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如约在床上所有的体验都是段郁承给她的。
在她的记忆里,男人不管是温柔还是粗暴,都是彼此间的小情趣。
可现在,她像一条被人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毫无还击之力。
段郁承是陌生的。
他像个刽子手一样,恨不得将她腰斩。
尖锐的疼痛自腰腹间袭遍全身,好似万箭穿心。
疼……
太疼了。
简如约粗喘着讨饶,“段郁承,停下!”
但段郁承被碎发遮盖的眼眸里,只有隐忍而又澎湃的愤怒。
好似简如约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简如约的脸嵌在枕头里,纯白的枕套已经被她的眼泪濡湿。
滚烫的眼泪一点点的变冷,她的心也一点点的发寒。
时间一分一秒的煎熬着。
她的清醒随着理智的崩溃,整个人被漫无边际的恐惧淹没。
“段郁承!”
简如约的嘶哑的喊声仿佛困兽的悲鸣,她胡乱的挣扎着,只想躲的远远的。
可她的慌乱的挣扎看在段郁承眼里,却是她不愿意,抗拒的表现。
愤怒的火苗在他的眼眸中烧着,段郁承双手握着简如约的肩膀,只要一用力,仿佛就能捏碎她的身体。
“别过来……别……求求……”
“放我走……求求你……”
……
简如约双手抓着床沿,不断的向前爬。
可段郁承不用吹灰之力,就将她追了回来。
……
这场无休止的折磨不知道延续了多长时间,直到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简如约才获得了一丝喘息,蜷缩着身子不住的打颤。
八年前的那场噩梦铺天盖地的袭来。
胸口像一块大石头压着,她想喊出来,但喉咙又被人紧紧的掐着。
“段……”
“段……”
……
她连着喊了好几遍,却喊不出段郁承的名字,直到浴室的门重重的甩上,彻底的断绝了她的念想。
浴室里,水哗哗的响着,好似预兆着再来一场的折磨。
意识到这一点,简如约慌了神,凭着那尚存的丁点清醒下了床。
胡乱的穿了衣服,抓着手机,她像个疯子一样的出门了。
京城的四月早就不冷了,可简如约却像站在冰天雪地里,四顾茫然,不知道去哪里。
段郁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凌乱的床上空空如也。
他神色一凛,大步往外走去。
二楼,一楼……
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简如约。
而简如约的手机根本打不通。
听着手机里一边又一遍的机械提示音,他像是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铺天盖地的后悔如潮水般涌来。
“给我查一下,简如约去哪里?”
段郁承一边穿衣,一边给高远打电话。
“简小姐?”
高远有点懵,两人不是早上才结婚嘛,按理说现在不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吗?怎么听老板的语气却像是发生了大事一样。
“查一下,她从浅水湾离开去哪里了。”段郁承穿好了衣服,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
高远微微一顿,说,“是。”
段郁承经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多看了他几眼。
他微微蹙眉,随后走过去问,“刚刚有没有一位身高一米七,情绪不太好的女人出去?”
今天值班的保安是浅水湾的老员工,一听这话就不屑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想问简小姐吗?”
段郁承的眉头更紧了,“你知道?”
“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她那么伤心,十有八九是因为你!”
段郁承,“……”
“告诉我!”
他语气沉沉,一副命令人的语气。
保安虽然不想告诉他,但碍于段郁承这迫人的气场,不情愿的开口,“她坐出租车离开了!”
“车牌是多少?”
这下,保安终于气不过的讽刺了一句,“我又不是望远镜,我怎么知道……你要是真关心简小姐,就去找啊!”
段郁承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小保安怼的哑口无言。
但刚才的事情个,的确是他过分了。
“谢谢,我现在就去找!”
