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沉吟良久,终道:“你们说的,我已经全部明白。在这里呆几天,吃了喜酒后,我会有安排的。”
“是,俺们远途过来,也就是给大人贺喜来了。”
“承情了,我们先吃酒,替你们接风。”
齐鲁地方,礼节是比什么都要紧的。
厨房早就接到命令,安排了一桌上等席面准备着。
从正堂后的院落转角向东,穿过一小片竹林,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过后,就是张守仁平时居住在军营中的院落。
偏厅之中,酒菜的香气早就飘过来,王老实一家,也是面带怯意,正在房里等着。
乡下地方的普通百姓,哪里到过这种院子,又见过这种场面?
张守仁连忙进去,笑道:“大嫂,远来辛苦,可惜我媳妇还没娶进来门,没有人招呼,实在是得罪了。”
“俺算什么牌名上的人,哪里当得将主爷夫人来承待……”
“不要这么说,”张守仁十分和气,笑着执壶,对着众人道:“来,入席,你们都是替我效力的人,不要客气,请尽情畅饮。”
……
……
“大人,看来莱芜计划,需要立刻进行了。”
酒宴终了,几个莱芜人都喝的东倒西歪,当然也是对张守仁死心塌地的效忠,再没有什么异样心思可言。
不过张守仁却是没有什么酒意,在另外一个房间内,是王云峰在等候着。
“嗯,着手进行吧,人选你挑,行事要缜密小心,还有,不要等我的婚事过后了,现在就开始进行。”
“是,大人。”
王云峰下去之后,张守仁又召来一个卫士,亲笔写了一封命令,叫人传到将作处去。
他命令从现在开始,停止任何铁炮或火铳的打造计划,也不再制造任何兵器,现有的兵器也够使了。
所有的生铁熟铁,一律用来打造铠甲,将作处所有的人力物力,全部用在这桩事情上。
莱芜的情况十分复杂,看来不是很快能解决的。几个莱芜人赶过来,说明他们已经尽力,底下的事,就得靠自己了。
开煤矿,扩大铁矿,都要财力和物力人力,这些张守仁都有,但复杂的矿区情况使得近期内提高产量不大乐观,也只能把铁花在最关键的地方了!
现在浮山有十五万斤生铁的储存,以五斤熟铁出一斤精铁,三十斤精铁一具甲来计算,一个月全力出产铠甲,当有二百具以上,用铁三万多斤,除去维修火铳和兵器的必须用铁,两个月内,出产五六百具精铁所打造的鳞片甲,应当绝无问题。
制作铠甲,卫所早就有资格,张守仁也是早就预备了不少物资,生牛皮,胶,革,早就储存在库,只是一直没有大批量的出产。
此前各次做战,有十几具铁甲,一百多具皮甲,这些已经被张守仁统一收存起来,预备交给浮山营下的海防处。
海防处将来会成立陆防营,海防营,是二线预备部队,全部用本地卫所,不需离乡,每个月集训十天,把皮甲和少量铁甲给他们,可以在主力出击的时候,用来保护浮山老营。
现在的张守仁,已经在考虑浮山营有可能离境出击的事了!
……
……
一转眼,就是九月二十五日。
从九月二十四日起,他到节堂里头已经没有人回事了。营务处,中军,屯田局,将作处,甲仗局……这些他特别关注的地方,全部没有人再给他回任何事情。
所有人见了面,一律是恭喜贺喜,别的话一句也不肯说。
张守仁猫在节堂里头,挠头再挠头,楞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要做!
他这个新郎倌,琐事杂务不要自己操心,孙良栋是知客,张世福算是提调,张世禄几个老成的,分别有自己的职掌,一点心也不要他操。
整个浮山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中国人操办喜事时固定的那种气氛和大操大办的氛围也终于是起来了,军营之中,也是张灯结彩,到了二十四日早晨这一天,营中赶进来十几口猪,杀猪杀的沸反盈天……打从二十四日这一天起,一直到二十六,每天都给军士们加餐,不论是营兵辅兵辎重工兵,每人都是可以每顿打四两热腾腾油汪汪的红烧肉!
