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沉默片刻,才道:“男人骨子里都是有野心的,尤其大姑爷因为庶出,这些年应当受了不少的委屈,怎么会没有向世人证明他哪怕是庶出,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的心,没有有朝一日彻底扬眉吐气的愿望?要让他急流勇退,半途放弃,只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愿意。”
叹一口气,又道:“况上船容易下船难,就算他真愿意为了师妹下,只怕也不是他想下,就能下的。”
季善沉声道:“这倒是,就算我们只是开个小饭馆,忽然叶老说他不干了,要撤票,我肯定也要问明缘由,一再相劝,轻易不会同意的,何况他们谋的还不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银子,而是……”
她终于从一开始的种田文,发展到科举文、宅斗文,再一步一步发展到如今的夺嫡宫斗文了?
问题本来他们跟夺嫡宫斗文八竿子都打不上的啊,谁知道竟会有这样的神转折……
季善在心里自嘲着,忽然心里一动,忙问沈恒:“那当今皇上有几个皇子相公你知道吗?太后娘娘去年过的七十大寿,那皇上怎么也得四十好几五十来岁了吧,照理该早就立了太子的啊。”
沈恒早知道季善见识不凡,闻言倒也不吃惊,只低声道:“这些话就咱们私下在被窝里说说罢了,其他时候善善你可千万不能说,上头的人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顿了顿,“我也是方才听恩师说了才知道的,皇上昔年的确曾立过太子,就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嫡长子,可惜十年前将要及冠时薨逝了,之后皇上便没再立太子,可皇上已是四十七的人,再是龙马精神,也得防着万一……,所以底下从二皇子到八皇子这几位已经成年分府了的皇子,都心思各异,朝中也是表面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汹涌,也因此,恩师才会那般担心,也不知大姑爷到底跟的是哪一位皇子,万一……”
季善再次腹诽,好么,虽不是“九龙夺嫡”,却也是“七龙”,没差多少了。
问题七分之一的赢面,真的很低啊!
她咝了一声,道:“那恩师还说了什么没?比如哪个皇子看起来赢面更大,又有没有说要问一问大姑爷跟的是哪位皇子?还当晨曦真捡到宝了呢,谁知道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那这门亲事不要也罢。都怪赵穆,当初为什么要去求太后把晨曦指给他……不,最该怪的还是那对老不修的,要不是他们当初坑了晨曦,如今又怎么会这样进退维谷,不嫁也得嫁!”
沈恒忙拍了拍她,“善善你先别急。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大姑爷好歹是宗室,还是近枝,就算将来真押错了宝,保住性命的几率还是不小的;当然,后半辈子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可只要有命在,我觉得一切就有希望,你说呢?恩师也不是就非要怎样怎样,他就是单纯的想跟我说说话儿,排解一下,我方才离开前,他情绪已经好多了,可见他只是想倾诉一下而已。”
“再者,不管大姑爷告不告诉我们这些,师妹都是非嫁不可的,那我们何不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大姑爷肯告诉我们,对不对,他要是一个字都不说,我们不也无从知道吗?如今知道了,至少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将来都事到临头了,还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也能好歹给自家留一条后路,也足见他的诚意了。”
季善一想,可不是么,赵穆若真一个字都不说,他们又能把他怎么着?
