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歆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将军,现在我们当如何?
要不要……先把此事压下来?”
冯异摇头,一名御使被杀,这可不是件小事,压是肯定压不住的,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他沉思许久,说道:“看来,我得回一趟洛阳了!”
韩歆等将心头同是一震,诧异地看着冯异,纷纷说道:“大将军不能走啊!”
“大将军若回洛阳,正是中了公孙述的奸计!”
“陛下对大将军已有所猜忌,倘若大将军回洛阳,只怕……”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冯异苦笑,他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我还不回洛阳,当面向陛下解释清楚,那才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呢!”
陛下有没有猜忌自己,依照冯异的判断,并没有,起码目前还没有,否则,陛下也不可能把御使的弹劾奏疏原封不动的送到自己这里。
现在一名御使在长安被杀,所有人都会怀疑是自己做的,如果自己还不会洛阳,朝中大臣们还指不定怎样弹劾自己呢。
所以,这次他必须得回洛阳,哪怕明知是公孙述的计谋。
回到大营,冯异找来韩歆等几名心腹部将,正色说道:“我这次回洛阳,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不在期间,公孙述很可能会趁机发难,不管敌军的动向如何,你等务必要严守大营,不可擅自妄动!”
韩歆沉吟片刻,小声问道:“大将军,倘若蜀军进攻长安呢?”
冯异眯了眯眼睛,说道:“倘若敌军进攻长安,你等可率全军将士,弃守大营,驻守于长安城内!”
“末将遵命!”
韩歆主将齐齐插手应道。
李炳的被杀,让冯异不得不离开西征军,回往洛阳。
长安到洛阳,相距一千多里,如果是八百里紧急传书的话,一天多的时间可到,如果是日行三百的话,起码也得需要四天的时间。
冯异这次回京,是日夜兼程,仅用了五天的时间便回到洛阳。
冯异回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李炳在长安城内被杀的消息才刚刚传到洛阳,冯异便紧跟着回来了。
刘秀在皇宫里接见冯异。
洛阳皇宫,清凉殿。
冯异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刘秀后,插手施礼,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刘秀上下打量冯异一番,冯异没有顶盔贯甲,只一身便装,但却是风尘仆仆,看得出来,冯异赶回来的比较匆忙,而且到了洛阳后,连家都没顾得上回,便直接来到皇宫。
见状,刘秀摆摆手,示意冯异平身,然后又对张昆说道:“赐座!”
张昆搬过来坐席,放到一旁,冯异躬身道谢,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刘秀皱着眉头问道:“公孙怎么突然回京了?”
冯异说道:“前几日,有一位名叫李炳的御史,在长安遇刺,微臣这次是专程回京,向陛下做出解释。”
刘秀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然后好奇地问道:“李炳是公孙所杀?”
冯异身子一震,急忙说道:“李炳遇刺一案,与微臣无关,还望陛下明察!”
看到冯异紧张的模样,刘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既然李炳的遇刺与公孙无关,公孙又何必回京,向我解释?”
“这……”冯异不知道该怎么说。
前段时间,御使刚刚弹劾了他,说他私自杀了长安令,还有三辅百姓都在背地里称呼他为咸阳王,现在御使突然在长安遇刺而亡,任谁都会推断此事是他干的,这种情形之下,他是不得不回京解释啊!刘秀深深看眼冯异,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道:“公孙多虑了。
公孙之为人,我心中自知,即便公孙不回京,我也不相信,李炳遇刺之事,与公孙并无瓜葛。”
听闻这话,冯异心头一暖,眼眶湿红,他向刘秀欠身说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实在……实在令微臣深感汗颜。”
刘秀认定此事与冯异无关,其一,他了解冯异的秉性,进而相信他的为人,其二,李炳是御使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便只有御史中丞李由。
冯异根本不可能知道李炳是御使,又何谈的杀他呢?
他问道:“公孙,你认为此事会是何人所为?”
冯异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定是公孙述所为!”
稍顿,他清了清喉咙。
刘秀目光一转,看向张昆,不用他说话,张昆十分机灵地倒了一杯茶,放到冯异面前的桌案上。
他向张昆点头致谢,喝了口茶水,而后继续说道:“被杀者,包括李炳在内,共有一十三人,被杀的地点是在客栈,当时客栈几乎满员,可是客栈里发生十三口人命案子,客栈里的客人乃至伙计,竟无一人察觉。
另,李炳十三人,致命伤皆在脖颈,是被刺客一击毙命,没有做出过反击和挣扎,可见,行凶之人皆为剑客之流的高手,微臣斗胆推测,这些刺客,十有八九是来自于陌鄢麾下的四阿死士。”
刘秀听得认真,冯异的推断很有道理,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
他说道:“李炳为御使之事,十分隐秘,即便是朝中的大臣,包括三公之内,都不清楚,陌鄢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冯异眨了眨眼睛,也是一脸的茫然。
如果李炳的身份如此隐秘,那此事还真挺诡异的。
自己都不清楚有李炳这个人,陌鄢能查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小看陌鄢安插在洛阳的细作,前段时间,洛阳县尉张贲不是还查获了许多暗桩吗?”
