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35【一更】
傅承淮慢慢地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扶我起来,我想冲个澡。”
陆也心惊肉跳地起身,周围凌乱,肌肤痕迹清晰:“我先去开热水,等一下。”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什么。
陆也沉默地进入浴室打开浴缸的热水,沉默地回到床边抱着他进入浴室,沉默地将他放进温热的水中,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地半跪在浴缸边,靠着他的肩头哭泣。
“哥,我去跟学校谈,我出去留学,哥——”
“不重要了。”傅承淮也没有推开他,疲惫地闭上眼,只是慢慢滑下浴缸,“我已经不是你哥了,以后你的一切都不必跟我谈。”
陆也只能看着他沉入水面,似乎要与透明的水融为一体,他吓坏了,正要拽他,却见他“哗啦”一声从水中起来,双手揉过面颊。
傅承淮望着浮动的水面,涟漪叠叠,情绪复杂,他淡淡道:“出去。”
陆也的手掌就在他肩头,此刻握紧了拳头:“哥,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好不好?哥?”
“出去。”
冷漠的话语像是利刃割在陆也的身上。
每一个字都是最狠最深的诅咒。
陆也起身,低着头看向水中的男人,浑身的肌肤都染着自己的气息与痕迹,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莫大的满足夹杂着空虚和后怕,狂潮般侵袭而来。
他只得乖乖道:“哥,那我在外面等你。我们……我们再谈谈。我……我按照你说的联系校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教授说会容我考虑几天,还没有过期限。”
他没有等到傅承淮的话,却见他失语了一般,面色平静却冷漠。
陆也不放心地转身离去,随手拽了一条浴袍裹在身上,不敢合上浴室的门,而是站在浴室门外,静静地听里面的声音。
傅承淮的身上是青红相间的痕迹,红的是陆也咬出来的压印和摩擦留下的,青的是一开始拽开衬衣和西裤时布料留下。
他慢慢地处理了一下身体,又准备一缸水,想泡一会儿缓缓周身的酸疼感。
当他换水时,陆也冲了进来,见他正面前地伸手去按开关:“哥,我来。”
“开一下按摩。”傅承淮合上眼,轻声道,随着水流再度覆上肌肤,修长的双腿伸直放平。
陆也将一块干净的浴巾叠成小枕头垫在他的脑后:“哥,你躺一会儿吧。”
“出去吧,阿也。”傅承淮道,“我要一个人静静。”
陆也越看他平静心里越担心,但只能随他说的先出去,他靠在门边,几乎不知道要怎么改变这个局面。
之前是无力,现在还是无力。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傅承淮从浴缸中慢慢直起身,腰腹和腿根都很酸,这是个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技巧,没出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事到如今,傅承淮才知觉,自己对陆也竟然已经宽容到了几乎纵容的地步。
陆也上前来搀扶他,见他湿漉漉的脚掌落地时微微打滑了一下,便立刻弯腰把他抱起来:“哥,我抱你过去。”
傅承淮也没说什么。
原本比自己还矮的男孩儿,眨眼间已经魁梧地俨然换了一个人般,若不是朝夕相处,他几乎都无法从他的身上找到昔日的影子。
年轻的孩子在疯狂的变化,只有自己像是停留在了过去。
傅承淮嘴角露出一个自我嘲讽的冷笑,年过三十的悲哀。
陆也看不得他这种神情,忙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又单膝跪在他腿边,仰头道:“哥,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我刚说了,我愿意出国,你别不管我,如果你都不管我,就没有人管我了。”
说着,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傅承淮没说什么,指了指身后的chuang:“让阿姨过来收拾,我得休息了。”
陆也越过他的肩头看向chuang,一片狼藉,他硬着头皮道:“我来吧。”顿了顿,“要么先去客房睡一晚?”
