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枝捡了一根小树枝,戳了戳还在扑腾的漠苍,“没死就站起来,别污了少夫人这一池好水,明年开不出莲花来,将你埋在泥里当莲花。”
漠苍还在扑腾。
霜枝皱眉,扭头望着明珠。
“给!”明珠递给霜枝一块大石头,“砸下去!”
霜枝笑得眉眼弯弯,当即捧起了大石头,“好勒!”
刹那间,漠苍浑身泥泞的站起来,水深只到胸口,也就是说……只要他站起来,压根淹不着他,这几口泥浆水,他是白喝了!
“让你装!”霜枝撇撇嘴,将手里的石块丢进水里。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水面上泛起硕大的浪花,若不是漠苍赶紧捂住了连,只怕又得喝上两口。
“你!”漠苍咬牙切齿。
那个……怎么形容来着?哦,泼妇。
“你个泼妇!”漠苍扯着嗓门喊。
明珠飞身便是一脚,又将漠苍踹翻在小池里,稳稳落在霜枝身边,冲扑腾在水里的漠苍冷笑,“多喝几口,润润喉!”
“你们……咕咕咕……”
不会水性之人,落水之后简直就是灾难,连站都未必站得住。
霜枝和明珠也不去管他,顾自进了房。
“少夫人,您别往心里去,那厮瞧着就不像是好人,自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霜枝轻声宽慰,瞧着镜子里的面孔,心下有些诧异,“好像退了点。”
靳月点头,她原就是吃了那药产生的不良反应,喝了爹的药自然会起效用,但想完全退去,尚需时日。
见着靳月不说话,明珠心里略显忐忑,生怕少夫人真的察觉了什么,“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真的好像见过那个狼纹。”靳月自言自语,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位置,恍惚间,她觉得好像是、是自己也有一个吧?
脑子有些乱,脑子里千丝万缕的思绪,就像是一团麻线,找不到起点,找不到终点。
想了想,靳月忽然起身往外走。
傅九卿的书房里什么都有,外头的人是不会拦她的。
“少夫人,您找什么?”明珠和霜枝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
“我一会就出来!”靳月合上房门。
霜枝急了,“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去告诉公子,就说少夫人遇见了漠苍,现在进了公子的书房。”明珠冲着门边的奴才吩咐。
能守在书房外头的,自然是傅九卿千挑万选的,最是可信。
靳月翻找书架,虽然兵书都消失了,但是其他的都还在,她识字不多,字写得也够丑,但磕磕碰碰这么多年,理解能力和记性却是极好的。
看过一遍,又或者听人读过一遍,她基本上就能倒背如流。
“在这里!”靳月搬来凳子,从书架最上方抽出一本册子。
这是大周以及周边列国,各个名门望族的图腾,外头只标注了两个字“图腾”。
她当时就扫过一眼,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处,奇怪的是,关于狼的图腾,记载最多的是南玥,大周境内不多,兴许是江湖人更喜欢一些这种野性的东西。
“南玥?”靳月皱眉,漠苍的确不像是大周人士,若说是南玥人,倒也眉眼相似。
但是在南玥的记录上,只有南玥的皇室,才具备刺狼纹的资格。比对各种狼纹,喜怒哀乐,甚至于咆哮的狼纹都有,每个贵族的印记千差万别,独独没有……缺牙的狼纹。
靳月挠挠头,“难道是年纪不同,所以纹路不同?”
书房里阴测测的,靳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阴风阵阵,从脊背处漫起,快速蔓至四肢百骸,凉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好看吗?”
清音冷冽,惊得靳月骇然转身。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压根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脚步声。
狐狸不愧是狐狸,脚底心长了肉垫,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傅九卿披着墨氅,昏暗中,冷白色的肌肤,泛着幽幽青白色,愈衬得瞳仁幽邃如墨,同这暗影合为一处,周身透着难掩的寒戾之气。
“拿来!”他伸手,玉扳指的凉光,静静的倒映在他掌心。
靳月战战兢兢地将书册递过去,“我、我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该、不该闯进来,只是我有些好奇,所以没经过你同意就进来了。我就找了这本书,其他的一概没动过,真的什么都没碰!”
傅九卿没作声,长睫半垂着,完美的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紧了紧手中的书册,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之色,连指尖上细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得清楚。
“看过了?”他嗓音清冽。
靳月抿了下唇,低声应着,“嗯!”
“看明白了?”他又问。
靳月脊背发寒,“其实不是太、太明白!”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幽然转身,绕过书架,行至软榻前。
“还不过来!”