片刻才吐了一口气,道:“好吧,如今也只能祈祷大姑爷能押对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还得瞒着晨曦,省得她担心,她如今就该高高兴兴的待嫁才是,至于将来要不要告诉她,那就是赵穆的事儿了。”
沈恒“嗯”了一声,“看大姑爷到时候要不要告诉师妹吧,不过夫妻一体,他应当不会瞒师妹才是。只是这样一来,恩师纵明年任满后,也不敢想法子不说擢升,至少平调进京去守着师妹了,这离得近了,多少总会被牵扯进去,还是得主政一方,还得离京城远些的地方才是。便是我明年若能高中,纵有机会考进庶吉士馆,怕也只能放弃,改为先谋几年外放了……不过庶吉士岂是好进的,便是进士都那么难考,我还是先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罗府台这是打算自己尽可能独善其身,将来万一……,才不会被牵连,也才能想法子保一保、拉一拉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们。
因说道:“的确不能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肯定得尽可能多放几个篮子才是。哎,大后日晨曦可就要出阁了,本来今儿该多高兴的,谁知道……不管怎么说,先让晨曦风风光光的出嫁吧,总不能因噎废食才是,就算将来有凶险,也是将来的事了,对不对?况只要能保住性命,我觉得其他都不重要。”
沈恒点头道:“恩师也是这样说的。且大姑爷也未必就是出于野心吧,他那样的处境,若是不争,可能早就没命了,既是为了保命才争的,便也怪不得他了,谁又不想活,谁又不想活得好一点呢?都是人之常情,也怨不得他。”
“这倒是……”季善缓缓赞同,“那我们且静观其变吧。”
说着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先睡了啊,明儿又是从早忙到晚的一天,还得去一趟许夫人家,我再不睡明儿可就撑不住了,天大的事儿也先放一边吧。”
沈恒忙道:“那善善你快睡,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也别操心我才说的这些,大姑爷个子高,天塌下来也自有他先顶着,再不济还有恩师和我呢,且轮不到你操心哈。”
季善已是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那我真睡了啊,你也快睡吧,这些日子你可跟我一样辛苦……”
越说声音越小,直至彻底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沈恒听得她这么快就睡熟了,很是心疼,这得多累,才会说睡就睡着啊?忍不住侧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又给她捻好被角,才自己也闭上眼睛,一边沉思着,直至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季善草草吃了几个水晶蒸饺一碗粥,便忙忙妆扮一番,坐车去了后日的全福太太许夫人家。
许夫人不但夫妻恩爱有儿有女,孙子孙女绕膝,还公婆和娘家双亲都健在,向来是会宁城官宦人家婚嫁时最抢手的全福太太人选。
季善带着十二色礼盒去到许家,又郑重邀请了许夫人一次,得了许夫人的准话儿,“大奶奶放心,后日我一定打早儿就到,您就只管回家安心等着便是。”
才告辞回了府衙后宅,投入了新的忙碌中,一忙起来,自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
如此忙到入了夜,总算把罗晨曦的一百二十抬嫁妆都装点好,只等明日男方来人催妆铺妆了,季善与沈恒方得了闲回屋吃晚饭。
亏得杨柳早让厨房给夫妻两个备好了六菜一汤,回屋净了手便立时可以开吃。
夫妻两个都早饿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说话,都风卷残云的先吃了个半饱,才终于缓了下来,顾得上说话儿了。
季善因先道:“亏得今儿来的大多都是男客,在外院坐席,也自有恩师和钱师爷等人款待,要是女客也一样多,我真是要急死了,又得招呼客人,又得清点嫁妆,我哪里忙得过来?”
沈恒给她夹了一块干烧排骨,才道:“可不是么。不过明儿肯定女客也会一样多,好在明儿上午把师妹的嫁妆都抬走后,便了了一桩大事,多少能轻松一些了。”
季善撇嘴道:“那可未必。我宁愿清点嫁妆,宁愿做体力活儿,也不愿意款待客人好吗?两个女人在一起,都跟五百只鸭子一样了,明儿何止两个,怕是得好几十甚至上百个吧?我真是想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沈恒让她说得笑起来,“哪有这么严重,不还有秦夫人郑夫人她们帮你忙呢?说到让你头皮发麻的事儿,现下还有一件哈,咳咳……恩师今儿与我说,师母去得早,师妹身边又没个得力老成的嬷嬷。可师妹后日就要出阁了,就算正式拜堂要等到进京以后,还有二十几日,有些该教给她的,还是要教了,你是当嫂嫂的,这事儿也就只能你来办了……”
季善却是没明白,“到底什么事儿要教给晨曦?你这吞吞吐吐的,我根本没搞懂啊。”
沈恒只得给她说明了,“就是洞房花烛夜夫妻间要做的事儿,这下明白了吧?平日里那么聪明的,怎么偏这会儿糊涂了?”
