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团圆之日。
当日商铺皆张灯结彩,百姓或去观潮,或去酒楼占领高处的。待月出之时,祈福拜月,放灯猜谜,对酒欢歌,丝竹鼎沸,直至天明。
因着云青山和花解言的死,皇上和皇后都没了过中秋的意愿,所以今年宫里便不安排中秋宴会,免得触景生情。
太子到底也要顾忌皇上和皇后的,所以今年中秋也不像往年那样大操大办,只在府中挂些灯笼也算有个过节的气氛。
午饭时,老內侍请花簌簌前去与花为崇用膳,她一时没有借口推脱,又想着去用个饭也不会怎样,也就答应了。
一去才发现不止一人,林晚镜与花琛也在,当她出现时,三人都正瞪大着眼睛看着她,吓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要不是顾尔和香桃陪同,怕是她要当场在三人面前表演一下打退堂鼓。
这哪里是吃饭,这是一种变相的用刑。
一桌四人,林晚镜一如既往地冰冷如霜,一点人气都没有,用饭也像是在完成一种既定的动作;花为崇素来接受着华国最为良好的教育,礼仪和优雅牢牢地在骨子里生根,食不言寝不语,每道菜用几口都有严格的规矩;而花簌簌这个半路贵族丝毫没有如何处理
这种没有半点温情甚至有些煎熬的饭局的经验。
或许只有花琛是真心欢喜的,除去花簌簌这个不速之客,能与父亲母亲同一桌用饭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他格外珍惜,每一口饭都细嚼慢咽,细细品尝。
而花簌簌就只能用食不知味来形容了,很多次咽下去都不知道刚才自己吃的是什么,还要留心花为崇什么时候放下筷子,她立即也要跟着放下筷子停止用餐,这一点来之前顾尔提醒过很多次。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膳,花簌簌立马离开了那堪比牢笼的地方,脑中一直想着各种借口好能躲开更难熬的晚上那一顿团圆饭。
好在林晚镜比她更不愿意吃这顿团圆饭,不用她想什么劳什子借口,太子就派人传话说等她晚膳后去揽月台一同与太子花为崇祈福拜月。
花簌簌暗自开心了一下午,连带着晚膳也多用了一些。
香桃看出她今日心情好,趁着顾尔去厨房盯着小婢女熬药的功夫,与她说都城今年比往年不同,城内的歌舞坊出了个大招,两两比试最后选出一个百花之首,想想都热闹。
夜色降临,众人期盼已久的月亮也终于掀开脸上的遮羞布,毫不吝啬地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揽月台有九层之高,本来对花簌簌这个常在山上撒欢的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她伤口未好全,又伤在胸口,爬到第七层就已经吃不消了。
花簌簌与顾尔二人折腾了好半天才到了揽月台最高层,花为崇与花琛早已到了,安静地等在祭台前。
祭台正对月亮,香案上摆着月饼、西瓜、枣子、葡萄等祭品,中间设月神牌位,两侧燃红烛。拜月需行上香、祭酒、行拜礼、读祝文、焚祝文的仪式,且男不拜月女拜月。
花为崇生母已逝,林晚镜恨不得与太子府没有任何瓜葛,往年这祭台多是摆设。
前去请林晚镜的婢女又无功而返,花为崇脸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向婢女说了句“再去请。”
两刻后婢女又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花为崇面前,花为崇转头对身旁的老內侍说道:“你亲自去请。”
当然,结果还是一样的。
甚至通过老內侍的口告诉了花为崇,林晚镜已经熄灯歇息了。
所以真正拜月的也就花簌簌一人了,往年师兄们都会在月夜月亮升起之时,在观内设坛祭月,所以对她而言那才是真正的团圆夜。
她对月亮的亲近和熟悉自然是胜过有血亲的花为崇与花琛的感情,她恭敬又虔诚地祭拜着月神,也不知此刻师兄们是否也正看着这同一轮明月,是否也会在此刻想起她。
耳边传来主祭宣读的祝词不断地放大着花簌簌心底的疑问,此时此刻,在这团月夜她是否真正与亲人团圆?