靳月回过神,当即屁颠颠的跑过去,瞧着他半倚着软榻,掩唇轻咳,竣冷的面上浮起异样的微红,她下意识的为他掖好大氅,转身将暖炉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些。
瞧着她动作娴熟,甚至于很多都是下意识的习惯,某人眸中的霜雪渐融。
待靳月转回,小心翼翼的挨着他坐下,傅九卿当着她的面重新打开了册子,“看到哪儿了?”
“这儿!”靳月指了指“南玥”的部分。
她不敢问他,为何他这里连这些东西都有?手里的这些册子,瞧着不像是野册子,倒像是他精心收集的消息汇总,是他亲自整理的吗?
且瞧着上头的字迹,委实有点像他的手笔。
“没有狼牙的狼纹,是吗?”他问。
靳月俯身瞧着书册,背上的凉意忽然来袭,惊得她瞬时僵直了脊背。
傅九卿弯腰,两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掌心抵在桌案上,刚刚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他微微侧头,下颚正好抵在她的肩胛处,温热的呼吸不偏不倚,恰好喷薄在她耳鬓间。
痒痒的,甚是令人心悸。
“上头没有,是吗?”他又问。
口吻极为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靳月不敢回头,脖颈处的小绒毛根根立起,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唇,距离她肌肤的距离。
毫厘之距,近在咫尺。
她敢扭头,他就敢吞了她。
“嗯!”她嗓子发涩,低声应答。
“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吗?”他循循善诱。
靳月当然想,然则……她也知道所谓的代价是什么,这讨厌的狐狸,做惯了生意,从来不肯吃亏,“你、你想怎样?”
耳垂处蓦地一热,靳月的眼睫瞬时抖得厉害,眼底的微光像是漾开了阵阵涟漪。
“求我!”
他说。
靳月咬了一下唇,小声嘀咕,“我可以不那么好奇的。”身后安静了好一会,靳月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头,正好瞧见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缠绕着她的青丝,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的动作,何其娴熟恣意。
靳月狠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些青丝,好似绕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圈又一圈的,令人窒息。
“夫人的好奇心,不允许……半途而废。”傅九卿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若不是好奇到了极致,牵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些陈旧记忆,她又怎么可能闯进他的书房?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靳月默默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就这么多。”
某人轻轻挑起她另外两根手指,“三!”
“不要!”她鼓了鼓腮帮子,那不得要了她的命?
冰冰凉凉的指尖,又开始不安分的游走,轻轻拨了她第四根手指,“四!”
靳月瞪大眼睛,“不要!”
最后的最后,嗯,五!
没骨气的人,最后自找苦吃,以“五”的代价,达成了协议。
“没有狼牙的狼纹,是被逐出南玥皇室的罪人。”傅九卿圈着她,冰凉的面颊紧贴着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在南玥,狼是主。”
靳月愕然,“至高无上?”
那漠苍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份尊贵之人,怎么可能是至高无上?
“在南玥,狼牙是用来祭祀的,是圣物、圣器,不是谁都有资格贡献狼牙的。没有狼牙,说明这人要么是罪人,要么是高不可攀的。”傅九卿眸蓄阴鸷,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腰间。
凉意渗入,靳月呼吸微促,“那我捡回来的这个人……”
“介于两者之间,看你信哪个?”傅九卿没有正面回答。
靳月不知道要信哪个,不管是罪人还是至高无上,似乎都跟漠苍的表现不太相符,那这漠苍到底是什么人?
傅九卿指尖轻轻一拨,将她紧咬的下唇释放,冰凉的指腹轻柔摩挲着她唇上的齿痕,极是好看的俊眉拧起,周身寒气凌人,“不许咬!”
她的唇,只能他来咬。
“我可以把他留下吗?”她回望着他。
傅九卿没说话,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他的不悦。
很显然,她的好奇,不是什么好事。
四周,死气沉沉。
昏暗中唯有暖炉里的炭火,在哔哔啵啵的炸响,声声叩在心头。
靳月呼吸微促,瞧不清楚他眼里的神色,只觉得根根分明的黑鸦羽,遮掩了太多的情绪,她不懂那些也看不明白,自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蓦地,她冷不丁凑上去。
温热的唇,轻轻啄在他的唇上。
片刻的温暖,不期而至。
往常都是傅九卿占据主动,如今赫然被突袭,他竟有了片刻的愣怔,待他回过神来想要……某人已经一溜烟似的撤了。
傅九卿瞧着她浅色的唇嗓子里涩得厉害,原本阴凉彻骨的书房,突然间极为憋闷。
大氅裹着他,就跟着了火似的。
嗯,热!