季善这才懂了,原来是让她给罗晨曦做“婚前x教育”呢,笑嗔道:“是我糊涂吗,分明就是你说得不清不楚,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且这会儿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大大方方的说呗,真是的。”
沈恒白她一眼,“这种事儿怎么好大大方方说的?反正你只能在我面前才如此大大方方啊,要是在外面也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季善失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当着外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这事儿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明晚上定会好生与晨曦说的。”
沈恒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明儿也好向恩师复命,让他老人家放心了。”
季善道:“复吧复吧,多大点儿事,现在于我来说,宁愿做任何事,都不想明儿要从早笑到晚好吗?……这汤还挺好喝的,再给我盛一点呢,你也尝尝,真不错……”
“嗯,马上尝……是不错哈,挺清爽的……”
夫妻两个吃了饭,又到院子里来回走动消了一会儿食,便梳洗一番,熄灯睡下了,毕竟明儿只有更忙的。
翌日起来,原本就张灯结彩的整个府衙后宅便越发的热闹了,季善特意穿了一身大红遍地金的衣裙,戴了全套红宝石的头面,接到秦夫人婆媳和郑夫人婆媳,笑着托了她们帮自己招待哪些客人,得了她们的回答后,便忙自己的去了。
罗府台与沈恒也是一身簇新,领着钱师爷与几位自告奋勇来帮忙的罗府台的下属同样在外院待客。
热热闹闹中眼见快到吉时了,外面便响起了鞭炮声和锣鼓声,却是男方家般抬嫁妆的人来了。
后边这些事就不该季善管了,自有前头沈恒与钱师爷等人管,她只消招呼好客人们,安排好今日的宴席就好。
不过季善放心不下,还是特意忙里偷闲打发杨柳跑去看了一回,回头又是笑又是比划的与她说了半天,“大爷领着人堵了门,说红包不给够,就不开门,大姑爷那边儿的媒人与傧相就隔着墙,直接洒起红包雨来,看得大家都直叫好,说大姑爷好生大方……随后他们还直接洒起清钱来,清钱可比红包洒得远,洒起来叮叮当当的,听起来阵仗也大,引得人人都去抢不说,连那些年长些去看热闹的女眷们也跟着去抢,简直热闹的不得了……大姑爷家的媒人傧相便趁机带人撞开了门,这会儿已经开始搬嫁妆了……”
季善方放下心来,笑道:“难怪动静大得隔这么远都能听见,只听不大清,总归热闹风光就好,这可是咱们家大小姐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儿!”
杨柳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好些宾客都说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像大小姐今儿催妆这么热闹,姑爷这么大方的呢;大姑爷家的媒人更是好口才,说了快一盏茶时间的吉祥话儿都不带重样的,大家最后都跟着又是欢呼又是鼓掌的。这会儿宾客们还不知道大小姐的嫁妆到底是多少抬,等回头知道了,街上的人也瞧着前头的嫁妆都快到码头了,后头的还没出咱们家的门,肯定又要好一番艳羡议论呢,我们家大小姐这次可真是风光大嫁了,看那些以往嚼舌根的长舌妇还说什么!”
季善知道杨柳何以这般说,这几年罗晨曦明里暗里受的非议岂能少了,又岂能不多少传些风声到府衙后宅的?