小保安本来挺为简如约打抱不平的,可一听他这话,又觉得莫名心虚。
段郁承从浅水湾离开后,就开始找简如约,可一直到晚上十点,她唯一找到的线索就是简如约坐的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从浅水湾开到了城东。
到了城东后简如约下车,之后线索中断。
他烦躁的在窗户边走来走去,恨不得抽下午的那个自己几巴掌。
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情绪就是后悔。
简如约在城东下车后,又拦了一辆进城送货的货车,最后她在机场下车。
席初原一出安检口就开始往机场的大门冲,他手机拖着两只大箱子,到门口的时候已是满身大汗。
他在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有简如约的身影,忙给她打电话。
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席初原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席医生。”
声音虚弱,低若蚊呐。
席初原转身,便看到了满脸苍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简如约,尽管周围灯光昏暗,可她嘴角和脖子上那青青紫紫的吻痕,叫人触目惊心。
席初原被自己看到的这幅画面怔的半天都没有回神,直到简如约再次开口,“席医生,你终于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席初原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简如约的身上,他接到简如约的电话时,还以为她只是复发了而已,可现在……这哪里是复发,这分明就是重新制造啊。
简如约被席初原的外套遮住了身上的狼狈,神情自然了一些,她甚至冲席初原笑了一下,“我在车上已经吃过药了!”
言外之意,她暂时情绪稳定。
席初原眉头微蹙,“你吃了几颗?”
简如约不说话了,扯着嘴角笑了笑,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生气。
“算了……赶紧回去!”
“好。”
他们在机场打了车准备回席初原的诊所,可机场路这一段都是出租车,光是在高架上都堵了半个小时。
席初原急的想爆粗口。
简如约却还有心思安慰他,“席医生,我还能坚持住!”
席初原又是糟心,又觉得简如约可怜,瞪了她一眼,说,“你还是闭嘴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好!”
顿了顿,简如约说,“不要去你的诊所!”
今天下午,她特地冒着随时发作的风险专门坐车去城东,只为了避开段郁承。
如果段郁承查到她做过心理治疗,就一定能查到席初原的诊所和房产。
“好,我知道了,不去!”
终于,出租车在漫长的堵塞之后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三层小破楼。
“下车吧!”
此时,简如约已经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个悲鸣的野兽快要关不住了。
“席医生,待会如果我坚持不住了,给我打一针!”
“你今天吃了那么多药,命还要不要了?”席初原没好声气的说。
简如约是他在国外师兄的来访者。
早在简如约身在洛杉矶的时候,师兄就给他提过简如约的情况,当时他也参与了简如约的创伤治疗,所以在简如约情绪稳定回国过,师兄把她介绍给了自己,以做后期的稳固治疗。
前几年,简如约定期来他这里报道。
她的情况稳定,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干预。
可就在去年,简如约来他这里的次数频繁,而且情绪也极为的不稳定。
尤其是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
可像简如约现在这幅模样,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作为一个富有探索精神的医生,他希望遇到这样的病人。
可作为朋友,他有点不忍心简如约面对这些。
简如约听到席初原的话,无所谓的笑道,“反正最坏也不会到自杀的情况!”
小楼有三层,一楼是厨房客厅,三楼是起居室,而二楼也是一个设备齐全的诊疗室。
席初原把简如约带到了二楼,然后说,“你先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好。”
可在席初原再次推开门的时候,被里面的场景吓的呼吸一滞。
简如约正坐在窗户上,她的两条腿贴着窗外的玻璃晃荡,两只手却随意的抓着玻璃框,听到席初原的脚步声,还扭过头说了一句,“席医生,你来啦!”
她的声音又平又板,像个人偶一样。
席初原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放松了自己,故作轻松的说,“是啊,你怎么在窗户上?”
“我……”简如约眨了眨眼睛,似乎也很茫然自己为什么坐在窗户上,她本身的动作就很危险,一旦失衡,她就有可能从二楼掉下去。
席初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简如约却说,“嗯……我想站的高一点,然后这样就能看到段郁承了。”
“段郁承?”席初原往简如约走进了几步,故作疑惑的开口,“那是谁,你的心上人?”
简如约点了点头,随后说,“对,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们今天刚刚结婚。”
说这句话的时候,简如约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神情。
可席初原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他怕……他怕简如约真的会出什么意外。
“那祝你们幸福。”席初原笑了笑,又往简如约那边走了走。
“席医生,你到我这边来做什么?”简如约突然开口。
席初原定住了脚步,脸色有几分僵硬。
简如约却说,“你是不是要送我新婚礼物?”