“你想怎样便怎样。”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谢谢相公!”靳月转身就跑。
傅九卿狠狠的闭了闭眼,饶是眼不见为净,可这心……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蜷在袖中的手,指尖有些轻颤,他舔了一下唇,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都在外头守着,见着靳月面红耳赤的跑出来,各自心下仲怔,生怕公子会责难。
靳月笑得有些腼腆,“我脸上的疹子,好点没有?”
霜枝眨了眨眼睛,这话不是之前问过了?少夫人自个都在梳妆镜前瞧过的。
“好、好点了!”霜枝回答。
靳月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屋子里黑,大概没瞧清楚吧?”
否则,这般滑稽丑颜,他不笑死才怪。
厢房内。
漠苍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捧着姜汤裹着被褥,瑟瑟发抖的瞧着桌前的主仆三人,“你们、你们……哈欠……干什么?审问我呢?”
“南玥的细作!”靳月剥着花生。
明珠和霜枝一左一右,极是警惕的瞧着他。
“呸!”漠苍喝一口姜汤,辣得他舌头发麻,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我跟南玥没关系,别把我跟他们扯一块,这话我就说一遍!”
“南玥的细作!”靳月将花生仁塞进嘴里,贝齿轻咬,咯嘣脆。
漠苍气急,“我恨南玥,听明白了吗?”
“南玥的细作!”靳月还是这句话。
漠苍直挠头,裹着被褥在房间内兜圈圈,“我跟南玥有仇,怎么可能是南玥的细作!”
“那你来干什么?”
“找人!”
“找谁?”
“表……”
漠苍忽然咬住舌头,疼痛让他瞬时眼泪汪汪,如此脑子才算清醒起来。瞧着坐在桌案前,剥着花生喝着茶的女子,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屁颠颠的坐回原位,重新捧起了汤碗,“你在诈我!”
“傻子!”靳月白了他一眼。
漠苍磨着后槽牙,“你这个骗子!”
“彼此彼此!”靳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找表妹还是表哥?又或者表弟、表姐?小舅娘,应该是表亲没错了。需不需要帮你一起找?细作。”
漠苍喝两口姜汤,身子总算暖和了不少,“你套我的话。”
“不骗傻子骗谁?”她低头剥着花生,动作娴熟得很,指尖轻搓,那乳白色的花生仁就跳到了她的掌心里,随手一丢,不偏不倚的丢进嘴里。
这般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漠苍有些发愣,“你为什么喜欢吃花生?”
“你为什么喜欢喝水,为什么喜欢睡觉?”她反唇相讥。
漠苍想了想,“我想喝就喝,想睡就睡呗!”
“那不就结了。”靳月掸去袖口的花生皮,“如果不舒服就说一声,让人给你请个大夫,别到时候死在我上宜院,我还得费力给你丢乱葬岗喂狼。”
漠苍揉着眉心,“你这女人,怎么就没半句好话。”
“知道就好。”靳月起身,“好了,既然你跟南玥有仇,我暂且不把你扭送大牢,至于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怕那些人,重新找到你而已。”
漠苍理亏,“你、你都知道了?”
“傻子才不知道。”她又不是傻子,“要帮忙就说一声,找人这事,傅家最是在行。”
漠苍笑了笑,可惜他没见着傅九卿,否则就笑不出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的名字?”漠苍神神秘秘的开口,“他叫云中客。”
一旁的明珠陡然皱眉,但旋即眉心舒展,宛若什么都没听到。
霜枝心头微紧,方才明珠的动静,她瞧得一清二楚,只是……明珠是公子派来的,若是明珠知道此人,想来公子也知道。
公子的事,谁敢插手?
霜枝,不敢!
“没听过。”靳月摇头,“什么模样?”
“瘦高个,可能是个大夫!”漠苍在大周举目无亲,唯有眼前的女子,瞧着并无恶意,且不管她跟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瓜葛,但眼前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似乎也只有她了。
大夫?
靳月皱了皱眉,“何处的大夫?”
“好像是英州什么县的,后来好似去了衡州,现在究竟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漠苍面色发青,神色略显暗淡,“我知道,大周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确实是大海捞针,实在是太难了!”“云中客,是江湖游医?还是正儿八经的开医馆的大夫?”靳月问,“我爹就是大夫,可能他知道一些。毕竟同行之间,了解的稍微多点。”
漠苍惊喜,“真的吗?”
“自然是。”靳月瞧了一眼外头,“等明儿吧!”
