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这么多年,行骋看得出来自己父母对宁玺的疼爱与关照。
他爸爸现在这个态度,反而让他有些不安,从回家到现在至今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妈妈端着两碗煎蛋面过来放了筷,唤他过来吃。
行骋倒了杯牛奶喝干净了走过去,再敲了个水煮蛋放到面里,拿筷子一点点儿地搅,不敢违逆他妈妈半点儿意思,记得以前小时候就是这么被逼着吃鸡蛋喝牛奶,才冒了这么高一截儿,还多亏了当妈的管得严,不然不知道得长成什么歪脖子树。
行骋爸爸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趟都没坐下来吃饭,行骋吃面的速度都快了,怕他爸正找东西抽他,把求饶的目光投向妈妈,后者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当妈的还是没忍住,又怒又气,却又没办法,咬着牙看自己的儿子:“你呀!”
“不学好的,”行骋妈妈都想把面扣儿子脑门儿上了,“净去带坏别人!”
行骋猝不及防被他妈妈拧了耳朵,半句痛都不敢吭,“是是是,是我带坏的他!”
“你们好了多久了?”
行骋不敢吃面也不敢躲,坐在板凳上捧着面碗认真道:“很久很久了。”
“你小子给我装!”
行骋妈妈杂志一卷打他后脑勺上,打得行骋一缩脖子,回头一看,我靠,还是本《红秀》,这么厚的书打过来,想要命不成?
行骋咧着嘴,眼前面条都快凉了,“□□个月了快……”
“半年多那能叫长么?知道什么叫长么?你们这代小孩怎么回事儿的,谈恋爱按月算!有没点儿规矩,有没点儿责任心啊?!”
被当妈的训得一顿懵,行骋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按月不成,那得按年算,指不定他哥多小就暗恋他了,七七八八算下来,得有十来年了吧……
老一辈谈恋爱大部分都是初恋就结婚的,哪儿像现在换得这般快,月抛半年抛,初高中生还没亲上嘴儿就换隔壁班的了。
“行骋。”
在客厅里坐着抽烟一直没说话的爸爸,灭了烟头朝这边看来。
行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特别勇敢,“爸。”
爸爸又从兜里摸了一包来抽,夹起滤嘴塞到嘴里,缓缓道:“你成年了,我管不了了。”
紧接着,行骋爸爸继续说:“等上学了就把手机交了,周末再用,你这样考不了北京的。”
行骋一愣,收手机?异地恋不用手机这不要人命么?
可是,他爸又仿佛在跟他谈什么条件,前半句“管不了了”,行骋可是没有听落下。
行骋站直了,说话的底气特别足:“爸,那如果,我考上北京了……”
“那是你的本事,”行骋爸爸的面孔隐没烟雾里,“上了大学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也还年轻,未来谁说得准呢?都随你。”
他不是没年轻过,没一头热血撞过墙,这小孩性子随他,他都知道。
那会儿他当爹的,只当儿子是一时脑热走错了路,总归会回到“正常社会”上来的,况且正面临着高三,万事儿得先顺着来。
“行骋,”他又开了口,“前提是你得脱离我的视线,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行骋应了声,本以为就这样先止了,没想到他爸的疑问连珠炮似的来:“你想过以后么?”
“想过。”行骋说,“您告诉过我,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情,我三岁认识他,十四岁喜欢上他,十七岁跟他在一起,这期间是十四年。可是我现在选择了跟他好,那么十七岁之后,到不知道多少岁的期间,就是一辈子。”
……
北京。
宁玺到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落地之后才感觉到了北京的燥热,脱了帽衫拿在手里,出了廊桥上传送带,去取托运的行李。
他站在首都机场的到达口,去看外边儿湛蓝的天空,忽然想起行骋穿着校服的样子,掏出手机准备给他回个电话。
可是拨号的时候,宁玺又犹豫起来,刚刚难受成这样,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到底打还是不打啊,别两个人又隔着手机开始闷气儿,他都快有种冲动想要买张机票再回去。
明天石中高三就开班儿了,今晚指不定要闹腾闹腾,别玩嗨了又给忘了时间……宁玺平时绝对不会这么事儿,但他现在人一在外地,感觉自己孤身一人的,能够挂记的就是故乡的人,一分一秒,一静一动通通都是他。
中午到了学校之后,行骋的电话回过来了,老老实实把今儿早上的事告诉了宁玺,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一阵,宁玺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叔叔就,”宁玺咳嗽了一声,“只收你手机?”
行骋抓住了属于他的重点,凶神恶煞地叨叨他哥:“你感冒了?走的时候套那件衣服是不是给脱了,北京冷么,还是飞机上空调开得低,毯子没要一张么?”
