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志》记:“乙酉年即弘光元年,潼关之战,自成不支,率众东窜。”
《邓州志》记:“弘光元年,春二月,清兵入潼关,自成败奔邓州,弥漫千里。”
李自成从陕西撤出后,又被阿济格在河南邓州追上,接战失利,大军在三月退至湖北襄阳一带。
这时李自成虽然一败再败,但手中却依然还有十三万之众,再加之大顺朝原先部署在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的白旺部七万精锐,合计二十万众。
自从一片石之败后,大顺与清庭作战,一败再败,丢掉了北方半壁江山,可谓士气尽失,不敢再与清兵接战。
李自成深深明白,柿子要选软的捏,而龟缩于江南的弘光朝,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眼中的软柿子。
李自成虽有二十万众,却不敢直面清军兵锋,遂定下水陆并进,直取南京之策,要与武昌左良玉开战。
这时襄、荆四府已是大顺军唯一控制的地区,镇守该地的白旺向李自成柬言,四府经营一年有余,根基稳固,可以守之,但李自成不听,任欲抽调全部兵马,预备东下。
三月初,李自成率领二十万众,由襄阳向汉川、沔阳推进,直逼武昌左良玉,但随着大顺军主力东进,襄、荆四府却变得空虚。
李自成大兵东进,清兵尾随而至,湖北重镇襄阳、德安等地先后落于清军之手,荆州城亦陷于清兵重围,大顺守将郑四维见孤城不可守,遂杀大顺荆州防御使孟长庚,开城降清。
四府之地,轻易陷落于清庭之手,且未能起到阻滞清军追杀的速度,大顺军的后防也应此大开。
至此,李自成从崇祯十五年(1642)以来,建立的各级地方政权全部瓦解,大顺军又回到了原先流动作战的状态,其身份也从与大明争天下的大顺官军,再次沦为流贼。
自从甲申年以来,局势变化之快,令人吃惊。
先是李自成席卷北方,似有一统天下之势,接着就是吴三桂降清,满清八旗入关,而后刚刚建立的大顺朝又被打得一败涂地。
前一个月,李自成还与清兵在潼关杀得难解难分,后一个月陕西已经尽入清庭之手,而现在王彦又听闻大顺军正沿江东下,他心里顿时一阵紧张。
祸不单行,大明朝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江北之事还没解决,大顺又攻打过来,真是雪上加霜。
“宁南侯左公麾下拥兵八十万,号称百万。”陈子龙微微皱眉道:“李闯数战清军皆败,士气定然低落,左公麾下耗饷百万,应当能敌之。”
左良玉与大顺军交手多次,虽说败多胜少,但这次面对的毕竟是李闯败军,因此众人对他还有些信心。
“大樽兄所言在理。”左懋第见王彦满脸忧色,点点头安慰道:“士衡也不必太过忧心,可先言心中之事。”
王彦担心的并非李自成的大军,而是紧随顺军追杀而来的清军,不过他担心也没用,他麾下不过两千人马,根本不可能影响湖广的时局。
这时王彦只能将此事先放一边,先说江北之事,“满清豫亲王多铎兵进河南,招降李闯麾下平南伯刘忠,得兵数万,已经兵压徐、泗一线,然史阁部督师江北,却无应对之策,晚生心中焦急,应此想请左大人联络朝臣,上奏陛下,整顿江北防务,早下开战之心。”
听了王彦之言,左懋第不禁一阵无奈,“唉~士衡有所不知,自吾回朝以来,一日一本,皆言整兵抗清之策,却至今未得重视。”
弘光帝朱由崧乃是老福王朱常洵之子,当年国本之争,东林党以“立长不立贤”,维护太祖法令之名,与神宗皇帝争斗十余年,终于逼得神宗皇帝将心爱的老福王放到洛阳就藩,而立他不喜欢的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东林党将老福王逼到洛阳,最后还被李自成所杀,与鹿肉同烹之,曰为福禄羹,与人分而食之。
洛阳被李闯攻破后,小福王朱由崧与嫡母邹氏趁乱逃出,流落于外,生活无着,到处乞怜。
先帝殉国后,按照血源轮序,理当立小福王朱由崧为帝,然而东林之人却担心朱由崧登基后,清算东林党人在神宗朝时,逼他父王朱常洵就藩洛阳之事。
东林党人担心福藩登基,有损他们的利益,尽然不顾他们在神宗朝坚持的“立长不立贤”,改为“立贤不立长”,欲用潞藩阻挡福王上位。
这时身为江南最高长官的史可法,本应当机立断,按照国****序拥朱由崧为帝,但他却优柔寡断,在福、潞二藩之间犹豫不决。
在东林的影响下,史可法最后还是偏向于立潞,然而潞藩毕竟血统比之福藩差之太远,为了能与福藩相抗,他又将远在广西的桂王拉入皇位的争夺中,并写下“七不可立”,欲彻底将福藩踢出对皇位争夺。
