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顾燃这才放下抵着额头的手指,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那份便当饭,眸底藏着别人难以解读的情绪。
“你给我带了饭?”他声音有些低哑,像是被烧了喉咙似的。
江忱替他打开餐盒:“先把饭吃了。”
手背上流过一丝温热的触感。
江忱的动作停了。
顾燃从他手里接过饭盒,轻轻勾了下唇:“怕我饿着么?”
“看在你把饭菜换给我的份上,勉强给你带一份,”江忱试了下温度,还是热的,“趁热吃。”
“刚才去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买饭?”
“去便利店买日用品,顺便买的。”
“是吗?”顾燃轻笑,竟罕见地没有说什么,找到一次性筷子后就开始吃饭。
是茄汁猪排便当饭,酸甜口的,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回想起沈俞的话,江忱眸子暗了几分:“要紧吗?”
“嗯?”顾燃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要不要紧?”
“你生病?”
“只是有点不舒服,”顾燃冲他笑了下,脸色却明显苍白,“休息会儿就……”
“你确定?”江忱皱眉,伸手去探他额头,“我怎么觉得有点烫?”
“不严重。”
“我看还是冲杯泡腾片……”
江忱正想起身,就被顾燃扯着手臂重新坐下。
“我冲过了,”顾燃劝阻说,“用你箱子里的那盒。”
“你知道我带了?”江忱有些意外。
“你哪次出门不带?”顾燃挑眉,“钥匙忘了都不会忘记这个。”
“你怎么还记得那个……”被戳中尴尬往事,江忱偏过脸,顿时没了搭理他的兴致,手中空杯一放,手指却贴着杯把手,轻轻摩挲着。
记得高三刚开学那会儿,他们有一次被困在自习室,偏偏顾燃着凉,在教室难受了一整晚,第三天就感冒了。从那之后,江忱只要出门,就会随身带一盒泡腾片,以至于有一次出门,为了回去拿泡腾片,把钥匙都忘在了家。
这件事被顾燃记了很久,以至于后来每次冷战,顾燃都会旧事重提,用这个来博他心软。
——“既然关心我,怎么都不告诉我?”
——“还有泡腾片吗?我现在身体不舒服,想喝。”
——“你忍心看我明天感冒吗?”
——“我快烧到四十度了。”
那家伙屡试不爽,自己却也回回奉陪。
明明容易感冒的是自己,可第一次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是因为喜欢的人。
对恋人习惯上心,也让他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
不远处,一局游戏开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沈俞你行不行啊?!”
“从顾燃退出开始,你拿到什么牌都是第一个出局!”
“没有顾燃帮掩护,你暴露得也太快了吧!”
沈俞心情不好,把牌一丢,在顾燃沙发旁坐下:“吃完没?”
顾燃挑眉:“吃没吃完你看不见?”
“你中午不是吃了一半吗?”沈俞扫了眼他的饭,“这份吃一半就够了。”
顾燃没答,却故意停了筷子,看向江忱。
江忱被他看得心慌,没对沈俞客气:“吃顿饭碍着你了?”
沈俞没想到江忱会怼他:“他又不是你男朋友,干嘛帮他说话?”
江忱哑然。
男朋友。
顾燃当然不是他男朋友。
然而听到沈俞的话时,他心里不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江忱欲盖弥彰似的冷下声:“实话实说而已。你管别人吃多少饭?”
“……草,”沈俞没想到江忱会怼他,悻悻然,“你们是一家人吗?这么护短。”
“闭嘴。”江忱眉头微皱,耳根却莫名红了。
顾燃同样不想再理会沈俞,坐正了身子,凑到江忱耳边轻声问:“我能吃完吗?”
他离得太近,以至于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到江忱耳后,弄得皮肤一阵酥麻。
有些痒。
“随便你,”江忱偏过脸,从他餐盒上收回目光,兀自镇定着说,“倒了也行。”
“还是吃完好了。”顾燃点头,身体重新靠上沙发。
沈俞无语:“你再吃我人都输没了!”
顾燃眉梢微挑,掀起眼皮看他,似笑非笑:“信不信下一局,我亲自送你出局?”
