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怔怔呆的时候,一名兵卒提着木笼子,走到城门楼前,先是回头看看,比量一下方位,然后拍了拍一处箭垛,问道:“刘大人,人头就挂在这里吧!”
刘縯回过神来,看着那名兵卒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冯异激灵灵打个冷颤,猛的大叫一声:“使不得!”说着话,他疾步上前,大声说道:“歇桑被杀的消息一旦让蛮军知晓,蛮军必会反杀回来!”
那名兵卒先是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冯大人放心,我们大人早已经算计好了,现在郡城守军有两万之众,而蛮军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出头,以一万攻两万,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如果蛮军不怕死,就让他们尽管来攻好了!”
听闻兵卒的话,刘縯和刘秀差点笑出来,苦笑。
得是多蠢的人才能说出这么无知的话?还两万守军?这简直就是笑话!这两万自愿加入守军的百姓,全是来混饭吃的,王珣竟然还把他们当成兵来用?
冯异扶额,沉默片刻,他强压心头的情绪,语气平缓地说道:“这位兄弟,现在天色已黑,悬挂出歇桑的人头也毫无意义!”
“可是我们大人已经交代了,今晚必须得把歇桑的人头悬挂出去,等明日天亮,让蛮军的探子能第一时间现!”
呵!冯异啼笑皆非,仰天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已经不知再说什么了。
刘縯拉着刘秀,向旁走出一段,小声说道:“阿秀,我看郡城这次肯定要守不住了,你我兄弟,得赶紧找个机会,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刘秀默然,过了好一会,他方喃喃说道:“逃?大哥,我们又能往哪里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他们跑出汉中城就算没事了,以后追究起责任来,他二人以及家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縯苦笑道:“可以现在的局势,我们不逃,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刘秀眉头紧锁,看了看城内聚集起来的那些百姓们,幽幽说道:“郡城还没到已无人可用的地步,只是人们都缺少与蛮人一战的勇气,真被逼到了绝路上,我想,他们都会与蛮人拼死一搏的!”
刘縯顺着刘秀的视线,看了看城内的百姓们,对他们,他实在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不过阿秀说得也没错,他们根本跑不了,其一是会连累到家人,其二,扔下十万之众的城中百姓,独自逃生,也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
四名兵卒把木笼子悬挂在北城门的正上方,而后他们来到刘縯和刘秀近前,含笑说道:“两位刘大人,请随小的到太守府赴宴!”
刘秀没有说话,刘縯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他走到冯异那边,说道:“公孙兄,今晚到太守府赴宴,你可不能再推迟了!”
冯异摇头说道:“我还是不去了。”他怕自己见到王珣之后,会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縯正色说道:“公孙兄,就算你不想吃太守府的这顿饭,可你也得想想,还有两万张嘴在等着吃饭呢!”
冯异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了看城下那些壮丁。人们大多都已坐在地上,一个个仰着头,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城头,似乎正等着他们放饭呢!
他暗叹口气,向刘縯扬了扬下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走吧!”
刘縯、刘秀、冯异跟随着四名官兵,一同去往太守府。
和上次一样,今晚的太守府也是大摆宴宴,酒菜之丰盛、奢华,令人咋舌。
看着宴会上的饭菜,再想想城中已饿得浑身乏力的百姓,冯异将双手慢慢放到桌下,握紧成拳头。
王珣根本不搭理冯异,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个劲的和刘縯、刘秀两兄弟说话。
经过一番寒暄,刘縯主动提出,希望太守府能给守城的军民提供军粮。
他本以为要破费一番口舌才能从王珣这里要出粮食,没想到他刚起个话头,王珣就同意了,答应刘縯,会给守军五百石粮食。
当时的一石,相对于现在的一百二十斤。五百石就是六万斤粮食。两万来人若是省着点吃,勉强可以维持三、四天。吃饱是不用想了,反正是能让人饿不死。
对于两万多人而言,五百石粮食实在不算多,但王珣能如此大方,已让刘縯很是意外了,他站起身形,向王珣深施一礼,说道:“王大人的这五百石粮食,可是解决了守军的燃眉之急啊!”
王珣仰面而笑,向刘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说道:“我想,明日蛮军就能得到歇桑被杀的消息,不出意外,歇图一定会率领蛮军,再次来攻郡城,伯升、文叔,郡城之安危,可就依仗你们两兄弟了!”
