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舅舅,我们是住在宫里呢?还是住在家里呢?”傅子音奶声奶气的问。
一句皇帝舅舅,叫得宋玄青心里舒畅了不少,小丫头还算是有眼力见,不似傅九卿和靳月那般倔强,硬气得让人浑身不舒服。
知道兄长不会轻易屈服,所以傅子音率先开了口,她又不是男子,不需要那些铮铮铁骨,只需要保证兄长能安然无恙便是。
“那音儿觉得,舅舅是让你们住在宫里,还是住在宫外?”宋玄青到底是成年人,很多东西早就看明白了。
傅子音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哥哥不能住在宫里,哥哥是男子,外祖母说了,后宫重地,男子慎入。”
宋玄青:“……”
“皇帝舅舅除外。”傅子音又补了一句。
宋玄青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句,“母后怎么连这个都说。”
其实这话,可不是太后说的,毕竟,谁会跟两个孩子说这话,但是呢,这话的确是有人教傅子音的,诚然不是她自己想的。
“所以,皇帝舅舅可以留我在宫里,但是哥哥不行,哥哥得回家去住。”傅子音表明了立场。
傅子宁不愿开口喊“皇帝舅舅”这四个字,既然傅子音开了口,他便也不多说,两兄妹之间,皇帝肯定是要留下一人的。
靳月的儿子,没那么矫情,生死与共不是逞能,这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能走一个是一个,无需在这个时候犯傻。
“好!”宋玄青本意就是留下傅子音,既然小丫头开了口,那他就放傅子宁一马,反正兄妹两个留一个就对了。
目的已经达到,宋玄青的心情便好很多,瞧着桌案上的糖葫芦签子,眉心微凝。
“哦,这是太子殿下那头送来的。”海晟慌忙解释。
宋玄青就知道,这是宋睿的心思,再瞧着眼前的小丫头,五官容貌比他那些公主们,确实漂亮很多,像是粉团捏的,活脱脱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尤其是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委实好看极了!
难怪,儿子那么喜欢。
“好吃吗?”宋玄青问。
傅子音连连点头,“可好吃了。”
“酸酸甜甜的,像你!”宋玄青笑了一下,“想去看太子吗?”
傅子音先是一愣,“我想见小白。”
“为什么叫他小白呢?”宋玄青皱眉,想叫小猫小狗似的,一点都不大气。
傅子音笑了笑,“我捡到他的时候,是下雪,他好可怜的,差点被人拐走,当时还被毒到了嗓子,哑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宋玄青目光闪烁了一下,是他没能让儿子高高兴兴的,差点失去了宋睿,“来人,带他们去东宫,把东宫的偏殿收拾起来,免得音儿跑来跑去太辛苦。”
“皇……”
“好啊!”还不待傅子宁开口,傅子音倒是先应下了。
宋玄青挑眉瞧了傅子宁一眼,小家伙有些气鼓鼓的,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走出御书房,去东宫的路上,傅子宁一直没说话,面色沉得厉害。
“哥哥是担心我吗?”傅子音笑问。
傅子宁眉心紧蹙,“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答应了皇帝舅舅,留在东宫陪着小白。”傅子音又不是傻子,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岂会不知。
傅子宁叹口气,“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傅子音笑道,“哥哥可以安全出宫。”
傅子宁一怔,不言。
“哥哥,皇帝舅舅想留下我们,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傅子音拽着哥哥的衣袖,笑得眉眼弯弯,“你爹娘唯一的儿子,绝对不能受制于人,我就不一样了,我会等着哥哥来救我!”
傅子宁叹口气,“拿你没办法。”
“小白又不会吃了我,只会保护我,哥哥,我不怕。”傅子音大阔步往前走。
傅子宁皱眉,“女儿家的矜持,怎么全丢到了脑后?”
“丢到了脑后不正好?烦劳哥哥帮我捡回来。”她才不想当什么一板一眼的闺阁大小姐,就如同小白所喜欢的,她喜欢随心所欲,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
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翩然落下。
傅子音蓦地站住了脚步,摊开掌心接着雪花,“哥哥,下雪了!”