浮山营这边,吃肉是几乎每天都有,不过在这种物资匮乏的时候,想要给足也不大可能。一般是新军入营体能训练比较厉害的时候,吃的精粮,肉食也给上,到了体能训练进入平缓期后,肉菜虽然还是有,要想吃足也是很难,这一次,张世禄这个仓储补给算是出了血本了……
这等事,也不要张守仁操心,下头这些人顺手就办了,等到十日这一天的傍晚,营中到处是军歌嘹亮,内卫们牵着马匹,马在门前不停的打着响鼻,用马蹄刨着地,寻找着深秋时节残留的草根……张守仁茫然四顾,自己是真的无事可忙了。
“世强,莱芜的老实他们……”
话没说完,张世强就笑着躬下身去,一边的张世禄几个一起行礼:“给大人贺喜。”
张守仁一征,不自觉的也只好笑着回礼,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王云峰已经笑着把马鞭递过来:“大人,今天说什么也不要办公事了。马匹和随员下官已经都给大人准备好了,赶紧回堡吧,等云娘……不,等夫人进了门之后,要是知道今天咱们还和大人谈公事,将来非剥了我们皮不可。”
这个特务头子,今天也是难得的一脸笑容,这样的话,按说是孙良栋才敢嬉皮笑脸的当着张守仁的面说,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敢。
张世禄也笑:“回吧,大人,什么都备妥当了,各样礼什么的都已经搬抬到夫人家的宅院里头,就等明天你亲迎时带回来。今儿晚上回堡,好好歇息,明天也是人生大事了。”
他也是成过亲的人,说起来老气横秋,好歹是有一件事他能指导张守仁了。
这个时候,饶是张守仁一肚皮的心思,满脑门的官司在打架,他还能说什么?
看着众人,所有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都是盯着自己在看……这些下属,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拉拔出来,论起忠心来,也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啊。
“好吧,我回堡去!”
自从这浮山大营建起来,张家堡已经被很多人称为“老营”,这也是当时人习惯的叫法,就象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张守仁为“将主爷”,或是干脆称他为“总爷”。
这是总兵一级武官才有的敬称,但大家在背后私下说起来,却是感觉十分亲切,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从搬迁到现在,很多人在老营和大营间来回奔波,张守仁却是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一想到自己要回去做的事,他也是一脑门子的浆糊。
整个人,都是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感觉出来了……
不论是前世今生,这结婚当新郎倌儿,他可都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啊……要是第二回就有经验了……嗯,想的这是什么啊……
从节堂后院一路出来,过内宅门,穿过正堂,再经过插着游击旗和各式旗帜的大院,外头的说笑声就听的很清楚了。
内卫们在说笑着,嘻嘻哈哈的听不大清楚,这在往常也是不可想象的事,军纪森严,内卫更是精中选精,其中不少还是特务处内保局的人,都是经历过严格到残酷的训练,站岗说笑,自是绝无可能。
今天这规矩是放下来了,看到张守仁出来,所有人都是没有行军礼,而是拱手的拱手,躬身的躬身,众口一辞,都是笑着叫道:“大人,俺们要吃喜酒,还要讨喜糖!”
“你们这些家伙……”
张守仁苦笑摇头之际,情形却也是不大对,营中各处都有不少人闻风而动,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一边跑也是一边笑:“大人,要喜酒,要喜糖。”
“给大人贺喜……俺也要喜糖。”
“好好好,你们莫吵……”
张守仁被众人闹的头大如斗,没奈何,只得向张世强道:“安排一下吧,二十六日正午,给各队每哨两坛酒。”
“是,大人!”
张世强笑着答应下来,身为中军,二十六日他也不能回老营,要留守在大营这边,所以答应了一声后,又是笑着道:“属下就在这里,与将士同饮,遥祝大人了。”
“不必客气,嗯……总之,不必客气。”
已经很久没有如普通人那样敷衍客套,说这些关系到自己的客套话,张守仁也是感觉十分生疏,好歹应付了一下,就是快马加鞭,奔着张家堡老营的方向而去。
这条道路,是浮山各条大道中修的最好的,平如镜,坚如铁,花费了巨资和不小的人力,去年这时候,还有最少三千工人在沿途修筑道路和建设大营,到了此时,路边的树木已经黄了大片,一路上,落叶很多,但都被负责保养路况的工人扫的一堆一堆的,集中在一处,预备烧了肥田。
看到马上的张守仁,所有在路上的人都是在一边引避,但没有人低头,都是满面笑容,对着飞奔而来的张守仁,所有人都是拱起双手,用这种最古老的礼节,向张守仁致意贺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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