既然要让马儿跑,那就不能不让马儿吃草。
能不能将再次来犯的蛮军一举歼灭,王珣可就指望着这两万的壮丁呢,当然要让他们吃饱喝足,好能为他的仕途去卖命。
王珣打的什么心思,刘縯多少也能明白点,但不管怎么说,军粮的问题总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统领这两万乌合之众的守军,他也总算具备了那么一点点的底气。
接下来的酒宴,气氛很轻松,大多都是王珣在说话,把蛮军贬得一文不值,又把刘縯和刘秀两兄弟快捧到天上去了。
等散席之后,看刘縯和刘秀的穿着都是又脏又破烂,他还特意让人给他俩每人置办一身行头,谈不上有多华丽,但至少是套新衣,比他二人现在的穿着要好得多。
送他二人出府时,王珣还没忘许诺,只要刘縯能歼灭来犯之蛮军,大功告成之后,他一定向朝廷上疏,推举刘縯为汉中郡都尉。
刘縯在王珣面前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道谢,不过出了太守府,在返回城北的路上,刘縯对于王珣的承诺嗤之以鼻。
冯异不解地问道:“伯升兄认为王大人不会兑现承诺?”
刘縯嘴角扬起,说道:“无论他会不会兑现承诺,我都不会留在汉中。”
冯异一怔,诧异地看着他。
刘縯淡然一笑,问道:“公孙兄,你认为以当今天下的时局,新莽朝廷还能维持几年?”
冯异闻言,脸色顿变。刘秀则是在旁清了清喉咙,小声说道:“大哥,你的酒喝多了。”
虽说刘秀也很欣赏冯异的才干和品质,但他们和冯异毕竟刚认识不久,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再者说,冯异可不是单纯的义军,他在官府可是挂有官职的。
大哥对他推心置腹,但谁又敢保证他不会把大哥的话传出去。
刘縯的性格十分豪爽,也特别爱结交朋友,经过这些天的并肩作战,他早把冯异当成了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但经刘秀这么一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冯异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哈哈一笑,挥手说道:“我好像是喝多了,公孙兄,刚才我只是无心之言,你别当真!”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冯异可不认为刘縯刚才说的是醉话。
他下意识地看眼刘秀,与刘縯相比,他反倒觉得刘秀更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小心谨慎,不显山不露水,但却很有城府。
而且刘秀这个人的品德很好,但凡和他接触过的人,无不对他的品行赞不绝口。
他嘴上打个哈哈,把这个话头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但是在心里,他可牢牢记住了刘縯的这句话。
翌日,天亮。
歇桑被杀的消息果然第一时间传到了蛮军那里。
按照与刘秀的约定,以歇图为的蛮军还真就撤退了百里,目前他们就驻扎在郡城以南百里之外的岚镇。
岚镇位于岚河附近,岚河是汉水的一条支流。岚镇的百姓有一千来人,在汉中算是很大的镇子了,不过随着蛮军的到来,全镇的百姓都遭殃了。
偌大的镇子不仅被洗劫一空,而且还被蛮军放的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全镇的百姓也都成了蛮军的俘虏。
蛮军的营地里,中军帐。
歇图听闻探子来报,歇桑的级现就悬挂在汉中城的城头上。他愣住好一会没有做出反应。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消息太匪夷所思了。
汉人抓住了歇桑,可谓是占足了先机,起码能立于不败之地,除非汉人的脑子进水了,才会把歇桑杀了呢!
他深吸口气,冷冷凝视着报信的探子,沉声说道:“谎报军情,扰乱军心,你可知是死罪?”
探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小人可以对天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腾!歇图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地盯着探子,一字一顿地问道:“汉人当真杀了族长?”
“是的,将军,族长的级,小人亲眼所见!”
站立在营帐两旁的蛮军将领们,无不是瞪圆了双眼,气炸了肝肺,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汉人欺人太甚,出尔反尔不说,竟还杀了族长,这般的奇耻大辱,歇族还从未受过!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歇图身上,只等他一声令下,己方立刻率领大军,杀回汉中城。
歇图站在那里,好半晌没有说话。他是废了牛九二虎之力,才把体内狂笑的冲动强压下去。
死了!早就该死歇桑他终于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汉人的手里!这简直就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啊!
想到这里,歇图吸了吸鼻子,眼圈突然一红,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面向汉中城的方向,伏地叩,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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