“看到了,我又不瞎。”傅子宁瞧着漫天飞雪,“快些走吧,会越下越大的。”
傅子音来了点小情绪,“哥,我想家了!”
“嗯?”傅子宁愣怔,没想到她的情绪来得这么快,“下雪才想起家,要是不下雪,是不是都不想回家了?”
傅子音撇撇嘴,“我想吃桥头边的山粉糊。”
热乎乎的,吃在嘴里,暖在心上。
“得,还是嘴馋了才想起家里。”傅子宁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这儿没有山粉糊,想吃我就带你回……”
不远处,东宫门前。
一袭墨色大氅,裹着面容苍白的少年郎,迎着风雪,不知道站了多久,定定的望着傅家兄妹过来的方向。
“小白!”傅子音敛了情绪,撒丫子跑过去。
许是她跑得着急,吃了一嘴的雪朵,到了宋睿跟前,狠狠打了个喷嚏,瞬时抱着自个的胳膊,打了个寒颤。
“冷吧?”宋睿张开了墨色大氅,“进来躲会。”
傅子音笑呵呵的走过去,不过……这两个人挨得太近似乎有点不太像话,于是乎便站在了宋睿跟前。
却是宋睿眼疾手快,快速用大氅将她裹住,这么一裹……也就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傅子音一愣,刚要开口,骤觉手中一暖,低头望去,居然是个小玉盅,翡翠色的小玉盅暖呼呼的,瞧不清楚内里是什么,只隐约看得出来颜色略沉。
“这是什么?”傅子音的注意力都在小玉盅上,全然忘了自己还在宋睿怀里。
宋睿冲她笑,“进去说,外头冷。”
瞧着那两人合得跟一个人似的,傅子宁颇为无奈的挠挠额角。
他家的傻妹妹啊……
进了寝殿,宋睿解了大氅,牵着傅子音坐在暖榻上,“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傅子音一直盯着手里的小玉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什么,捧在手里暖呼呼的,不是热水就是热汤,“多半是汤婆子吧?”“汤婆子?”一旁的明江倒是笑了,他家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捧着汤婆子,站在东宫门口等人?!
宋睿将小玉盅放下,“你打开看看。”
“嗯!”傅子音一打开,整个人都兴奋了,“呀,是山粉糊!”
傅子宁双手环胸,立在一旁凉飕飕的问,“怎么,宫里也有这等乡野之物?”
“傅公子有所不知,太子殿下特意让人出宫了一趟,无论是手艺还是食材,都是按照傅姑娘喜欢的口味,一点没变的照搬。”明江解释。
傅子宁皱眉,“照搬的?”
“嗯,是这个味儿!”傅子音连连点头,“哥哥,你尝尝看!”
说着,傅子音便将小玉盅端起。
下一刻,宋睿摁住了她,“明江!”
明江会意的点头,桌案上还摆着一个瓷盅,这才是傅子宁的那份。
“原来我也有份?”傅子宁半点都不客气,不得不说,这宋睿委实心思细腻,想到了糖葫芦,还想到了山粉糊。
不过,这山粉糊的确像极了家里吃的那种。
“哥哥,好吃吗?”傅子音笑问。
傅子宁轻嗤,“那你还想家吗?”