随着话音,花非烟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花非烟,冯异先是一怔,而后躬身施礼,说道:“花美人!”
“冯将军不必多礼。”
花非烟嫣然一笑,而后看向刘秀,说道:“陛下,臣妾以为,李御使的身份,就是在洛阳走漏出去的!”
刘秀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怀疑李由?”
花非烟摇头,说道:“臣妾不敢怀疑李中丞,臣妾认为,除了李中丞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知道李御使的真实身份。”
李由可是刘秀亲自提拔任命的御史中丞,怀疑李由,那就是在质疑刘秀的用人。
刘秀琢磨了片刻,对张昆说道:“宣李由!”
张昆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出了大殿。
刘秀向旁摆摆手,示意花非烟入座。
花非烟在冯异的对面坐了下来。
刘秀看向冯异,问道:“公孙,你认为公孙述为何要杀李炳?”
“挑拨离间,栽赃陷害。”
冯异正色说道:“微臣以为,公孙述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微臣驱离长安,他好趁此机会,出兵三辅。”
公孙述自己也很清楚,偏居一隅,终非长久之计,他对长安乃至三辅地区,一直都是虎视眈眈。
奈何有冯异这头拦路虎,他对三辅再眼红,也无可奈何。
刘秀皱眉道:“如此来说,公孙这次回京,三辅岂不是很危险?”
冯异一笑,说道:“但也未必!倘若陛下在洛阳放出消息,宣称微臣欲图谋不轨,将微臣打入大牢,公孙述得此消息后,必会出兵进犯!”
刘秀多聪明,一点就透,听完冯异的话,他眼睛顿是一亮,紧接着哈哈地大笑起来,抬手点了点冯异,笑道:“公孙,你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冯异也乐了,说道:“公孙述一直不死心,想将三辅占为己有,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成家皇帝(公孙述称帝后,定国号为成家),微臣这次就狠狠打他一次,让他以后再不敢轻易觊觎三辅!”
刘秀抚掌而笑,连连点头,赞道:“如此甚好!”
他们正在大殿里说着话,张昆在殿外唱吟道:“李中丞到——”随着张昆的唱吟声,李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冯异也在,他稍微愣了愣,而后走到刘秀面前,躬身施礼,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平身。”
刘秀示意李由也入座,而后向冯异点点头。
冯异随即把李炳遇刺一案,原原本本地向李由讲述一遍。
李由听后,暗吃一惊,他只是得到李炳被杀的消息,至于具体的细节,他并不了解。
没想到,这次被杀的不止李炳一人,连同十二名随从,竟然全部被杀,更诡异的是,行凶地点是客栈,而客栈里的人,竟然没一人有所察觉。
就在李由吃惊不已的时候,刘秀问道:“李中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知道李炳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你我。”
御使中的一些密使,其俸禄都不走国库,而是走少府。
也就是说,在朝廷那里是查无此人的,是刘秀掏自己的腰包在养着他们。
李由闻言,额头渗出了汗珠子,他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的,陛下!李炳身份隐秘,外人……外人应该不会知情。”
刘秀说道:“可是现在,公孙述却对李炳的身份了如指掌。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这……微臣不知……”李由脑门上的汗珠子更多了。
“你可有把李炳的身份泄露给旁人?”
刘秀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由。
李由下意识地摇头,急声说道:“微臣没有!微臣从未对旁人泄露过李炳的身份,微臣……”突然间,李由停顿了一下,面露惊容,而后缓缓低垂下头,眉头拧成个疙瘩。
见状,刘秀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呃……微臣……微臣……”李由支支吾吾,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啪!刘秀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沉声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李炳及其十二名随从,悉数被杀,你还想要隐瞒?
你究竟是在为谁隐瞒?”
李由身子一震,急忙起身离席,跪伏在地,向前叩首,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微臣确有对旁人透露过李炳的身份,但……但那人绝不可能把李炳的身份密保给公孙述!”
“那人是谁?”
“他不可能……”“朕在问你,那个人到底是谁!”
李由的肩膀垮了下来,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是……是赵王。”
他此话一出,别说刘秀愣住了,即便是冯异和花非烟,也是脸色大变。
赵王刘良,那可是天子的亲叔叔,谁都有可能暗通公孙述,唯独赵王不可能啊!因为天子是刘秀,赵王才会是刘良,如果天子都不是刘秀了,他刘良还能是赵王吗?
说难听点,刘秀、刘良,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说是刘良私通公孙述,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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