沈俞冷笑:“办得到你就试试。”
“劝你一句,你今天走背运,别玩了。”
“谁信你?你看前三局咱俩都是活到最后的,”沈俞说着,又瞥了眼他的饭,“怎么还没吃完呢……”
江忱缓缓起身,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说:“我来吧。”
沈俞大吃一惊:“干嘛?你替他?”
“让江老师试试吧,”顾燃勾唇浅笑,“你怕了?”
“谁怕了?”
“那就打个赌吧,”顾燃眼中笑意更深了,“江老师替我的位置,接下来的游戏,要是你们抽中对立阵营,他能两次送你出局,你就去给我买感冒药。”
“我才不信有这么神。”沈俞压根没放在心上。
会不会抽到对立阵营都是个谜,还两次送他出局?哪有这么巧的事?
顾燃凑到江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感冒,看着你玩就好。”
“嗯。”
“别看这几个家伙人模狗样,没一个是好东西。”
“知道了。”
“沈俞尤其坏。”
“看出来了。”
“给我报仇。知道么?”顾燃轻轻咬了他耳朵。
“……”
江忱耳朵轻轻颤了下,耳根莫名就红了。但碍于一群人看着,他很快平复下心跳,加入游戏。
第一局,江忱抽中狼人,第一晚发刀,爆了沈俞的平民。
沈俞只觉得是巧合。
第三局,江忱抽中女巫,一瓶毒药又正好毒死了沈俞的狼人。
沈俞脸色变了。
“不会吧……”
“沈俞也太惨了。”
“招惹谁不好,招惹顾燃……你不知道江忱想帮顾燃报仇吗?”
“别闹,”沈俞无语,“这就是我运气不好,扯什么报仇呢?”
“那他打中你岂不是天意?”
“哈哈哈哈!”
话虽这么说,几场下来,沈俞却一直走背运,偏偏每次都栽在江忱手上,说是没有不爽,那是不可能的。
他气急败坏,冲顾燃道:“顾燃,你们串通好的吧!”
“忘了说了,”顾燃早已吃完了饭,端着水杯,提醒沈俞,“江老师不是新手。”
“……”
“他这方面的运气,在业内也是出了名的好。”
“……”
顾燃缓慢喝下半杯水,见沈俞还在愿意,诧异地看了眼窗外:“还不去买感冒药吗?小心一会儿下冰雹。”
“真有你的!”沈俞咬牙,手指点了点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不用管他。”顾燃收回目光,对江忱说。
“你真感冒了?”原以为顾燃只是跟沈俞开玩笑,但他却注意到,顾燃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嗯,”顾燃眸色一暗,声音更低沉了,“不用管我,你继续玩。”
听了那话,江忱不由皱眉,走过去拉起手腕,语气强硬:“感冒了还玩什么?回房间休息。”
语气坚定,不容置否。
顾燃没起身,就这么抬眼看着他,眼底是很无奈的笑:“没力气。”
江忱的心往下沉了沉。
这么严重?
他俯下身想架起他:“那我扶你回去。”
这一回顾燃没再拒绝。
他喉咙轻轻滚了下,任由江忱架起自己身体,垂下眸子,望着他白皙的颈项,只觉得心漾得厉害。
“担心我啊?”
江忱避开他呼吸:“犯什么病。”
他不知道,在他无法看见的距离里,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流淌的每一道情绪,都是对越界的渴望。
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江老师,不玩了吗?”
“顾老师没事吧?”
“不玩了。顾老师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回去。”江忱婉拒了继续游戏的邀请,扶顾燃回到隔壁房间。
他关门关得匆忙,心思全在顾燃身上,以至于丝毫没发现房间的门压根没关进。
正想开灯,却听见身上的人轻轻说了句:“别开灯。”
江忱的手悬在半空中,很快放了下来。
他侧过头,轻声问:“还能走吗?”
