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来了,除了烧火的都停下来!”
一直跟在张守仁身边,又是小旗官,此时张世强也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站在高处,叉着腰吆喝着。
在他的命令下,几十个军户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活计赶了过来。
“叩见大人!”
“给大人请安!”
等张守仁赶下来的时候,眼前已经黑压压跪下一地人。
张守仁是百户,在这里当然是一手遮天。
而且原本脾气暴燥,任性妄为,眼前这些军户,有不少吃过他的拳脚。此时看他来了,各人都是跪在地下,额头都快跪在沙子上了。
“都起来吧!”
见此情形,张守仁忙摆一摆手,下令众人起来。
盐场这里有一个叫张世福的主管,是个系铁牌的总旗官,也是张守仁的副手。
见张守仁来了,张世福迎上前来,禀报道:“大人,上个月的盐全在这里了,再不卖就积的太多了,太人的这份,我已经点算好了,请大人过目查看。”
这人一脸胡须,头发也有点发白,眼睛被烟熏的发红,双手粗糙乌黑,看着象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农。
但张守仁记忆中,此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长相和年纪,相差也太大了。
海边熬盐是一个苦差,果不其然。
熬好的盐都码在一起,冬天没有什么雨水,也不怕淋坏了。每包是一百二十斤,都是敞开了口,由张守仁查验。
张守仁点了一下,自己这边是整整十包,还有十来包,就是其余所有人的了。
烧掉大量的木柴,耗掉极大的人力物力,这个盐场每个月一共熬成三四千斤盐,每石一百二十斤,卖给盐场得三钱到五钱银子,张守仁能得一半,不到四两,其余的七八两银子是几十人分,平均下来,还不到两钱银子。
怪不得这些军户一个个都是黑瘦黑瘦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神采。
这么辛苦的活计,收入却这么低,当然会营养不良。
军户们都有全家大小要养活,煮海为盐再加上捕些鱼虾,还有几亩近海的薄田,一年的总收入是五六两左右,这样的收入,也就是勉强不被饿死罢了。
在盐堆的旁边是十来辆鸡公车,就是后世的那种独轮小车,每车能推三四百斤,用这种木制独轮小车推着几十里去卖盐,也是桩苦差。
“谁去送盐?”
嘴里发问,张守仁用手抓起一捧海盐,仔细看着。
都是颗粒很大的青白色的盐粒,看着就十分粗糙,毕竟是原始办法煮制出来的,工艺十分落后。在这里是这个样子,送到盐场后,盐场的人每百斤盐里还要掺上十几斤沙子再卖出去。
收盐是三钱银子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一石。
出售的时候就是二两到二两五钱不等,而官盐的价格卖到百姓手里,就得再翻一倍。
盐价又高,盐又粗劣,直接产盐的地方获得的好处倒是最小,大头全在官府和大的私盐贩子手中,百姓吃不起官盐,就只能从私盐贩子手中买盐,所以在山东沿海一带,实力强劲的私盐贩子很多,就是靠着垄断私盐赚钱。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手中抓着一把粗糙的盐粒,张守仁也是若有所思。
这一世当然想做一番大事业出来,起步就是要先获得钱财。
没有银钱,什么雄心壮志说出来都是笑话。
自己这里没有良田,也不是商业发达的地方,人口密度也不大,唯一的好处就是靠海。
看来就是要靠海吃海了!
不过这种烧锅煮海出盐的办法,还真是落后啊……总得要想办法改良才是!
“回大人,是派世禄带人去。”
张世福答话,小旗官张世禄也是过来,给张守仁请了个安。
这两个低级武官都是穿着红胖袄,腰间挂着标明身份的铁牌和木牌。除此之外,也就看不出他们武官的身份了。
这个小旗官虽不多话,不过看着还算精干。
张守仁点一点头,吩咐张世禄道:“卖了盐,拿我的那份银子,全买了麦子回来。”
“是,小人转到即墨县城去买。”
盐场就在浮山所和即墨县之间,买麦子到即墨县城可以便宜一些,就是这一句话,就能知道,这个张世禄办事很精明,也不怕吃辛苦。
整个百户,除了张守仁最大外,平时依靠的就是两个总旗和十个小旗官,多半是张氏族人,也算是张守仁信的过的心腹了。
明末时候,军户早就不打仗了,虽然还是卫所制度,也有官职,但千户和百户们就是大小地主,下头的军户们就是农民,张守仁对这个百户下的军兵来说,就是一个田主加堡长的身份了。
处置了盐场的事后,张守仁索性攀上海边的高岗,极目远望。
眼前是水天一色,天地之间,都是一片蔚蓝的景像。
这是还没有受过工业污染的天地,空气冷的纯净,放眼过去,几乎没有高过树木的建筑,此时是冬季,但苍山之间,仍然有不少松柏是绿色的,极目远眺,令人心胸一畅。
前世时,张守仁曾经在浮山这里呆过,浮山所就是后来的浮山森林公园,森林与大海联成一片,风景十分漂亮。
这才叫,再回首已经是百年身。
正在这时,张世强跑了过来,面色苍白,神色十分难看。看着张守仁,嗫嚅道:“大人,韩六来了,喝醉了酒,在堡中闹事。”
“韩六……”
想了一想,张守仁便知这韩六是谁,眼神中也是露出凌厉的杀气。
张世强从未见他如此,当下大骇,连忙退了几步。
张守仁冷冷一笑,已经是大踏步向着堡中而去。
过去之事,再缅怀也无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