今儿她脸上的疹子委实太多,明儿褪了些许再出门不吃。
漠苍连连点头,差点没给靳月跪下,“只要找到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就你,身无长物还要报答我家少夫人?”霜枝满脸嫌弃。
“我、我是巫医!”话一处口,漠苍便有些急了,瞧着靳月满脸的不解,慌忙解释,“这是南玥的说法,在你们大周,叫大夫!”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落汤鸡还差不多。”
“我真的是大夫!”漠苍指了指靳月,“你中毒了。”
眉心陡然拧起,靳月想着,燕王府下的药委实厉害,都这会了,还能被人瞧出来?面色微红,靳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是有点眼力见!”
“中毒不浅吧!”漠苍盯着她的脸。
靳月捂了捂脸,都长红疹了,自然是不浅。
“你好好休息吧!”靳月转身就走。
“唉!”漠苍摇摇头,瞧着靳月匆匆离去的背影,嘴里匍出两字,“难咯!”
什么人这般心狠手辣?瞧这女子颇为善良,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怎么会中这般诡谲狠辣的毒?毒入骨髓,委实难比登天!
难!
燕王府内。
顾若离也挺难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一屁股跌坐在地。她泪眼朦胧的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勃然大怒的宋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王爷,您要的东西若离已经拿回来了,您到底是怎么了?”顾若离泣不成声,不就是因为让靳月跑了,他没能得偿所愿吗?
宋宴咬着后槽牙,狠狠的将纸张砸在她脸上。
裹着油纸包的纸张,带着锐角,将顾若离的额角划出血,她惊恐的缩了缩身子,快速捂住额头,再瞧着地上飘落的纸张。
满纸歪歪扭扭的“滚”,何其触目惊心。
哭声骤歇,顾若离如同五雷轰顶,愣是没敢再出一声。
所以,她费尽心机从靳月那里捞回来的,就是这样一张东西?一张写满了“滚”字的纸,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裹着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宋宴拂袖而去。
顾若离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主子,您这是被算计了!”琥珀快速搀起顾若离,“主子您得振作起来,不能因为一次失败而垂头丧气啊!如今燕王出征,郡主很快就会回府,您的机会来了!”
提起宋岚,顾若离眼底的灰白之色渐渐散去,“是啊,宋岚要回来了!”
“待郡主回来之后,一定饶不了那贱人!”琥珀可没忘记,自己脸上还未消退的巴掌印。那一巴掌,打得她半张脸都歪了,耳朵到现在还有些嗡鸣。
顾若离绝艳的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小王爷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主子,您这就心灰意冷了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琥珀咬咬牙,“封了公主又如何?平民公主,说到底谁会真的当她是公主?不过是太后娘娘一句话,谁都瞧得出来,是太后娘娘借此来打压咱们燕王府罢了!主子,您可是正儿八经的小王爷侧妃呢!”
顾若离敛眸,“若我能有个孩子,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孩子……”琥珀没敢再吭声。
这个问题,委实棘手。
“去把裴春秋给我找来!”
然则……
裴春秋可没那么好欺负,他虽然在燕王府当大夫,但入府之处就说过,是为了还燕王爷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只为燕王府的主子们治病。
他好钻研医术,关了药庐的门,顾自琢磨药方,其他的一概不管。
琥珀,自然是请不到他。
不只是请不到,连药庐的门儿都进不去。
药庐外头。
“主子,裴老头欺人太甚!”琥珀咬着牙。
顾若离冷着脸,“裴春秋。”
木门紧闭,裴春秋躲在里头不出来,谁能奈他如何?
“师父,外头的人在叫你呢!”小童压着嗓门低声说。
“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见!”裴春秋将成块的草药铺晒在竹帘上。
小童盯着紧闭的木门,“万一闯进来怎么办?”
“闯进来就闯进来,反正现在,我耳朵聋了。”裴春秋最不想瞧见的就是顾若离,平生不做亏心事,唯一一件亏心事,就坏在这女人的手里。
造孽!
小童摸摸索索的,抱着篾箩删选草药,权当自己也聋了。
师父说没听见,那就是没听见。
木门被侍卫踹开,顾若离大步流星的进来,冷眼瞧着在院子里忙碌的师徒两个,“裴春秋,你装什么傻?我要的方子呢?”
