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鸡鸣时分,也就是钟打四点过后不久,李佑方就是在帐篷中惊醒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的似乎还不错,足够香甜。
人刚刚醒来,精神还不大足,也有点口渴。若是往常,他必定是叫自己的贴身奴才进来倒水,然后扶着他喝下去,但今天不知怎地,却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
昨天晚上,在张守仁吃饭的时候,虽然第一碗饭是亲兵装好了送上来,但第二碗饭却是张守仁自己盛到碗里,吃完后,自己倒了碗开水,很随意的就喝下去了。
旁边的人也不奇怪,也没有说什么将军何必自俭如此的话,都是很随意从容的样子,有的是直接放下碗,有的也是和张守仁有样学样,用开水把碗涮了一遍,然后把涮碗水当成汤茶喝了下肚。
喝的时候,也是浑然无事的样子,还是在一边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别的人也不以为怪。
够资格在张守仁帐中说事并且一起吃饭的,最少也是黄二那样的贴队级别的武官才成,黄二也是够资格当队官,只是性子有点粗直,心机不多,张守仁害怕他镇不住。况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队叫他来带。
但级别黄二也是和别的队官一样,都是千户和世袭百户。
这么多正五品的官员,虽说武职五品不值钱,但仍然是和普通的小兵一样,光是那种神态自若的样子,就已经叫人特别惊奇了,而张守仁本人也是一样的平民作派,这使得李佑方十分感慨,并且有所触动。
自己起身,从茶吊子里头倒了一杯温开水,慢慢的喝下去。
精神一下子就感觉好了很多,但外头已经是人声不绝,轻微的说笑声,烧水的声音,劈柴声,还有火苗在炉膛里头烧的呼呼的响声。
接下来就是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天还黑漆漆的,伙头军们已经快把饭菜给做好了。
军情紧急,李佑方身为兵备佥事,当然也不敢耽搁。
当下叫起自己的随员,穿上衣服,打好行李包裹。帐篷也是叫他们收拾起来,昨天是工兵替他们扎营,再到晚间,就得由自己来扎营立帐篷了。
浮山工兵身上的任务特别繁重,张守仁是一军主帅,享受一下工兵服务也就算了,李佑方觉得自己还是自觉些的好,免得招怨。
等他们笨手笨脚的收拾完毕已经是过去一个多钟点,营里头士兵们都是洗漱好了,士兵们穿着又是与昨天睡下去之前一模一样,军风纪扣都是扣的紧紧的,绑腿也是打好,所有人都是显的精神十足,昨天傍晚时的疲惫劳乏都是一扫而空。
等饱餐完毕,收拾好物品和帐篷交给辅兵和车队装载,所有的士兵又是重新列队成行军阵列之后,天也不过刚刚亮。
又是一个晴天。
前几天的大雪是覆盖了山东大半地方,如果不是有迫在眉睫的战争和屠杀,百姓们在这年节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个高兴法。
普通的士兵在雪地中列阵的时候,看着积雪和头顶的红日时,也都是兴高采烈,情绪十分高昂,士气也是很高。
就算不是浮山地界的百姓,哪怕一年过的很辛苦,在过年时有瑞雪降临,来年的收成会好一些,心境自然要高兴的多。要是在浮山境内,张守仁的很多福利覆盖了大半地方,穷困人家按月领粮食,肯定饿不着,只要付出一点劳力就可以。
中产之家,也是因为浮山商业的发达和贸易来往人群很多,所以只要肯吃点苦就一定会发家之道。最不济的开家小饭馆,一年好歹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利润能赚到手。
还有给浮山营直接雇佣去的,更是神气活现。不论是做什么,浮山的待遇都是极好,连同军人在内,有近两万家庭十几万人是直接在张守仁手中领钱,受惠良多,整个胶州到莱州一带,社会物资和经济已经不似崇祯年间光景,不少老人说,象是万历年间的日子又回来了。
甚至在很多方面是比万历年间要强的多了!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修桥补路,很多社会服务的功能在万历年间官府也是不成的,但现在浮山营的下属机构都是接了过去。
就是治安来说,也是有巡捕局负责日常治安,小偷小摸都绝迹了。
还有看病这一块,以前穷人最怕的就是两件事,没钱和有病。
现在没钱这一块好多了,害怕生病这一块更是被彻底解决。以前老百姓生了病,倾家荡产不说,还可能遇到庸医。中医体系的不严谨使得庸医有立足之医,甚至还有神神道道的很多东西,骗光家产,病人也不得医治。