笑道:“管别人怎么说呢,只要咱们大小姐自己日子过得好,爱说说去。”
正说着,向嫂子找了来,“大奶奶,大爷说等大小姐的嫁妆搬完了,便内外院一起开宴,行不行?总不好让客人一直干等着,那么百十号人呢,总有招呼不到的地方。”
季善点头道:“行啊,早些坐了席,该打牌的打牌,该听说书的说书,也省得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不过大概什么时候晨曦的嫁妆才能搬完呢?那么多,还是要搬一会儿时间的。”
向嫂子笑道:“应该午时之前能搬完。大姑爷家的媒人和傧相们直接带了二百四十个汉子来,都是膀大腰圆的,还穿了统一的红衣裳,瞧着真是又精神又喜庆,搬起大小姐的嫁妆来也是又利索又小心,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姑爷那边儿都是怎么找齐这些人的?”
季善听得笑起来,“只要舍得花银子,什么事儿办不好的?不过也足见大姑爷那边儿的诚意了,这有银子不算什么,有银子还要舍得为你花,才是好呢,不然对你抠抠索索的,就算富甲天下,又与你有何干系?好了,不扯闲篇了,那就先定于午时一刻开席吧,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打发人来告知我,九十九步咱们都走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便圆满了,可得越发打点起精神来才是。”
向嫂子笑着应了,“大奶奶放心,我理会得的,那我先去忙了啊。”
说完行了礼,起身径自忙去了。
季善方也折回了花厅里去,继续招呼款待客人们。
如此到得午时,一百二十抬嫁妆都顺利抬出了府衙后宅,抬到了码头去装船,罗晨曦的四房陪房也跟着过去了,以免嫁妆让人趁乱给弄坏或是摸了哪样去。
季善听了向嫂子打发人传话的小丫鬟禀告,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进花厅里招呼起宾客们坐席来,“众位夫人太太奶奶小姐们,到时辰坐席了,请大家移步。”
“招呼不周,还请多多包涵见谅……”
“因府里地方小,来捧场的客人又多,实在没地儿搭台子唱戏了,还请夫人太太奶奶们多多见谅。不过请了几个女先儿的,待会儿散席了,夫人太太奶奶们可以听说书,也可以打牌,小姐们则可以到水榭边喂鱼聊天儿……”
团团招呼了一圈,把所有宾客都安顿坐下后,纵有秦夫人郑夫人并各自的儿媳帮忙分担,季善仍是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
不由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主事人真不是人干的啊,偏如今还没有扩音器,也不可能随便哪个客人都安排坐到一桌,还得顾着这个与那个不合,那个又与那个见面就会唇枪舌战,弄得大家都尴尬……亏得只有明儿一天了,不然她真要疯了!
面上还得继续笑得完美无缺的应酬,直至各桌的凉菜上齐,再举杯团团敬过所有人一杯酒,正式开了席后,季善才总算可以退到旁边的耳房里,暂时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之后又是新一轮的各桌依次敬酒应酬,还要应对一众宾客或是好意,或是不怀好意的关心与挑拨等。
“陪了四个丫头、四房陪房过去,到底打小儿服侍的人使起来更顺手,听说王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多谢您关心。”
“恩师就我们家大小姐这一个女儿,我们夫妇就只得这一个妹妹,当然怎么疼都疼不过来,陪嫁再丰厚风光,不都是该的吗?况我们大姑爷家聘礼也下得厚,这肯定得投桃报李,才是做人的道理……我们夫妇只恨自己羽翼未丰,不能为妹妹添更厚的妆,不然妹妹的嫁妆还能更风光些,多谢您关心了……”
终于在季善觉得自己的脸要笑僵了,再不能复原了时,宴席接近尾声了。
随后的安排宾客们抹牌听书喂鱼什么的,跟方才的宴席比起来,那都是小意思了。
饶是如此,季善终于让杨柳扶着到了罗晨曦屋里时,还是直接瘫到了榻上,“真是累死我了,之前一个月合起来,都没有今儿这一天累!”
