听?!
起名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之后的几天,顾南明都在自己的隔离病房中度过,就是多了一项保留活动,每天要去一次商秋君那边“杀毒”。这期间,林雀和楚夕照也都来看了他两次,尤其是后一次,两人居然是一起过来的,路上看起来有说有笑,关系不错的样子,顾南明都惊了,嗯嗯嗯?什么情况?
公孙玥居然也来了一次,找顾南明诉苦,说现在雀儿姐好像越来越厉害了,和她之前的差距就越来越大,这样下去她怕是追不到雀儿姐了.......虽然这家伙看上去是真的一副很忧愁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顾南明就是想笑。
顾南明就半开玩笑地问她,你和我说这些干嘛,难道我们两个不应该是情敌?
公孙玥说我觉得你肯定也追不到雀儿姐,不如我们两个干脆成立一个失败者联盟算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林雀舔友会......
顾南明大怒。
开过了玩笑之后公孙玥才说起正事。这些天患者数量持续上涨,已经突破了千人,不过新西府的汤谷医院也终于造好,公孙玥表示自己今天稍晚些时候就会前往汤谷医院,她是心理健康部的干员,可以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调节患者的情绪与精神状态。
当然,每一个医护人员,都同时面临着被感染的风险。
而且因为会有精神上的接触,类似公孙玥这样的“心理医生”,被感染的风险只会更高。
顾南明沉默片刻,对公孙玥敬了个礼:“祝你——”
“别!”公孙玥抬起手打断他的话,笑道:“万一你是个毒奶,奶我一口我不就完了?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又聊了一阵后,公孙玥告辞离开,她要出发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三月十六号下午,顾南明再度通过了医院的病毒核酸检验,顺利出院,临走之前还被抽了一大管血,用于研究,他是到目前为止新西府的第一个治愈者,这对新西府来说意义重大。要知道,普通的病毒,哪怕传染性再强,也总有人可以通过自身的免疫力来抵抗,哪怕是曾经在新西府爆发过的夸父病毒也是如此。
但这种新型病毒不同,由于其中咒术力量的影响,普通人在新型病毒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而且一旦染上疾病,就不可能自然好转,病情只会一路恶化下去。现在就连其他的执行者也有中招,并且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到目前为止,还真就只有顾南明这么一个特例。
而在这段时间里,病毒的数量一路暴增,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人,或许是因为发现的比较晚,所以第四区和第五区两地病情居然格外严重,一下子后来居上,如今全城半数以上的患者都是在第四第五区发现的。
令人心情灰暗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先是不断有超长潜伏期的患者出现,原本新西府对于这种新型病毒的预计潜伏期是在七至十四天左右,如今已经延长到了十至二十天,超长的潜伏期加上潜伏期也能传染的特性就意味着病毒很可能比原先预计的更早就开始蔓延了,当第一例病患在新西府出现并且别确认的时候,病毒实际上早就不知道已经传染了多少人,说不定当时就有数百名患者了。
然后又有专家发现,病毒除了几种已知的传播途径之外,还可能存在粪口传播的能力——所谓粪口传播,自然不是说人去吃屎,而是说这种病毒会随着病人的粪便和尿液排出体外,在下水道中扩散,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其他人的呼吸道或者消化道内造成感染。
新西府有一天一下子确诊患者暴增了两百多人,就是发现有一栋楼,因为下水道设计的不太好,结果导致整栋楼的住户全部中招,被同一个患者传染了。
所以新西府现在已经开展大规模的下水道消毒工作了。
局势的不断崩塌,给人一阵世界崩塌般的感觉,而新西府出台的一系列举措,就像是拼命和雪崩赛跑。
新西府的第二所医院“穷桑”和第三所医院“甘渊”已经开始建造。
除此之外,新西府还在计划建设一个大型的实验室,专门用来核酸检测,预计建成之后日通量能达到五千人,这将极大提升患者确诊的效率。而就在一天之前,总书记陆沉在常委会上发表指示,要求针对疫情开启全面排查,深入到社区当中,目标是不落一户,不漏一人。
四百万人,挨家挨户地排查,这必然是一个大工程,对于新西府的动员能力、管理能力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顾南明离开医院之后,没有急着返回寝室,还去看了一下陈楠。这些天陈楠已经被确诊为了新型病毒的患者,不过他的症状很轻,几乎是无症状的那种,而严肃同志则还在观察,至少要观察满十四天才能被放出来的样子。
顾南明来到陈楠的隔离病房外,一时间感慨万千:“老陈啊,上回还是你来看我,没想到这次我来看你了。情况如何?”