现在浮山医馆和医学院的存在,使得胶莱百姓在生病时都有了依靠,医馆不仅仅是在浮山,有时还会派出医生带着学生,在登莱一带巡回看病,真正的穷苦人家,看病和领药都是免费的。
这样的大恩德,使得张守仁威望更多,很多家境贫寒的士兵,也是更加的真诚拥戴。
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丰年的来临,所有的士兵都是十分高兴,开心,而面临的严峻行军的考验,也是暂时被抛诸脑后了。
到六点左右,部队已经在准备出发,而在众人眼前,张守仁骑马出现了。
在队列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张守仁有若天神,威风凛凛。
很多时间,所有人都忽略了他过于年轻的脸庞,而只专注于看他的气质神情。现在的张守仁,身材和衣饰,加上仪表风度,为上位者很久产生的威严气质,加上外在的一些东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他有完全的威望,使得他在诸军中骑马巡行的时候,得到的是士兵毫无保留的崇拜的眼神,同时还有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官道上有赶路的行商百姓,看到这样一支军队时原本就吃惊的很,同时也有点紧张害怕,在听到这样的呼啸声时,有几个行商赶紧从骡马上跳下来,态度都是十分害怕,脸上露出恭谨小心的神色,他们跳下马来,小心翼翼的牵引着马匹前行,并且避让在道路最侧边的地方……眼前这支军队,还有这样狂野的呼啸声对这些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的体验了……要不是这里还不是战区,官兵只是路过的话,他们说什么也是不敢继续前行了。
骑在马上,感受到风在掠过,感受到自己的部属们的衷心拥戴,张守仁的心情也是特别的激昂与兴奋。
大丈夫应如是耶!
隐忍一年,辛苦一年,也是不停的打了一年。大仗小仗,土匪响马加海盗,其实都是一些上不得台盘的杂碎。
前前后后,斩首过两千,报功上去,朝廷也都没当回事!
这年头,农民起义军的规模早就过了百万人之多,一战斩首几百级过千级的功劳不论真假也是一件接一件的报上去,要是象嘉靖万历年间那样奖赏下来,张守仁怕是都够资格封伯,而很多讨伐农民军的将帅也早就能封侯了。
丈夫功名,还是要在异族的人头上去取啊。
看着这些忠勇的部下,张守仁也是有些格外的感慨。他深吸口气,看向全军将士。昨天的誓师,已经给了这些将士最好的出战的理由和解释,士气上已经没有一点问题。
但他还是需要再做一些什么!
“将士们,自己轻装前行,辎重车队跟在后头,你们一整个白天赶路,能走多远?”
“回大人的话,不下六十里。”
从早六点走到晚六点,还要扣除短暂的休息时间和吃饭时候,平均时速已经是很可观了。毕竟虽然是轻装,但铁锹、水囊、火铳手们扛着的火铳和长枪手的长枪,加上干粮和武装带上系的弹药包,身后的背囊标准重量是十三斤,全身负重也是很可观的。
这个速度,对普通明军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张守仁却不能以此为满足。
“济南危急,那是我山东首府省会,城中有近百万的百姓,现在我们要在七天内赶六百五十里路到济南,你们能成不能?”
每天百里,浮山兵不是没有赶过。
但连续每天都近百里的路程,在场的将士们都是楞征住了。
张守仁看向众人,眼神中是以鼓励为主,但也有一点嘲笑,一点点的狡诘。他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但不代表他们对自己有信心。
曾经有一支军队,不眠不休每天一百六十里左右的速度行进,吃的是粗劣杂粮,头顶还有恶劣的天气,四周是大山和阻击的敌人,但数百里路,硬是靠双脚飞速赶至。
自己的部下,就算不及这支后世强军,但张守仁有绝对的信心,他们完全可以达到自己预期的目标!
“愿为大人效死。”
甲队什长李耀武握了握手中的长枪,淡然答道。
“愿为大人效死!”
一声才落,所有的将士都是用最大的声音,汇集成一股震慑人心的怒吼:“愿为大人效死!”
“好!”张守仁大喝一声,自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坐骑屁股上重重一拍,大喝道:“老子和你们一起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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