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顾南明不久之后得知了李德苏醒的消息——林雀直接通过超感知觉告诉她的。李德虽然苏醒过来，但是一方面伤势还没完全好，现在相当于是高位截瘫的状态，完全无法自行活动，都靠人轮椅推着。二来......李德好像是失忆了。
在他的认知当中，自己今天还是高三，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可能是遭遇了车祸。
所以执行部门那边现在还在琢磨该怎么给李德解释这个事情，担心一不小心刺激到他。另外一方面，变成这个样子之后，以后要怎么办，恐怕要李德自己思考一下了。
不管怎么说，能醒过来就是好事。
顾南明呼出一口气。他这会儿正在学校之外，在大街上走着，手里拎着几件新买的衣服。顾南明本来衣服就没几件，今天早上忽然间发现可以穿的短袖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这人一定程度上还蛮粗心的，经常衣服晾出去就忘了收回来，被风刮跑了也不知道，要么就是衣服不知道塞哪儿去了，总之时常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了，要去新买几件。
那就走呗，疫情都结束了，还不得好好报复性消费一下？
顾南明前不久才刚刚领取了一大笔物质奖励，用来嘉奖他在本次疫情当中的贡献，还有一枚新的勋章，是一枚特殊的，【抗疫者-猩红病毒】勋章，具有一定的纪念意义——这次的猩红病毒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完全达到了e-v级的程度，虽然死亡人数并不多，但停工停产对新西府的经济影响难以计数，远远超过当初的血咒病几万倍。这种e-v级事件一般都会有专门的勋章和档案用于记录。
顾南明感觉这种勋章挺好的，可以收藏起来，往后要是有了孩子，可以和他们拿出勋章吹一吹，二三十年后，勋章就是他的光辉岁月的记忆。两三百年后，这是历史。
除他之外，奋战在第一线的诸多医护人员、民警、执行者等等都得到了赞扬和奖赏。但新西府在这方面做得比较低调，奖励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但从来不会过分地对人歌功颂德，不去树立什么道德榜样。新西府是非常反对过分赞颂的，这听上去有点儿不近人情——人家做了这么多，甚至有些人直接倒在了抗疫的一线，最后居然连几句表扬和歌颂都没有？
但这么做的原因实际上也很简单。过分抬高义举，最终会变成间接地大力怂恿罪恶——因为这种歌功颂德，背后的潜台词其实是“一般人做不到”。欧洲黑死病时期，教会册封圣人的数量比任何时候都多，民众对圣人的英雄崇拜达到顶峰，但动荡的社会秩序没有得到任何好转。因为圣人是超出常人的，民众越是崇拜圣人的善举，就越代表他自己做不到，也不会去做。之所以反对大力赞扬，但该有的奖励一点都不能少，这背后的逻辑其实和子贡赎人的故事有相似之处。
春秋时鲁国有一条法令，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就可以从国家获得补偿和奖励。?孔子的学生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孔子说：“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何解？因为人们总是对一些善举抬得太高，比如人们总是认为，做了好事就不应该要求回报。然后又觉得，他人的完美会凸显出自己的不好，所以索性好事如果不能做到最好，干脆做也不去做。
如果救济本国公民成了高素质的稀有行为，那就没有人会再去帮助本国公民了。换而言之，如果扶老人成为了高素质的稀有行为，那也不会再有人去扶老人了。所以在疫情面前，那些坚守原则用于承担责任的人如果被不停地歌颂和过度抬高，那反而意味着社会的基调就是冷漠自私的。可是反过来，如果全社会都认为这种坚守和奉献是平凡的，其实这样的社会，一点都不平凡。
不过反过来说，要不要赞扬呢？当然是要的，重点只是不能“过度”。社会仍然需要正能量，尤其是在新西府这样的地方，来自外部的巨大生存压力让整个社会始终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如果不拉住绳子，压力的发泄就会倒向畸形扭曲的一边。不过赞扬不能过度，新西府的目的是让人们看到“只要做好事、做本职的事情就能得到嘉奖”，让人明白自己也可以做到，让人——心向往之。
而不是塑造出一个要人抬起头高高仰望、歌功颂德的英雄。