“嗯,对!”
席初原从口袋里抓出了一个东西,摊在了手上,说,“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
简如约身子在窗户上晃了晃,身姿轻盈的跳了下来,然后踱步走了过来,像个娇俏的少女,“什么礼物啊……咦,这分明就是个登机牌嘛!”
而席初原却趁机抓住了简如约。
“你抓我做什么啊,我已经结婚了呀,男女授受不亲!”
席初原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简如约的那句,“席医生,待会如果我坚持不住了,给我打一针!”
但很快,他看着简如约的少女姿态,作罢。
简如约在席初原怔愣的间隙,的挣脱了开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你做什么?”席初原问。
简如约害羞的低了一下脑袋,说,“给我老公打电话呀!”
席初原:……
他现在可以肯定,简如约现在这情况根本不是什么抑郁症。
这分明就是人格分裂。
只是……
席初原一个头两个大。
这边简如约却已经拨通了段郁承的电话。
“简简——你在哪里?”
简如约一脸的娇羞,“老公,我在外面……你来接我好不好?”
“人家腿痛走不动路了!”
听到这话的段郁承反复确认了几遍电话号码,确定不是什么诈骗号码之后,才一头雾水的问,“你在哪里?”
“我在光明路520号,你快过来……我在路口等你哟!”
“爱你哟,么么哒!”
段郁承神色复杂的挂断了的电话。
而简如约却开心的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但在看到席初原一脸的郁结时,她奇怪的眨了眨眼睛,问,“初原,你难道喜欢我?”
初原?
自席初原认识简如约,简如约哪一次不是喊他席医生。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简小姐这样……嗯,确实……”一言难尽。
简如约却皱眉,“虽然我叫简简,你喊我简小姐也没有错,但你把我喊老了,我今年才十八岁呀!”
简简,十八岁,自恋,少女性格,席初原快速的分析道。
他还不忘给简如约回复一句,“好的。”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我老公应该来接我了!”
听到这句话,席初原忍不住的问,“你不是才十八岁吗?怎么都结婚了?”
“初原,你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吗?我已成年,嫁给我喜欢的男人有错吗?”简如约步步紧逼,仿佛要从席初原这里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席初原讪笑,“当然……当然可以!”
“好了,我回去了,再见!”
段郁承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简如约站在小破楼跟前,后面还站着一脸严肃的席初原。
他知道席初原的身份,所以一看到他神色就沉了下来。
但简如约却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在了他的怀里。
“老公,你终于来了……人家好想你!”
简如约撒娇的在段郁承的胸膛蹭了蹭,末了扬着惨白的脸,笑的一脸傻气。
段郁承眼神复杂,轻声唤了一声“简简!”
“嗯,我在呢!”
简如约踮起脚尖,在段郁承的唇角亲了亲,最后害羞的埋下了脑袋。
段郁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席初原。
席初原的一脸的无奈。
段郁承就是再迟钝,也知道简如约这幅模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揉了揉简如约的黑发,放轻了声音道,“简简,你先上车,我找席医生说点事情!”
简如约一脸的不愿意,但最后却乖乖上了车。
“我等你啊,老公!”
“嗯,好!”
看着她这么乖巧的模样,段郁承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车门关上后,段郁承走到席初原身边问,“怎么回事?”
“这句话我应该问段总吗?”席初原翻着白眼瞪了一眼段郁承,“下午你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尽管席初原觉得段郁承渣,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扫了一眼扒在车窗户上看着他们的简如约,无奈的开口,“目前来看,应该是精神分裂!”
“不可能!”段郁承想也没想的说。
“段总,不管你现在多么的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因为你的强迫,触动了她自我保护的意识,所以那个满身伤痕的简如约躲了起来,现在站在你面前都是一个开朗,自恋的小姑娘!”
“她叫简简,十八岁!”席初原看着段郁承突然嗤笑了一声,“说起来搞笑,她把自己都忘的干净,却唯独记得你,不仅记得你的电话号码,还记得你们结婚了!”
