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心头一震,下意识地说道:“私通反贼,这……这可是死罪啊!”
要杀钟启,京兆尹没什么意见,不过钟启在长安的威望很高,处置他,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才能服众。
他小声问道:“陛下可有钟启私通隗嚣的实证?”
刘秀摇摇头,说道:“并无实证。”
京兆尹喃喃说道:“那么,此事可就难办了,钟启在百姓中的声望颇高,若无真凭实据,只怕很多百姓会为他鸣不平啊!”
刘秀问道:“钟启让人四处传扬对朝廷不利,而对隗嚣有利的言论,这算不算证据?”
京兆尹闻言,向刘秀欠了欠身,苦笑道:“陛下,这……这恐怕还不够。”
刘秀说道:“不管够还是不够,先把人抓了再说。”
京兆尹面露难色,正要说话,刘秀继续道:“大战在即,我军究竟是师出有名,还是师出无名,至关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钟启这样的人于三辅四处散布谣言,妖言惑众。
至于钟启的具体罪证嘛,等我军将士诛灭了隗嚣,自然能找到钟启私通隗嚣的证据。”
京兆尹再次欠了欠身,不敢再多说什么,正色说道:“陛下,微臣今日下午就派出部属,将钟启抓回京兆府审问。”
刘秀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隗嚣乃至公孙述,必定会派出大批的耳目潜入长安,打探情报,散布谣言,作为京兆尹,要仔细排查。”
京兆尹躬身说道:“是!陛下!微臣明白!”
刘秀想了想,又道:“如果京兆府的人手不够,可以暂时从扶风府和冯翊府抽调,如果人手还是不够,就从洛阳县府抽调,我也会知会董宣,全力支持京兆府。”
京兆尹闻言,连忙说道:“微臣多谢陛下体恤,有陛下的支持,微臣也有信心多了。”
刘秀先是一笑,而后看着京兆尹,意味深长地说道:“在长安做京兆尹,并不容易,事务繁杂,关系复杂,而都城又在洛阳,京兆尹在长安的许多努力,朝廷未必都能看得到。”
他这番话算是说进京兆尹的心坎里。
以前长安是都城,京兆尹作为都城的地方官,在朝廷里是有一定地位的,而现在都城搬到了洛阳,京兆尹的地位不尴不尬的,其中滋味,并不被外人所知晓。
“陛下……”京兆尹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刘秀正色说道:“这次朝廷出兵讨伐隗嚣,长安便是西征军的根基。
长安稳定,我军西征的根基便稳定,长安动荡,我军西征的根本就会发生动摇。
长安的局势,直接影响到前方将士的征战。
我希望京兆尹能在眼下整个关键时刻,担起责任,稳固我军的后方根基。”
京兆尹立刻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向刘秀屈膝跪地,叩首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必竭尽所能,确保长安稳定,太平无事。”
“甚好!”
刘秀起身,走到京兆尹近前,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刘秀在京兆府待了接近一个时辰才离开,之后的行程,刘秀又相继去了扶风府、冯翊府以及东西二市。
刘秀等人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刚走到皇宫大门的附近,一旁快步走出一人。
龙渊立刻跨前两步,当在刘秀的身前,沉声问道:“什么人?”
来人抬头看眼龙渊,拱手施礼,说道:“下官京兆府功曹李英,拜见龙将军!”
龙渊定睛细看,来者还真是李英。
他皱着眉头问道:“李功曹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下官是专程在此等候陛下的!”
不等龙渊说话,刘秀走上前来,看向李英,问道:“李功曹要见我?”
看到刘秀,李英急忙深施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李功曹有何事?”
刘秀问道。
李英正要说话,刘秀摆摆手,说道:“入宫说吧!”
“是!陛下!”
李英应了一声,而后跟随刘秀,走进未央宫。
刘秀带着李英来到前殿的偏殿,落座之后,他问道:“李功曹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李英先是向刘秀欠了欠身,而后说道:“今日下午,张京兆抓捕钟启,微臣听说,这是陛下的旨意。”
长安京兆尹名叫张常。
刘秀点点头,说道:“没错,是我下的命令。”
李英暗暗皱眉,问道:“不知陛下让张京兆以何罪名,抓捕钟启?”
“私通隗嚣。”
“陛下可有证据?”
“暂时还没有真凭实据。”
“陛下,那……钟启抓不得啊!”
李英面露急色。
刘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钟启只一介平民,我抓不得他?”
李英正色说道:“钟启在长安乃至三辅的威望极高,甚至是一呼百应,京兆府无缘无故逮捕钟启,只要有人煽动,长安必生大乱!”
见刘秀皱起眉头,李英急声说道:“微臣绝非危言耸听,请陛下明鉴!”
刘秀哼笑出声,低头看着李英,说道:“堂堂京兆府功曹,竟然惧怕一介草民,李功曹着实是令人失望啊!”
“陛下……”李英还要说话,刘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李功曹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可以退下了。”
“陛下!”
“退下!”
李英一脸的焦急,连连搓手,龙渊走到他的近前,摆手说道:“李功曹,请吧!”