福王被逼无奈,只得求助于军阀,致使江北四镇坐收定策之功,从此跋扈自雄,不听朝廷号令。
弘光登位,被东林党人视为自神宗朝以来,党争中最大的失败。
一部分东林党人因此走向极端,欲推到福藩另立新君才肯罢休,随后朝中先后爆发的大悲案,童妃案,伪太子案,都不乏东林党人的身影。
三大案联系在一起,不难看出东林想以童妃案为突破口,彻底否定弘光帝的合法身份,再借伪太子案,推倒弘光,达到他们另立新君的目的。
东林与皇帝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弘光为对抗东林,只得依靠马士英,于是党争愈发激烈。皇帝与东林势同水火,朝堂不得安宁,致使政务荒废,政令不通,有心办事的官员无不心灰意冷。
朝中局势如此,不然陈子龙也不会辞官,而左懋第果如夏完淳之言,独木难支,只有满腔的无奈。
王彦不在朝中,不知其中龌龊,也不知党争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现在面对左懋第的无奈,王彦心里一阵茫然,他赶来南京,正是希望能让朝廷为清兵南下,早做应对之策,可现在看来,他来与不来,结果都是一样。
朝局如此败坏,让王彦顿感一阵无力,可他却依然不死心,“江山社稷,祖宗之基业,朝臣们不在乎,难道陛下也不在乎吗?”
“对于防备清庭之策,陛下也曾招人商议,却没得到结果,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左懋第沉声道。
“这是为何?”王彦问道。
“朝廷岁入五百万两,三百万两予江北,一百多万两予武昌,府库早已空空如野,江北四镇跋扈自雄,无钱粮根本调他不动,又如何定下策略呢?”左懋第叹道。
山河破碎,半壁沦丧,朝廷新立,物资和钱粮十分缺乏,但毕竟江南膏腴之地在手,王彦没有想到,府库会到无钱的地步。
“史公督师江北近一年,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无数,难道真的没有应对之策?”陈子龙本就因为看透朝局,才辞官而去,现在听左懋第之言,知道要想从朝堂上入手,十分艰难,转而问王彦道。
“史公非救时之臣也!”王彦一想到徐州的那一幕,和他后来数柬史可法,史可法都不听,便无奈的道。
陈子龙听了,也就不在多问。
对于王彦对史可法的评价,左懋第与陈子龙都没有表现出不快,相反他们也同王彦一样,对史可法存在不小的怨气。
谈到此时,王彦也知道南京之行,恐怕要无功而发,他心里不由得有些难受。
三人又商量片刻,却依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王彦与陈子龙便只得告辞离去,临走时左懋第说,他愿意在试一次,按着王彦之言,联络大臣一起上书皇帝。
不管事成与不成,他身为国之大臣,都要尽力去做。
离开左府,陈子龙便去串联相熟的朝臣。
王彦一个走在南京城繁华的街道,思绪却是一片空白,他资质只是平庸,不然也不会十八岁时才考上生员,现在之所以表现的颇为不同,多是因为奇梦所致。
他在梦中得到了指示,所以比一般人能更快的看清天下大势,可梦的指示毕竟有限,只是一些零散的画面,对于挽救局势,并没有太多帮助。
他知道清军要南下江南,可要如何阻挡清军,要如何流转局势,都须要他自己去思考策略,去影响,去改变。
从左懋第府中走出,他却发现对于如今局势,他没有一点办法去改变,心里不由得一阵气馁。
王彦漫无目的走着走着,不觉间就到了媚香楼外,他与许嫣嫣本是相约晚上相见,不过既然来了,王彦便决定提前进去坐坐。
许嫣嫣本在练习昨晚王彦所作的曲子,听到小婢禀报,王公子过来,她立马欢喜的将他迎了进来。
王彦见此只得暂时将脑中的国家大事放在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许嫣嫣身上,但细心的许嫣嫣还是发现了他内心的忧郁。
在许嫣嫣的询问下,王彦将心中苦闷一一诉说,而许嫣嫣听着王彦忧国忧民之语,心里对于王彦更加喜欢。
她的心上人,不只是诗词绝佳的大才子,还是一位忧国忧民,志框天下的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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