宋睿的瞳仁骤缩,下意识的抿唇。
“吃了就不想了。”傅子音笑着回答。
傅子宁翻个白眼,“没心肝的丫头。”
听得兄妹二人打趣,明江亦是替自家主子捏了一把冷汗,但凡傅家姑娘说一句想,主子都得难受很久。
好在,那小丫头是个聪慧的。
瞧着没心没肺,实则很顾及他人。
三个孩子坐在窗口,瞧着外头的雪,听得雪落在屋瓦上的窸窣声,捧着热乎乎的山粉糊,扬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纯真笑容。
明江远远站着,虽然担心外头的风太大,对主子身子不好,可他也知道,主子这样高兴的日子不会太多,待年岁渐长,烦心事就越多。
皇位,永远是最具有争议的话题。
顾白衣进来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通传,正好瞧见了这三个孩子的背影,先是一愣,俄而露出欣慰的笑意,如来时那般,悄然退出而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样的画面太美好,她舍不得打破。
“皇后娘娘?”二月低唤。
风雪愈大,刮在脸上瑟瑟的疼。
“你看到了吗?”顾白衣问。
二月颔首,“奴婢都看到了,太子殿下很好。”
“我原是担心,皇上会伤害他们,如今想着倒是我多虑了,皇上再狠心也不至于在宫里,对两个孩子下手。”顾白衣敛眸,“真希望,睿儿一辈子都能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
二月叹口气,“主子,太子殿下终究会长大。”
“长大的方式有很多,若是心有赤诚,何惧黑暗。”顾白衣扬唇浅笑,“这雪,下得真好!”
冷了身,暖了心。
一场留人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整个皇宫银装素裹,真真是好看极了。
傅正柏还是在宫门口等着,只是今儿他只等到了孙子,没能等到人美嘴甜的小孙女,捏在手中的伞面可劲的往上抬,伸长脖子往傅子宁身后去看,“宁儿,你妹妹呢?”
“爷爷,别看了,也别找了,音儿住在了东宫。”傅子宁开口。
傅正柏愣怔,“孩子,你可别吓唬爷爷,音儿为何住在东宫,之前不是跟皇后娘娘说好了,不留在宫里过夜吗?这是怎么回事。”
“此前一个耳刮子,让咱们有了借口,可是现在……是皇帝要留人,谁都没办法。”傅子宁扯住了傅正柏的袖口。
皇帝留人,同阎王爷留人没区别。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皇帝,亦如是。
“皇帝……想干什么?”傅正柏咬着后槽牙,瞧着傅子宁站在风雪中,冻得唇色发青,当即抱他上了马车。
车内,温暖如旧。
“爷爷还是先回去罢!”傅子宁开口。
傅正柏一怔,“宁儿,你就不担心吗?”
“我不担心!”傅子宁摇头,“只要爹娘不曾出现在京都城,没有落在皇帝的手里,我就不怕皇帝对妹妹下手。”
傅正柏张了张嘴,还别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爷爷,走吧!”傅子宁抱着手笼,低低的开口。
劝人容易,劝己难。
让傅正柏放心,可傅子宁自个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把妹妹一个人丢在东宫里,能放心才怪,左不过他若是不出宫,岂非要两个人都陷在宫里?
所以眼下,能走一个算一个。
风雪打在屋瓦上,将窗户敲得嗖嗖作响,来伺候的小宫女慎慎的瞧着,趴在窗口听雪的傅子音,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主子!”有较为年长的宫娥进来,乍一眼这般情形,当即笑着行礼,“奴婢小糖,给主子请安,以后主子在宫里,就由奴婢伺候着!”
傅子音回头望她,“糖葫芦的糖吗?”
“是!”小糖点点头,“主子莫要贴着窗户太近,虽说殿内暖和,可外头的风还是紧挨着门窗,难免会冻着您。”
傅子音笑了笑,“小糖姐姐,懂得可真多。”
“主子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就是奴婢,当不得您这句姐姐。”小糖行礼,“主子以后,直呼小糖便好。”
傅子音也知道这宫里尊卑分明,不愿与她们为难。
这是她住在宫里的第一夜,之前皇后姨母来过了,特意来瞧了瞧,确定她这儿什么都不缺,这才放心的离开。
小糖,不是顾白衣的人,是太后指派的。
“我以前都是跟哥哥挨着住,有什么事我只要喊一声哥哥,哥哥就会来找我,现在哥哥不在隔壁,我忽然就不知道该找谁了。”小丫头恹恹的托腮,有些精神不振。
小糖想了想,“不如,奴婢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不用不用,小白身子不好,若是再让他累着,我不是白忙活了吗?”傅子音连连摇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莫要告诉旁人。”
小糖颔首,“奴婢明白!”