突然,席初原眼神幽幽的说了一句,“或许,你们早就见过也不一定!”
听着席初原的话,段郁承的眉头拧的快要打结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除了顺着她,你还能做什么?”顿了顿,席初原说,“当然你不相信我的,可以明天带她专科医院检查一下!”
“老公,你快点回来啊,我想回家了!”不远处,简如约降下车门大喊。
“谢谢!”
段郁承冷冰冰的丢了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对简如约说,“好,来了!”
回到车上,简如约就凑到段郁承的面前,索吻。
“老公,亲亲!”
“简简——”纵然眼前的简如约是熟悉的,可她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像是另一个人,段郁承心里复杂的很。
“嗯?”
她扬着脑袋问。
但被那双莹亮的凤眸盯着,段郁承俯首亲了一下她的眼睑,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好,回凤回里!”
一路上,简如约叽叽喳喳的不停,说着她在学校里的见闻,还说到段郁承送她的书,她都看完了。
“我送你的书?”
简如约眨了眨眼睛,赧然道,“就那本《时间简史》啊,人家谈恋爱都送花,就你送书,还是那么艰涩的书!”
段郁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十几岁的时候确实有一本《时间简史》,但后来丢了,一直没找到。
现在简如约说的这些,到底是真的,还就是幻想的。
段郁承觉得自己也魔怔了,他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是活在幻觉里。
车子停在凤回里,简如约熟门熟路的下车,然后走到门口的那颗大桂花树下说,“老公,过来!”
段郁承不明所以,走了过去。
他一走过去,简如约就用力一跳,双腿盘在了他的腰间,抱着他,猛的亲在了他的唇上。
但她没有掌握好力度,两人牙齿相撞,发出“咯”的响声。
“呀……好疼!”
简如约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段郁承,“老公,人家嘴巴疼,要亲亲!”
“好!”
段郁承低垂着眉眼,从简如约的角度看,可以看到他修长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皮,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简如约突然开口,“段郁承!”
“嗯……”
段郁承应声之后,突然仰头,“你喊我什么?”
简如约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老公,怎么了?”
“没……没事!”
段郁承眼神一敛,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失望。
但其实两者都有。
即使他所向披靡,可现在的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
简如约卷着被子窝在段郁承的怀里,小声的开口,“我们……我们晚上不做点什么吗?”
闻言,段郁承浑身紧绷了起来。
下午,他被怒火冲昏了脑袋才做了那样的事情。
可现在,简如约神智又不清醒,他怎么能做那种事情,他又不是禽兽!
“乖……睡觉,我们以后再做!”
“你总是这么说,可我已经十八岁了,难道还不可以吗?”简如约一脸的不情愿。
闻言,段郁承心里蓦地一松,但却并没有真正的轻松。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对现在的简简说,还是对下午的简如约说。
他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错事都在简如约的身上。
明明那么喜欢,却伤害的最深。
简如约不知道段郁承心里的想法,但总觉得男人有些悲伤,她伸手挠了挠段郁承的胸口,闷声道,“我原谅你了,你别难过了……我都不难过的。”
听到这句话,段郁承的胸腔又酸又涩。
他俯首,亲了亲简如约的额头,“谢谢你,简简!”
她抱着简如约,等她睡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下床,去了隔壁的书房。
他查了一晚上关于人格分裂的资料,越是了解的深入,心里的恐惧越是深刻。
简简——
天亮的时候,偌大的书房里满是缭绕的烟雾,烟草味浓的呛人。
怕被简如约发现,他洗了个澡才去了卧室。
简如约还在睡。
沉睡中的她,和平常没什么分别。
但昨天下午的那些吻痕和掐痕在过了一夜之后,在她白皙如玉的身上,过分的骇人。
悔恨和怜惜交织,段郁承紧绷的下颌颤了颤,喉头涌出了一顾酸涩。
他伸出手,碰了碰那些斑驳的青紫痕迹。
只是,手指刚碰到简如约,她便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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