因为真正的英雄，绝对不是高居于神坛上的，而是存在于每一个平凡之人的心中。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要靠社会的引导。关键点并不在于树立道德标杆，不是和儒学理学一样对人进行道德上的苛求，而是要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入手。经济基础靠的是发展生产力，协调生产关系，而整顿上层建筑，靠的是法制，良法而治。
顾南明就出去了一趟，给自己选购了几件新衣服。他这个人在穿衣打扮上属于标准的直男，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不过新西府本来也没多少衣服的款式可以选择，倒是让顾南明少了许多打扮自己的烦恼。
说起来他真是好久没离开校园了，正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天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和安然行走的路人，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感慨。
每一个平凡的日常，其实就是在连续发生的奇迹。
回程的路上，走着走着，顾南明忽然心中猛地一跳。
说不清什么原因，仿佛是灵感忽然被触动了一下，直觉在提醒自己什么东西。他猛地一呆，然后循着那股莫名的感应，转过身，望向一栋高楼。那应该是附近某个居民区的楼房，虽然隔着两百多米，但以执行者的视力，能清楚地看到，高楼上的其中一间房，窗帘拉开着，有些粘液似的东西残留在窗户上面。
......粘液？
顾南明心中略微动了动。源自灵性的直觉不可能无缘无故，他意识到那边可能是出了点儿什么事情。于是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试图放出自己的星光体，但使劲了几下，星光体死气沉沉的没有反应，顾南明有些无奈：“女歧......”
虽然他的星光体还有一半掌控权在自己这边，完全可以强行发动，但如果可以的话，顾南明还是更倾向于和女歧好好沟通。
“哼？”
顾南明一边朝着那栋楼快步走去，一边道：“求你了姐姐，帮我去看一下吧。执行者的灵感不会无缘无故触发，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哼！”女歧又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飞出，一掠而去。过了片刻，顾南明走到那栋高楼的楼下，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女歧终于飞回来，道：“死人了。”
顾南明心头一跳，加快了速度朝楼上赶去，刚刚被他关注的那个房间在挺高的地方，五楼。顾南明同时在心中问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执行者的职责很宽，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归执行者管，一般来说，只有确认危险级在e-i级及以上的危险事件，执行者才会插手，甚至e-i级都不一定管，因为普通人拿把枪就有可能解决这种事件。所以顾南明还得确认一下“死人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没有涉及到一些高危险级别的东西的话，那他报个警就走了。
毕竟执行者和活雷锋还是有区别的。
女歧道：“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顾南明有些迷惑，追问道：“死了多少人？凶手是什么东西？”
女歧想了想，道：“真的说不清楚，反正不是人干的。”
不是人......顾南明心中一动，一脚踏出，一身强横灵性力量彻底释放，整个人直接凭空飞起，自楼道间一掠而去，快的像是一阵风。几秒的时间，顾南明就落到那户人家的家门口，手按在了门把手上，在心中问道：“里面有人吗？”
“没有。”
顾南明于是用寸劲直接震断锁舌，拉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忍不住皱了皱眉。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腥臭味，但并不算浓，似乎已经在消散的边缘，如果不是执行者嗅觉足够敏锐，估计会被人直接忽略过去。
果然不对劲......