之前就算离家出走,傅子音也没有与兄长分开过,饶是再没心没肺,适应一个新环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偏殿的消息,时不时的传到宋睿的耳朵里。
宋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衣躺在软榻上,半眯半醒的。
明江有些看不过去了,“主子,您的身子还未痊愈,还是回床榻上歇着吧,若是傅姑娘有什么事,底下人肯定会第一时间通报的。”
“她初初住在宫中,又是在我宫里,我自然是要醒着神的。”宋睿是高兴的,时不时的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她素来与傅子宁走得近,现下突然分开,肯定是不适应的。”
明江点头,“总有个过程,待熟悉几天,便没什么大碍了。再者,傅姑娘房中伺候的那个小宫女,是太后娘娘亲自挑的,特意指给傅姑娘的,想必是个会伺候人的,您只管放心就是。”
“我是怕她喊哥哥的时候,没人应她。”宋睿低低的开口,“她会哭。”
想起那双明亮的眸子,宋睿便满心满肺的舍不得,不忍看她哭。
外头风雪深重,宋睿就在软榻上,生生做了一夜。
傅子音倒是没喊什么哥哥,也没做噩梦,却也是因为不习惯,而辗转难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傅子音顶着一对乌眼圈走出房间。
“傅姑娘?”明江一眼就瞧见了傅子音面上的异常,“您这是……”
傅子音抚了抚自己的脸,“很憔悴?”
之前坐在梳妆镜前,她就瞧出来了,还特意拿了案头的胭脂水粉,遮了遮眼底的暗色,谁知道……还是被瞧出来了。
明江点点头,领着傅子音进了殿。
傅子音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瞧着很是滑稽可笑,可等她坐下来之后,瞧一眼跟前的宋睿……
宋睿坐在那里,瞧着那小丫头笑得人仰马翻,捂着肚子喊疼的样子,唇角始终扬着。
是了,她眼下乌青一片,他又何尝不是呢?两个人的肤色皆属于白皙,是以这眼下的乌青更是明显非常。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场面何其滑稽可笑。
连一旁的明江也忍不住笑了,不得不说,有傅姑娘在这儿,他家主子连笑容都多了,真是极好。
外头还下着雪,顾白衣刚踏上台阶,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门内传出的笑声,她忽然心神一震,有些愣怔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望着二月,“我是不是听到了睿儿的笑声?”
“是,是太子殿下的笑声。”二月欣喜。
顾白衣眼角微红,“我有多久没见他这般笑过,没听到他的笑声了?”
二月也记不清楚了。
约莫,很久很久了。
顾白衣进了门,待瞧见了两个孩子的笑脸,便是再也挪不开视线,止不住的抬手拭泪,宫里的孩子想要毫无顾忌的真心一笑,真的是太难了,尤其是身为太子的宋睿。
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家仪态,储君之行,不可有失!
顾白衣前脚进门,宋玄青后脚便走进了院子,站在台阶上,听得屋内一大二小的笑声,忽然间再也迈不开步子。
“皇上,外头冷!”海晟提醒。
宋玄青瞧着眼前那道门槛,忽然觉得……若是自己迈过去了,只怕这笑声便会戛然而止,所有的快乐都会止于帝王威严之下。
“皇上?”海晟愕然,外头还下着雪呢,皇帝不进去,站在这里作甚?
宋玄青敛眸,“海晟,朕一辈子都在争强好胜,亦做过不少错事,唯有这一次,就算是错的,朕也会一直错下去,绝不后悔。”
音落,宋玄青拂袖而去。
海晟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殿门,幽然叹了口气,皇帝下了决心,这一次……傅家姑娘是真的回不去了,饶是元禾公主亲自来,亦是无用。
皇帝为了太子殿下,要定了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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