宁玺头都大了:“不是……你先跟我说,叔叔就只收了你手机?”
行骋答:“对啊。”
被踹了那么一狠脚的事儿,半字不敢提。
宁玺还算了解他们家,“没揍你?”
“没,我妈还说我带坏你,倒是被拧了耳朵。”
行骋一提这就隐隐约约有些肚子痛,心想周末有空还得去医院看看,别给踹出毛病来了。
“学弟,前面得拐弯儿,别光打电话不看路。”
宁玺那边忽然出来一个男声,听得行骋一愣,直接问他:“谁?”
“学校里来接新生的学长,”宁玺说,“他带我去宿舍楼。”
铺天盖地的烦躁突然就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行骋心里出现了一种落差感,明明往日这个时候陪着宁玺走路提东西的人都是他,可是现在读了大学就有新认识的人陪着他,甚至嬉笑怒骂全都让别人看了去,自己只能隔着个电话,连人都见不着。
他那边没吭声了,宁玺连着“喂”了几声,没闹明白弟弟怎么了,惹得那边帮忙的学长一脸好奇地问:“跟家里人打电话吗?”
宁玺点点头,确认了一下电话没有挂,“是我弟弟。”
手机上备注的字儿很大,宁玺也丝毫不遮掩,那个学长眯了眯眼,确实看到“弟弟”两个字,但还是胸有成竹地说:“是男朋友吧?刚看你打电话的表情,真不像是弟弟。”
这么直接地“被出柜”还是头一次,宁玺有点儿猝不及防,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淡然地笑笑:“我很爱他。”
“北京很大,特别海淀这边,大学多,事儿也多,什么人都有,圈子也乱。”
学长带着宁玺到了男寝楼下,停了下脚,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晚上没事儿出去玩的话,要注意点儿,人杂,出什么事儿可以给我打电话!嗳,你把你手机给我,我来输号码,不麻烦。”
帮了这么多忙,又接待他,宁玺实在不好推却,便把手机拨号的界面调出来,把手机递给了他。
学长拿到宁玺的手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小心”摁到了通讯联系人界面,反复点了两下,发现通讯录里存的号码,和通话记录都删得只剩一个人,就是“弟弟”。
他了然似的,朝宁玺笑笑,输下自己的名字,邢飞也。
宁玺揣着手机回宿舍,跟另外的室友打过招呼,挨床沿边儿坐好,给行骋打电话。
再不打,明天开了学,就没法再天天联系了。
一想到这,宁玺就难受得浑身不舒服,但他还是没法,只得暗示自己,得坚强点儿,撑下去,等到明年的九月,两个人在北京,如果他这一年打工多攒点儿钱,还能在外面一起租一套房子住。
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宁玺又碰到了邢飞也,他也有点儿惊讶自己这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还能有人来打招呼。
邢飞也只是笑,买了两罐儿红牛带宁玺走了一圈儿校园,认真地聊了天。
他们,果然是一类人。但是有时候宁玺觉得,他能喜欢男人,也仅仅是因为是行骋而已,若要换了其他人,可能性微乎其微。
邢飞也是北京人,算是在海淀区经常玩儿的,一听宁玺想找份工作,思来想去,就只记得有酒吧还找侍应生,但他摸着下巴看了宁玺一会儿,摇摇头,“不成。”
宁玺有点儿懵:“为什么?”
邢飞也叹气,笑道:“你这长相,去了只会惹事生非。”
他对这小学弟倒是半点儿想法没有,不是他喜欢的型,但是保不齐他把人介绍到酒吧去,惹出点儿多少事端,他哪儿负得起这个责任?
宁玺没话说了,只得点头,说:“等周末了,我去逛逛看。”
昨晚行骋等到宁玺回了寝室才睡,两个人打了四五个小时的电话都没挂,宁玺不能说话吵着室友,只能听行骋讲话,他打字,遇到想笑的时候,憋得难受,咳嗽几声,行骋还要在电话那头笑他。
“你不记得你在金川的时候么,一冷就往我身上靠……”
宁玺听得一羞,迅速打字:滚!
行骋在那边儿继续厚脸皮,“你现在冷么,晚上北京还是风大吧?要是冷,你就往被窝里靠靠,暖暖脚。”
宁玺继续迅速反击:往被窝靠?
“就像我在抱着你,”
弟弟在那边儿朝着麦克风亲了一口,听得宁玺手一抖,手对着手机麦克风就打一下,行骋连忙问:“怎么了?”
宁玺黑了脸,回他:啪,扇你脸。
太惨了,异地恋真他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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