没人告诉她答案,她也无从得知。
拜月仪式后,花簌簌乖巧地陪二人喝了一杯桂花酿,便借口揽月台风大吹得她头疼离开了。
花为崇见她离去后,在老內侍耳旁吩咐道:“让门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找人跟着她,若是戊时还没回来便把她请回来。”
花簌簌早就给香桃等人放了假,让他们也能出门去凑凑热闹或者与家人团员。
因着中秋夜,门房婆子都去吃酒了,花簌簌与顾尔轻而易举就出了太子府。
都城内果然跟香桃说的一样,热闹非凡,满街都挂满了花灯,只要不抬头就如同白昼一般。
客栈酒楼等高楼早就站满了观月的人,街上人来人往,来转身都会碰到行人,花簌簌与顾尔牢牢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
正巧碰上烟翠坊与明玉阁比试,众所周知这烟翠坊的红菱歌喉一绝,明玉阁的雅儿琴技一绝,所以一早就将展台围得水泄不通。
花簌簌与顾尔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找人多的地方绝对没错。
亏着顾尔灵活,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地就成功挤到了前排。
红菱平日里被烟翠坊藏得极好,非权贵不见,还得是个文雅的权贵,如今因中秋争这白花之首才会出来。
果真不负盛名,她一开口就惊艳了众人,瞬间高台四周的听众都安静了下来,沉浸在红菱的歌声中。
就在这时,雅儿拨动琴弦,跟随着红菱的歌声信手弹着。雅儿的琴音一出,更显得红菱的歌声动听不已。
起初雅儿的琴音是符合着红菱,不过唱至一半,雅儿已然得了优势,开始引导着红菱,红菱失了先机,歌声也越来越被雅儿的琴音压制,听众也越来越往明玉阁处挤。
红菱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雅儿压制了去,若是这样,以后还怎么在烟翠坊立足,烟翠坊若是被明玉阁压制了去,更是难在城内立足。
红菱灵机一动,立马改变了唱腔,往日里唱给贵人听时多在室内,所以越是婉转旖旎越是好,而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还一味追求这些便会被雅儿的琴音压制过去。
果然当她放弃了这些,立马就有了效果,本来跑到明玉阁台前的人又纷纷回到了红菱台前。
雅儿也不是白做头牌的,立马也想出对策应对,也因为这二人的全力以赴,成就了今日琴音和歌声的完美融合,红菱和雅儿也从今日后更为盛名。
花簌簌见一曲即将终了,立马拉着顾尔退出了人群,一推一挤之间她被迫松开了牵着顾尔的手,又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失了平衡,向前扑了过去,说来也巧,明玉阁台前也有人趁着人群未散提前走了出来,正好接住了快要扑向地面的她。
花簌簌站稳了脚步,立马向那人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说完,抬头看向那人,想着记住那人的长相若是日后相遇必然回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二人都楞在了原地。
花簌簌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柳扶风,即使她早就知道柳扶风跟随了花为崇,可她一次也没有想过与他再次见面。
“多谢先生。”
柳扶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向来是最会处理这样的场面的,可如今见了她那些飞快闪现在脑中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无奈只能有些狼狈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顾尔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到了花簌簌身边,可却看她偏头看着一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并未发现什么,开口问道:“小姐,你可还好?”
“哦,没事,走吧。”花簌簌拉着顾尔的手欢欢喜喜地走着,余光瞥见河内陆续飘着花灯,立马提议说要去放花灯。
顾尔顾虑人多,在河边若是有个万一,她是怎么也无法交代的,但是看着花簌簌期翼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
顾尔附耳对花簌簌说道:“公主千万记住一定要牢牢地拉着我的手。”
“知道了,我可最是惜命的,自然要走在你后头。”
顾尔说道:“好,公主记得一定要走我的后头。”,随后牢牢地握紧了花簌簌的手,笑地异常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沿河的商贩叫卖着各式的河灯,十字状、小船状、各类花状,材料也有木质、竹制、茭杆、纸质的,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以纸竹扎成莲花模样的灯,若是点燃莲花灯内的蜡烛,将其轻轻放置于水面,橙黄的烛光照亮了粉色的莲花花瓣,与纯黑的夜空相互衬托,那景色动人极了。
花簌簌从商贩那处买了十多个莲花灯,就她那小身板,哪里能拿得下,可偏偏又是个爱逞强的,非不让顾尔替她拿,所以一边走一边掉,顾尔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跟在她身后捡。
走在路上倒也还好,直到花簌簌走到河边的台阶上,每往下走一步,便会掉出一两个花灯,此时顾尔也满怀的花灯,腾不出手了,于是花簌簌只能挣扎着去捡,可越是这样,花灯掉的越多,身旁又是来来往往地人,眼见着花灯要被路人踩坏了,她也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正当花簌簌无力地看着花灯要被人踩坏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手的主人及时救出了花灯。
“多谢这位……”顺着那只手,花簌簌的目光一路看向那人的脸上?或许正确的来说应该是那人的黑色的纱笠上,看那人的身材和手,她大致能辨别出来应当是个男子,“公子?”
戴着纱笠的男子将捡起的花灯放在了花簌簌怀里,随后以沉默来示意自己并不想与生人有任何交集。
顾尔直觉这男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离开他,于是催促花簌簌赶忙去将花灯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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