“嗯,也行。”傅承淮看一眼这可怜巴巴的孩子,“那去给我倒点水,有点渴。”
陆也又弯下腰,有力的手臂横贯在他的膝下和后背,轻松地将瘦削修长的男人抱起来:“我先送你去客房。”
等将傅承淮安顿在chuang上,借着柔和的壁灯,陆也低声问道:“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承淮道:“没有,你让阿姨送杯水来,你自己去洗洗也休息吧。我真的累了。”他说着眼帘半阖下去,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陆也茫茫然地快步出去倒水以及让阿姨去收拾,回来时经过傅承淮的卧室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他握着水杯进去,从西装裤口袋中mo出手机。
显示是andy。
电话没接,andy也一直在打,陆也怕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立刻进入客房,把手机给了傅承淮。
傅承淮一手接手机,一手接水杯,喝下半杯温水,才接通电话,同时无力地挥了挥手,让陆也出去。
andy在电话那头道:“傅生,李总喝了酒,脾气挺大的,说您架子大,怎么请都请不动。接下去生意上的事情,可能会点麻烦。”
傅承淮有些冷漠地道:“那就不做他的生意了。”
陆也原本准备回房间,一听到他的声音与语气便不自觉地转头看他。
chuang上的男人丝毫没有管他,继续对andy道:“对着你发脾气了?下次他给你难堪,你让他到我面前耍威风。”
陆也想不通,到底自己跟傅承淮之间隔着什么。
唯一的答案就是时间,乃至于这背后的阅历、经验,一切的一切。
他的额头抵在门框上,静静地听傅承淮同andy说完电话,又看他喝了点水,一连串的动作之间,一点余光都不曾给自己。
傅承淮喝完水,抬手关灯,也没有管房门是否关了还是没管,径直躺进被子,侧过身,背对着门的方向。
良久之后,傅承淮听到关门声,以及远去的、沉重的脚步声。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给andy去了条微信:【订一张去德国的机票,明天中午或者下午】
andy也没问原因,应下这事儿。
第二天。
严重睡眠不足的傅承淮起chuang时就看到了另一个彻夜未眠的陆也。
傅承淮洗漱完毕后下楼吃早饭,一如每一天在这栋别墅醒来所发生的的事情,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身后的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洗手间为他递毛巾,出卧室时按着门,在衣帽间换衣服时候乖乖地帮他穿戴,下楼时还主动扶着他,到了餐厅又帮忙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献殷勤。
他昨晚没让阿姨收拾房间,是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一chuang凌乱。
在餐桌上布餐的阿姨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看陆也一声不吭地帮傅承淮拉椅子,才问道:“先生今天不舒服?”
“嗯,可能要感冒了,没事,多喝点热水就行。”傅承淮一边说,一边抬手拍了一下陆也的手臂,示意他坐下吃早饭。
阿姨将溏心蛋推给他们,道:“那要多注意,这天气感冒了不舒服。小陆以前就热伤风过一次是吧?”
陆也看着面前的溏心蛋,心里跟针扎一样。
傅承淮拿起勺子敲开鸡蛋,面目柔和地淡淡道:“肯定不记得了,小孩子都不记得这些事情。”
陆也想要反驳,他记得的,还记得面前的男人下班赶来看望自己,陪自己看电影,从那天开始他好像就沉入了名为傅承淮的世界,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揉着眼尾,心里揪成一团。
“吃早饭吧。我公司还有点事情要忙。”傅承淮慢慢道。
陆也幼稚地将面前的溏心蛋推过去:“哥,你给我敲,我不会。”他总是力气过大敲坏了鸡蛋,不如他动作优雅,总是能剥出一个圆润光滑的鸡蛋白。
同时,他好像也是用这种方式试探傅承淮是否原谅了自己,是否还会跟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傅承淮似乎沉眸顿了顿,在陆也胆战心惊的忧虑中,接过去,轻轻一敲,在慢慢地去了鸡蛋壳,又推回来,道:“好了,吃吧。”
陆也满怀感恩地看着这枚白嫩的鸡蛋,满脑子又是傅承淮昨天躺在chuang上的模样。
傅承淮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吃过早饭后,便道:“阿也,跑一趟楼上,把我的电脑包拿下来。”
陆也大步流星地冲上去。
傅承淮则弯腰抱住绕在腿边的小陆,在它软软的小脑袋上qin了一下:“小陆,以后要听哥哥的话,不该吃的东西不要乱吃,不然又要去医院了。”
“喵……”小陆爪子在他脸上扒拉,用软垫揉他,“喵~”
傅承淮淡笑着将它放在沙发上,弯腰捏它的小爪子:“就你最乖了。”
这话让身后的陆也听见他,他低头,无地自容。
傅承淮直起身,接过陆也手中的电脑:“我去上班了。”
陆也恋恋不舍地陪着他,他不安地问:“哥,你为什么不生气?”