“侧妃,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事是天意。缘分不到,你就算要了我的命也没法子!”裴春秋抖着手里的草药,“有些东西呢,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顾若离冷着脸,身后的侍卫快速撤离。
院子里,晒满了草药。
可这些草药,没有一样能治好她的心病。
“裴春秋,你是真的铁了心?”顾若离缓步上前,葱白的指尖轻轻捻了两根草药,“当年的事情,非我所愿,你怎么能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不敢!”裴春秋拱拱手,“您是侧妃,我不过是个草头大夫,这些年您都瞧见了,那点本事早就不够瞧了。您若是真的急于求成,就去找别的大夫瞧瞧,老夫实在是有心无力,医术有限!”
琥珀冷笑,“裴大夫当年能起死回生,如今却说什么有心无力,打量着是蒙谁呢?”
“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啊……早就不行了!”裴春秋叹口气,“世上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一说,不够是一命换一命而已。”
提起这个,顾若离瞳仁微缩,“裴春秋,若是有九尾草呢?”
裴春秋猛地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你该不会连九尾草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顾若离凉凉的瞧着他,勾唇笑得美艳绝伦,“裴春秋,你见过那东西吗?”
裴春秋心里是激动的,可面上却不敢过多表现出来,九尾草有多难得,他比谁都清楚。只要能拿到九尾草,就算拿他的命去换,他都愿意。
人呢,就是不能干坏事,否则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你真的能拿到九尾草?”裴春秋试探着问。
他不相信顾若离,这女人心机太深,手段太狠,说的话不可深信,但又不能不信。若是能拿到九尾草,说不定真的可以放手一搏。
“自然!”顾若离负手而立。
“那就等你拿到了再说!”裴春秋敛去眸底的慌乱之色。
退出院子,顾若离面上的悦色快速垮塌下来,目光瑟瑟如刃。
“主子,拿到九尾草就能让您有孩子吗?”琥珀不解。
“靳月!”顾若离眯了眯眸子,“派人盯着裴春秋,他怕是不太老实了。”
琥珀诧异,“主子的意思是……”
“听到九尾草的时候,他不是惊喜,而是慌乱,又故作镇定,我估计他把傅家的靳月当成了当年的靳月。”顾若离其实也不太肯定,这两个靳月,是不是同一个人?
当年的靳月,对宋宴几乎可以用忠心如狗来形容,可现在呢……对宋宴弃如敝屣。爱一个人,能轻而易举的剥离出去?
似乎不太可能。
“他想赎罪?”琥珀恍然大悟。
“想拿到九尾草,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顾若离绷直了身子,“走着瞧吧!”
这九尾草若是能轻易得到,当年宋宴就不会这般费尽心机了。
没走两步,顾若离顿住脚步,“小王爷去哪了?”
琥珀垂眸不敢语。
“说!”
“小王爷出府了,听人说是、是……”
顾若离了然,打量着又去找那有夫之妇了。
可惜,靳月今非昔比,公主之尊,其实宋宴想见就能见的?若是把她逼急了,一纸诉状告到太后那里,宋宴会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现在,燕王出征在即,若是宋宴再惹出什么乱子,宋云奎怕是要气死在军前。
傅家现在也是有了底气,自家出了个公主,太后的懿旨都到了,就差册封,门口的守卫便将腰杆挺得笔直,打死也不能放宋宴进去。
坏了少夫人的名声,来日册了公主,还不得让整个京都城的人看笑话?!
“少夫人少夫人,那个小王爷又来了,但是被挡在了府门外。”霜枝急急忙忙的跑进院子。
靳月正拿着小锄头蹲在墙角刨坑,听得这话,眉心微拧,“药不死我,还敢上门,是想讨打吗?”
“少夫人,燕王殿下要出征,咱们再忍忍。”霜枝喘着气,“您干什么呢?”
靳月深吸一口气,“打算把外头花园里的黄泥搬点进来,回头咱们可以随时烤鸡吃,明珠已经让人去挪了。”
“外头怎么办?”明珠问,“小王爷那脾气,应该不会罢休吧?”
“过来!”靳月勾勾手指头。
明珠当即凑上前。
主仆两个咬了一阵耳朵,听得明珠的面色忽明忽暗,最后止不住笑出声来,“少夫人,可行吗?”
“去吧去吧!整不死人。”靳月继续刨坑,“霜枝,那池子里的锦鲤都给我放了,换成草鱼、鲫鱼、鲤鱼,反正能吃的就成,锦鲤的肉不结实,委实不好吃。”
霜枝呐呐的应了声。
少夫人是要把上宜院,变成菜园子?养鱼池?好吧,连葡萄架都倒腾好了,以后还会变成果园。
只是,少夫人让明珠去做什么了?
整不死人?
难不成是要整小王爷?!
霜枝倒吸一口凉气,可别闹出大祸才好。
靳月起身,笑得邪邪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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