罗晨曦想都想得到她到底有多累,忙叫红绫红绡,“给大奶奶打盆热水来好生洗把脸,缓解一下疲劳。再给大奶奶捏下腿,浑身都敲一敲,待会儿还有的累了,也就能多这一小会儿的清净。”
季善实在是累了,便也没与依言上前给她捏腿的红绡客气,随后又洗了把脸,喝了碗酸梅汤,才觉得缓过来了些,因笑着与罗晨曦道:“本来不想来你这儿的,可今儿客人实在太多,哪里都占得满满当当的,我们院子又远,来回不便,我想来想去,反倒是你这儿最清净,所以就过来歇一会儿。”
罗晨曦忙道:“怎么能本来不想来呢,善善你都累成这样儿了,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啊。我离花厅这么远,都能听见一直闹哄哄的,真是辛苦你了。”
季善摆手道:“别再说这些车咕噜话了啊,我今儿没力气跟你多说。你中午吃的什么呢,我听说你没怎么吃,可是菜色不合胃口?红绫红绡你们怎么也不说劝小姐多吃点儿呢?”
罗晨曦道:“不关她俩的事儿,是我自己不饿……真的不饿,你就别担心了。”
季善一想,她可能是紧张了吧?毕竟明日就是她正式出阁的日子了不说,明儿傍晚大家乘坐的船还要离开会宁码头,下次回来不定得是什么时候去了;且一顿不吃也饿不着。
便没多说,横竖晚间还要过来说体己话儿、做那啥教育的,只笑道:“反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两日真的顾不上管你哈。红绫,再给我来一碗酸梅汤,方才席上我喝得不少,来时头有些晕,喝了酸梅汤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再喝一碗,便好去前面继续招呼客人了,满堂的宾客,却连个主人家都没有,算怎么一回事儿?”
一时喝过酸梅汤,季善便带着杨柳,又回了前头去。
这一忙,便直忙到晚间送罢了最后一拨客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亏得今儿来的宾客上到总督大人布政使大人家的女眷,下到会宁辖下各县县令县尉县丞家的女眷们都没有需要留宿的,早自家寻好了住处,——毕竟自家寻的住着更自在,不用季善再操心,不然还得忙上加忙。
季善便先回了自家院里去洗澡换衣裳,忙了一整天,里衣都汗湿几回了,浑身都黏腻腻的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去罗晨曦那儿,非得先洗个战斗澡不可。
不想她前脚刚回屋,后脚就有婆子来传话儿,“大奶奶,老爷去大小姐那儿了,让您迟些再过去陪大小姐。”
季善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待会儿再过去。不过老爷这会儿不是该在前边儿忙吗,难道已经忙完了?”
婆子笑道:“前头有大爷和钱师爷等人在,老爷便趁这会子来瞧大小姐了,毕竟这可是大小姐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这倒是。杨柳,替我好生送了这妈妈出去。”
婆子便笑着屈膝行礼,随杨柳出去了。
季善方与青梅道:“好了,这下不用洗战斗澡,可以慢慢儿洗了。”
想来罗府台与罗晨曦这体己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吧,毕竟父女间感情那么深厚,如今分离却已近在眼前,偏之前罗府台日日都忙得很,父女间连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待会儿她过去时,晨曦怕是眼睛都要哭肿了吧?
季善胡思乱想着,慢慢儿洗了澡,又吃了一碗杨柳特意去厨房让人给她做的酒酿卧蛋,估摸着罗府台应该已经走了,才打着灯笼,去了罗晨曦屋里。
果然罗府台已经走了,也果然罗晨曦双眼又红又肿,季善到时她还在抽泣。
季善因忙笑道:“祖宗,你可不能再哭了,再哭明儿不但眼睛肿,脸指不定都要肿,可就当不成最漂亮的新娘子了。红绫,让人煮两个鸡蛋来,给晨曦敷眼睛。”
罗晨曦哑声道:“善善,我方才瞧得爹的白头发又多了,这些日子我竟没注意到。再想到明日过后,我便离爹越来越远,下次再见,不定得是什么时候,爹的白头发肯定又要多了,人也肯定又要老些了,我便实在忍不住啊,我真是太不孝了,为什么偏要嫁得这么远……”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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