回答他的是微弱的呼吸,和那张近在咫尺却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美侧颜。
顾燃紧闭着眼睛,一动没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黑色的阴影,将眼睛的线条拉得很长。
他没有出声。
好像只要一出声,就会暴露出他竭力隐藏的心思。那些情绪不受约束,像海平面之下的黑色浪潮,在每一个无法拥抱他的夜晚,都滚烫汹涌。
江忱叹了声,单手拿过柜子里的遥控器,对着窗户的方向轻轻一按。
窗帘拉上的刹那,占有欲也像外面璀璨的灯火一样,无声熄灭在黑暗之中。
“再坚持一会儿,我扶你上床。”
江忱动作很轻,怕稍一用力,都会伤到身上的人。
其实哪里有那么脆弱的人,他只是不想第三次伤害那颗心。
高三那年,程思萍让他离开顾燃,提出给他六百万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江忱亲口对顾燃说:我没爱过你,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拿到你家的钱而已。
“我不会说的。”那时的他这样说道。
可是后来的微信拉黑,不告而别,多年不见……又有哪一件不是伤害?
江忱扶顾燃在床边坐下,正想设法让他躺着,却有东西从风衣口袋掉落到床上。
捡起来一看,是顾燃的手机。
他刚替顾燃放回去,就看见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一闪而过。
尽管江忱没看清那人发送的内容,却看到了发信人的名字:姜婉。
这个人,不是程思萍的秘书吗?
脑中浮现出人中午在酒店前听见秦绝几人说的那些话。
心跳忽然停了几拍。
江忱眸色沉了下来,压着呼吸,伸手想再去拿那只手机,手腕却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扣住。
紧接着,“啪”的一声,手机从被子上滚下去,掉落在地。
“顾老师?”
天转地转间,他被顾燃桎梏在身下,无法动弹。
两人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顾燃压在他身上,呼吸起伏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但那只攥着江忱手腕的手却固执地停留在那里,让他无法轻易挣脱。
“顾老师?”江忱试着唤他。
没有回应。
江忱顿了顿,又唤了一声:“顾老师?”
依旧没有回应。
或许是黑暗壮胆,又或许是知道他听不见,江忱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燃。”
这一声后,拥着他的手臂似乎收紧了力道。
体温越过两人单薄的衣服,一点一点钻进他的身体里,灼热得像火一样,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然而江忱却没推开他,就这么任由顾燃抱着自己,哪怕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睡一会儿。”他说。
身体被桎梏着,唯一能动弹的地方就只有手。
江忱勉为其难才从衣服里拿到自己的手机,刚解锁屏幕,就收到一条消息。
是《表象》片酬的到账短信。
收到短信不到一分钟,周晏就发了条消息给他。
「忱哥,还是将片酬直接打过去吗?」
「嗯。」
江忱发完那条微信,过了很久,在列表下方翻出一个几个月前的联系人,编辑了一行文字后发了出去。
「最后一笔钱。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对方发了一个“没问题”的表情过来,之后就没了任何消息。
江忱目光落在那个本该很熟悉的名字上,神色是极其少见的复杂。
他按灭了手机,第一次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门外响起很轻的敲门声。
江忱猛地侧过头,下意识想起身开门,却发现自己被顾燃压着,根本无法动弹。
除非他立刻把顾燃推开。
正当江忱开始考虑要不要装作不在时,门居然自己开了。
草!
“怎么又没人?”沈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明显有不满,“啧,门居然没关……”
“啪”的一声,头顶的吊灯亮了。
沈俞一眼看见就顾燃死死压着江忱,脸伏在江忱颈间,姿势亲昵暧昧。而江忱也伸手抱着顾燃的腰,怎么看都不是被强迫的样子。
沈俞大受震撼。
大白天的,两人特意拉上窗帘,还不开灯,叠在一张床上是在做什么,还需要他猜吗?
他是单身狗没错,但也不代表他就相信两个人叠在一起能治好感冒。
他没这么智障。
“你们……”沈俞尴尬地笑了,“办事儿呢?”
江忱:“……”
四目相对,空气冷凝。
“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下一秒,“砰”的一声,沈俞用力带上门,连同那袋感冒药也一井带走了。
江忱:……草。
你倒是把感冒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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