顾南明在房间里仔细查看了一圈。房间大概八十平，两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卧室看布置，应该分别是属于父母和孩子的，很常见的一家三口。厨房与客厅连接在一起，里面的家具有些老旧。由于沙发桌子什么的比较占地方，规划也不是很好，所以实际上房间看上去比真实面积要狭小。诡异之处在于，房间里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或者打斗的痕迹。
要不是女歧亲口告诉他“死人了”，顾南明估计只会以为是人不在家。
顾南明走到属于小孩的卧室中，凝眸看了一眼窗户。这扇窗户正是他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一扇，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半透明的不明粘液。顾南明伸出手，用指尖稍微摸了一下那些液体，触感粘腻，让人一碰就有点儿恶心，顾南明随后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没错，一股腥臭味儿，就是进门的时候闻到的那种。
是什么东西残留下来的？
顾南明仔细看着窗户周围，试图在其他地方找到一点儿这种黏液。仔细看看的话不难发现地板上也有些这样的痕迹，墙壁上，天花板上......许多地方，断断续续的都有这种痕迹。顾南明搜查了一圈，感觉这些痕迹十分凌乱，分不清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最后又消失在了哪里。
他想了想，拿起这户人家家里的家庭电话，一个号码拨打到当地的社区派出所去。电话很快接通，顾南明张口报出一串数字：“330xxxxxxx11，这是我的居民身份证号码，我是执行者顾南明，请你核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分多钟，才有一个声音道：“身份核实通过。您好，顾先生。”
顾南明道：“我现在在......”报出自己的当前地点，某小区的几栋几单元几零几室，他方才走过来的时候有观察过。顾南明道：“我要确认一下这户人家的身份，请帮我联系一下，看看他们一家人现在失踪了没有，会不会是在厂子里或者学校里。”
电话那头没有多问，只是道：“好的。请稍微等一下。”
然后就没有了声音，大概是去忙去了。之前也提到过，新西府的社区管理体系效率很高，社区都是归相应的企业管理的，每户人家的身份信息基本上都在企业的生活部门那边，一遇到情况很快就可以将资料调集出来。其实新西府的教育问题也是，之所以在义务教育阶段让小孩就近读书上学，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方便管理。
但是这样一来，也就造成了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不公平，现在新西府还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只能说公平和效率是对反义词，教育的公平必然会影响到管理的高效。所以城内的教育改革，改肯定是要改的，怎么改，会造成什么后果，还是个问题。
顾南明等了五分钟左右，电话那头终于重新响起声音，将这户人家的资料告诉他。和顾南明猜想的一样，果然是一家三口，父亲唐国文，母亲王蔷，孩子唐安九岁，正在上小学，父母都在同一家企业上班。今天上午的时候，小孩子在学校里说自己好像有点儿不舒服，于是妈妈王蔷请了个假把他接走，好像是打算去医院看一看。
然后就没有音讯了。原本以为母亲是带着小孩去医院了，但实际上并没有，现在哪里都做不到这两个人，孩子和母亲全都失踪了，父亲还在上班，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话......顾南明眯了眯眼。估计是妈妈将小孩先带回了家里，之后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的心情骤然沉重起来，电话那头问：“请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南明道：“王蔷和唐安两人全部失踪，疑似被不明危险生物吞噬了。这件事情执行者会负责，麻烦你通知一下那位父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道：“好的。”
顾南明挂断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象，那位父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悲痛欲绝。
与此同时，他发动了超感知觉，联系上林雀：“我发现了一起古怪的事件，疑似e-ii级以上的某种危险生物所为。一家三口，母亲和孩子好像都被怪物吞噬了，我目前正在调查。”
林雀沉默了一下：“你现在在哪里？我差人将你的殖装送过来。这起事件交给你负责，如果一个人不行，随时可以申请支援。”
顾南明沉重道：“好。”
又道：“不用把我的殖装送过来了，这边离学校不远，我自己去取。”
得到了林雀的答复之后，顾南明重新又在房间内搜索了一圈，试图找到点儿什么其他的线索。现在房间里除了大量的不明粘液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值得注意的东西......要不然就把这些黏液刮走，回去之后找人分析一下，看看这到底是来源于那种存在的。
对了，还要去借一只爬爬用于追踪......顾南明兜兜转转，又来到小孩的卧室里，忽然眼神一凝，发现了一本......日记。像是受到某种潜在的直觉驱使似的，他将日记一页页翻开，到了某一页时，眼皮猛地跳了跳。
“......最近同学们都在说，要是在镜子上画一个这样的图案，然后说出咒语，就会有万能的精灵造访，给人带来好运，成绩也会变好。但要是把图案画错了，晚上就会做噩梦。”
下面是一个用铅笔画的古怪图案，一团扭曲的、变化的、像是眼睛，又像是漩涡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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