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的马上几名骑士回缰不及,纷纷掉落马下。
——阿爹!
骆绍槿骇得心胆俱裂,甩开缰绳,下马扑到了桥面上。
幸好河里水量丰沛,栽进水里的人马并无大碍。马儿受惊,顺流漂了好远才定下神来。骆老爷子小时候没少在这河里摸鱼捉鳖,虽然骤然从高处摔落河面,但他还是迅速镇定下来,迅速爬起,两手扑腾着拍击水面,以使长衫马褂的自己,不致于沉入水底。
此时,听了掌上明珠情真意切的呼唤,蓦地心头一暖,他本想哈哈大笑一声,以示自己无恙。却听此时村中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地奔了过来。他迅即回过神来,慌忙大喊:
“槿儿,快走,快带你母亲嫂嫂侄儿他们走,快,沿着河埠出村,然后一路往西,往西,出了省境再绕回来,找到你哥,带靖卫团杀回来。快,快呀!”
已是拂晓,天光微明的苍穹像一块半透明的水晶,天底下的峡谷村庄山风呼啸。从村里追来的人马愈发近了。几个平常受了骆家大恩的家丁,返身迎了上去。
子弹啾鸣,马嘶人喊,短兵相接的驳火,又在盛夏拂晓的稻田间激烈了。
“爹,你快上来,快上来。”骆绍槿本想立即带人下水救人,但马上就想起父亲的水性不错,此时又未受伤,便小声地提醒他快点爬上岸来。
“槿儿快走,我们分头走!”河中的骆老爷子一甩手,哗啦啦一片水响,一串河水飞了上来,泼上骆绍槿面庞,令她陡然一醒。
抹了抹头脸上的水珠,再定睛往河下看去,只见一片黑黝黝的河水,呜咽着向前流去。
她明白过来,爹爹定是沿河藏匿,独自潜行了。
直到这时候,她嫂嫂和那半大的侄儿,才扑到她身边,着急地俯瞰河下。看了两眼,什么也看不见,嫂嫂不由颤声问:“槿儿,阿爹呢?”
“别吭声,阿爹没事儿。走,我们走。”骆绍槿闻声,立即回过神来,胡乱一抹眼帘上水渍,腾地起身,猛地一拽两人,轻声疾速说道,“快。”
拽着两个来到马前,将他俩各自扶上了马,将缰绳交到两个亲仆手中,“快走!快带他们走!”说完,在马臀上击了一掌,马儿颠颠地踩踏着河边的草面,啾啾有声的远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扯过胸口的花机关,返身加入战团。
勾叭,勾叭。
啾啾啾,啾啾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火蛇,在黑黝黝的稻田间倏闪倏灭,喊杀声,人员马匹中弹的惨叫声,不时响起。
打了一会儿,玉面鼠和三哥马上祭出了谢指挥的迂回战术,两支小股人马,迅速从大队中分出,悄无声息地融入稻田间,从田塍上绕向河边。
骆绍槿很快就感到不对劲,刚想吩咐众人,分出些人马,护卫侧翼,直到这时,她才恍然惊觉,原先十七八个家丁,死的死,逃的逃,现今她身边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这几个是村中跟她一起长大的发小,此时似乎也知晓情况不妙,几个人一边还击,一边纷纷劝她快走。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也许是这种自小相濡以沫的感情,感动了她。突然间,骆绍槿觉得人生在世,活长活短,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所以,尽管他们一再催促她尽快逃走,但她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快走。你走了。我们哪里不可去?村里野大的娃子,哪个留得住我们?”
一个发小的话,让她如梦初醒。
她匆匆忙忙掏出一枚手雷,拨了保险,倏地投出,爆炸声中,她猫腰退到河沿那几匹影影绰绰的马儿旁边,谁想就在这时,从旁边稻田里猛地窜起一个黑影,直向她扑来。
她连忙横过胸前的花机关,“啾啾啾,啾啾啾!”,将这人击倒在地。
但如此近距离的开火,闪了几匹马儿的眼,忽啦一声,几匹马儿倏地炸了群,四散逃了开去。
她吓得心胆俱裂,遽然间,也不知晓哪来的胆力,居然撒开两腿,就向最近的一匹马奔着追去。
脚下生风。
已是拂晓时分了。天光微泄,河汉澄明。村庄河埠上的草甸柔软而湿润。沿河一面,尽是一笼笼高耸的箬竹和雪花般的芦苇,在清冷的狂风中发出习习的轻啸。
撒腿飞奔的骆绍槿,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时她是个野丫头,成天在村里疯来疯去。为此,没少害得村中的玩伴们被管家喝斥打骂。
忽然,飞奔的骆绍槿听到后面有人追来,连忙收敛思绪,加快脚步奔逃。
好在跑没多远,前面那匹马儿仿佛终于定了神,速度迅速减慢,似乎想停下来。
骆绍槿见状大喜过望,加快速度奔过去,拢住缰绳,挣扎着翻身上马。
马儿似乎有些不适应,团团打转。
后面的追兵已来到近前,见状哈哈大笑:“哈哈,哪里走!”
骆绍槿大急,单手横过花机关,也不管有中没中,扣动了扳机。
马儿团团打转,花机关也吐着长长的焰舌跟着打转。
几个追兵大惊,连忙趴伏在地。
转了一圈余,花机关的弹匣就打空了。
骆绍槿下意识地连连扣动扳机,都毫无反应。
地下几个黑影哈哈大笑,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慢慢围拢过来。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这时远处也响起马蹄声,有追兵骑着马赶来。
情急之下,骆绍槿松开缰绳,摘下空弹匣,唿的掷出,围过来的人群中有人哇的一声大叫,已然中招。
围过来的几条人影倏地一滞。
骆绍槿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弹匣,正要插上弹槽,突然身下正打转的马儿,遽然间往旁边一窜,差点儿将她颠下马。
好在她骑术不弱,就势一个后仰,手中弹匣狠狠扎在马臀上,借力弹起身形。身下马儿倏地吃痛,长嘶一声,沿着河埠狂奔起来。
后面追兵穷追不舍。
骆绍槿策马跑了一阵,忽闻前头河边稻田里,隐隐约约传来女童的哭声,凝神一听,听出是自己那个十岁的侄女。
她不由眉头皱起:刚才她明明和嫂嫂母亲等人一起,由几个家丁护卫着逃了。这是慌乱间掉下了马,被众人撇下了。还是众人已全部陷入贼手,只余下这一条漏网之鱼?
“是囡囡么?囡囡,是你么?”当下不假思索,骆绍槿勒缰收停马儿,跳下马,下到稻田里,一边轻声呼唤着,一边蹚着半人高的禾树,循着哭声,疾步摸去。
稻田里的哭声停了一会儿,反而大作起来:“阿蛮,是我。阿蛮,是我。呜呜……”
女童嘤嘤的哭着,跌跌撞撞地行近前来。
骆绍槿认准方向,一边加快脚步蹚去,一边安慰着她:“蛮蛮来了,别怕别怕。”
拂晓时分的风,呼啸着掠过深邃幽长的峡谷村庄,掠过广袤的黑黝黝田野。
转头望时,追骑策马的吆喝在河埠上响起,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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