傅承淮走得不快,他仍旧能感觉到身体的问题:“我昨天很生气,现在已经消了。”
陆也又问:“今天回来吃晚饭对吧?”
傅承淮望着已经坐在车里的司机,“嗯”了一声,好像是以前每一天那样。
陆也还想说什么,最后出口却道:“哥,我上午就跟学校教授和老师联系,如果定了,暑假就出去念语言。”
傅承淮原本有很多话说,但都吞下chun齿间,只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下,便进了车库。
陆也看着司机将他送上后排,又看着黑色的奔驰从车库缓缓驶出,他心脏猛的胡乱跳动起来,不放心地大步追过去。
可是轿车始终没有停顿,平静而稳当地驶向别墅大门。
夏日的天空如此湛蓝,空旷,一览无余,连一片云的踪迹都难以寻觅。
这一天,与陆也和傅承淮共同生活后的任何一天都毫无二致。
但陆也知道,那些平静的、日复一日的家人般的温存,像是潮汐褪去时那样,一去不复返了。
等到下午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无法联系到傅承淮后,他将电话拨给了andy。
“andy,我哥呢?他在开会吗?我有事情要和他说,我出国的事情。”
andy在电话那头道:“傅生中午上了飞机,目前应该还在飞机上,暂时无法接你的电话。”
陆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出差是吗?去哪里?几时回来?”
“抱歉,我不方便透露傅生的行程。”andy道,“其实我原本也正要联系你。”
越来越不安的情绪侵占了陆也的大脑,他几乎是分秒间反问:“为什么?”
“傅生离开之前,交代两件事。一是现在你们居住的别墅已经在你去年生日的时候,划到你的名下。”
陆也握着手机倒进了沙发中。
“二是傅生留下两百万的现金给你,如果你出国,他建议你继续留两位阿姨在别墅照应,主要是照顾家里的小猫,别墅的支出和你出国留学的费用都从这些钱里出;如果你不出国,现金具体怎么支配由你确定。”
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通电话的,他的腿上是爬来爬去的小陆。
它还不知道,傅承淮彻底地丢开了他们——小陆和小陆。
陆也手肘撑在膝盖上,几乎不知道要先问哪个问题,茫然顿挫后,他开口道:“那你能你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吗?”
“去看望故人了。”andy道,“那先这样,我这里联系律师。我一会儿会陪着律师过来。”
andy往日的专业素质在此刻显得如此公事公办与冷漠无情。
陆也仍旧不愿意挂电话:“哪个故人?是周时琛是吗?是去德国了吗?你告诉我行吗?”
andy道:“等他落地,如果他愿意接听你的电话,那你就能问你想问的问题;如果他不愿意,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告诉你?”
陆也这才彻底明白了,傅承淮离开了。
他昨天不是说气话,不是开玩笑。
陆也道:“你们不用今天过来,我不想见任何人。”他快速挂断电话,冲进了傅承淮的房间。
那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慌乱失去方向一般,跌跌撞撞地扑在chuang上。
昨天面对傅承淮时的痛哭,到了今日,却悲哀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陆也蜷曲着身体,将自己用傅承淮的被子裹了起来。
他几乎是跪在chuang上,茫然无助地低呼:“哥,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露台的风吹进来,飘起的纱帘扬出轻妙的弧度,一切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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