唉!李英暗叹口气,连连摇头,最终还是无奈地退出偏殿。
即便到了外面,他还在不停地说道:“龙将军,这钟启真的不能抓啊,会生乱子的,长安会生大乱子的……”龙渊一脸的茫然,不管钟启的威望有多高,他的确只是个平民,连士族都算不上。
他想不明白,朝廷抓捕区区一个平民又能惹出什么大乱子。
他说道:“李功曹直接来面见陛下,已经是僭越了,现在又阻挠陛下抓捕通敌之贼,更是不妥。
李功曹若觉得事情不妥,可以先与京兆尹沟通。”
京兆府功曹,在京兆府内地位不算低,虽说不是一把手,但也是仅次于京兆尹的二把手。
不过,功曹的确是没有资格跳过京兆尹,直接向天子汇报情况的,天子肯接见他,已经是格外开恩。
“龙将军,事关重大啊!张京兆对陛下唯命是从,即便明知道陛下的命令会引发动乱,他也不加以阻止,下官和张京兆说得再多也没用啊……”听起来,这位李功曹对京兆尹似乎有颇多的不满。
龙渊耸了耸肩,京兆府内部的问题,官员之间的矛盾,他可不会参与进去,也不会做出任何的评断,这既不归他管,也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刘秀根本没把李英的禀报当回事,不过当天晚上,深夜,京兆府真就发生了大事件。
半夜子时,刘秀正在承明殿休息,外面传来敲门声。
刘秀睁开眼睛,说道:“进来。”
大殿门打开,张昆从外面走进来,到了内室,来到刘秀的床铺前,小声说道:“陛下,京兆府出事了!”
刘秀一怔,不解地问道:“京兆府出了何事?”
张昆垂首说道:“有数千百姓,围住京兆府,让京兆府放人。”
刘秀还有些混沌的眼眸顿是一闪,问道:“数千百姓?”
“是……是的!百姓们听说京兆府抓捕了钟启,许多百姓都连夜赶到京兆府,聚集在京兆府四周,现在,京兆府外已有数千人之多!”
稍顿,他满脸担忧地说道:“陛下,倘若百姓们情绪失控,数千人强冲京兆府,只怕,府军挡不住啊!”
刘秀掀开被子,下了床,扬头说道:“洛幽!”
“婢子在!”
洛幽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刘秀说道:“取便装,我到京兆府去看看!”
洛幽担心地说道:“陛下,京兆府现在的情况太混乱,陛下去了,只怕会有危险!婢子以为,陛下留在皇宫里调兵,镇压那些刁民为好!”
刘秀摇摇头,说道:“数千百姓,强行镇压,只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洛幽不敢再多言,取来便装,和张昆一同伺候刘秀更衣。
刘秀边穿衣服边嘀咕道:“还真被李功曹给说着了!区区一个钟启,竟然能引来数千百姓围困京兆府,此人还真不能小觑!”
京兆府出了事,刘秀在皇宫里也待不住了,换上便装,和洛幽、龙渊、虚英等人去往京兆府,查看情况。
当刘秀一行人赶到京兆府的时候,这里聚集的百姓已经不是数千人,而是增加到上万人。
放眼望去,京兆府门前的街道上,人头涌涌,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街道上,人们的叫喊声、嘈杂声,都能传出好几条街。
刘秀在龙渊、龙准、龙孛以及虚英、虚庭、虚飞的合力开道下,才挤到京兆府的大门前。
此时,京兆府的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好几排全副武装的府兵,另外,在门楼上,院墙上,还蹲着好多的府兵,有的拉弓,有的端弩,一个个如临大敌。
一名京兆府的官员,顺着梯子爬到院墙上,只探出一颗头脑,冲着外面的百姓大声喊喝道:“尔等围堵京兆府,可知该当何罪?
现在尔等速速散去,京兆府还可既往不咎……”不等这名官员说完话,外面的百姓当中便已喊声四起:“放了钟先生!立刻释放钟先生!”
“钟先生犯了何罪?
你们京兆府凭什么抓人?”
“立刻放了钟先生!”
百姓们群情激奋,越喊越激动,人们也不停的向前拥挤,见状,那名京兆府官员吓得一缩脖,急忙顺着梯子下了院墙。
没过多久,另有一名官员顺梯子上墙,继续劝外面的百姓回家,只不过语气柔和了许多。
但百姓们根本不买账,一个劲喊着让京兆府释放钟启。
就在人们群情激奋,事态开始逐渐失控的时候,京兆府的大门打开,李英才府门内走了出来。
见状,洛幽、龙渊、虚英等人皆暗暗点头,就连刘秀也面露赞赏之色。
别的官员,根本不敢出京兆府,只是躲在墙头上,探着脑袋向外喊话,如此的缩头缩尾,简直就是心虚的表现,他们的喊话,又怎能让百姓信服?
这位李英倒是不错,不管他能力如何,人品如何,起码他具备出府说话的勇气。
“静一静!诸位都先静一静,听我说!”
李英扯脖子叫了好一会,才让现场的人声鼎沸降低了一些。
他环视街道上的众人,大声说道:“我想,大家都误会了,我们这次只是请钟先生回京兆府调查一桩案子,并非是抓捕钟先生,现在都这么晚了,大家也不要在京兆府门口闹了,都先回家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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