陈楠和他隔着窗对视一眼,笑了笑:“还好。”
顾南明道:“你放心,我如今已经愈合,我的血浆或许能制成针对性的药剂来抑制病毒。我有一种预感,转机很快就会到来,不会太久的。”
陈楠点点头:“嗯。”
顾南明砸吧了一下嘴唇,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陈楠这家伙就是如此无趣,聊天都他妈聊不起来。顾南明于是只能道:“那我走啦?”
陈楠道:“慢走。”
“......”
所以说怎么会有妹子喜欢这种无口冰山面瘫呢?好怪啊!哼,肯定是因为贪图老陈的美色,啧啧啧.......
顾南明告别陈楠之后,戴着口罩,离开学院上街逛了一下。
他不怕感染,因为被确定已经自愈,身上没有携带病毒,因此也没有传染给别人的风险,之所以还戴口罩,主要是为了方便。听说现在不戴口罩在街上就会被拦下来。
街道上空空荡荡,除了在一些路口还可以见到在巡逻的民警以外,空旷的吓人,让人感觉整座城市仿佛都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
下午,黄昏时分,一名二十多岁的护工推着一张病床从房间中出来。病床被设计出类似摇篮车的样子,下面的支架上有小轮子,可以让人很轻松地推着走。
病床上蜷缩着一位老人。
老人今年七十二岁,在人均寿命不过六十多的新西府,已经算得上高龄。或许是因为太过衰老,生命力垂危,以至于让这种携带着咒术,旨在将人的生命力扭曲转化的猩红病毒也对他缺乏兴趣,老人身上的病毒侵蚀其实发展得很慢,但哪怕如此,病毒所引起的炎症风暴就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目前为止,大部分的死亡病例,其实都是被自身免疫功能异常所导致的炎症风暴夺去了生命。
这位老先生自从被确诊以来,入院已有大半个月,一直躺在病房里,如今自然不是出院,而是要去做ct。老人的身体确实是不太好了,完全没办法自己站起来,就连呼吸也显得微弱,直到此时,他脸上还戴着呼吸面罩,一个小型的呼吸机就放在他的枕边上。护工脚步匆匆,老人的情况今天忽然又开始恶化,现在急需做一个ct检查。
从隔离病房,到ct室,要穿过长长、长长的走廊。
天边,夕阳正在坠落。
“咳......”
病床上的老人无力地咳嗽了一声,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来,睁开眼睛。那夕阳的光正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这样看着,眯着眼,像是睡去了一般,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鼓起力量,勉强将自己的手臂抬了起来:“等......一下......”
护工扭头向他看过来。
老人看着那片夕阳,低声道:“让我.......再稍微看一会儿......”
自从住院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过外面的太阳了。白天的时候,光芒太过夺目,夕阳正好,光线柔和,宏大,浩瀚,哀伤。
护工于是慢慢地停下脚步,一个瞬间,仿佛也为那种磅礴大气的美感所震撼。遥远的天边,夕阳渐渐的开始泛出火烧般的颜色
落日余晖之下,两个身影,病人与护工,老人和年轻人。他们停在那里,欣赏着落日。
老人的目光望向远方,就那样望着,像是要追溯往记忆与时光的尽头。他在回忆着什么,是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吗?
无从得知了。
这是老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当天夜里,他就因为身体状况的突然恶化而逝去。其实他并非是受困于疾病,而是年老之后身体不可避免的衰弱。那位曾经送老人前往ct室的护工一直忙碌到半夜才终于休息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将自己戴了一天的口罩摘下来,脸上已经被压出明显的压痕来。他一闭眼就在椅子上几乎昏睡过去。
当他醒来之后,又听闻了老人的噩耗,这位年轻人在休息室里稀里哗啦地掉着眼泪,但还是马上收拾好情绪,重新戴上自己的口罩,继续忙碌。
这是新西府310年,疫情之下,普普通通的一天。无数的悲欢离合正在上演,一如往日。病人在医院里等待着治疗,医疗人员们拼尽全力,民警在街上维持着秩序,政府正全力调集物资,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们,则在家里默默地自我隔离,不给别人添乱。大街上空空荡荡,仿佛是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但与此同时,也充满了往日难以见到的秩序感。
这里是新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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