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连子萱和连静姝的关系,刘秀倒是对连铮和连子萱兄妹更加放心了。
他对连静姝笑道:“静姝来得正好,陪我对弈一盘。”
连静姝福了福身,走上前来。
辛零露倒也识趣,主要把自己的位置让开连静姝,站在一旁观战。
连子萱很是好奇,这里可是未央宫,连静姝怎么可以进来呢?
她又是怎么认识天子的?
看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刘秀含笑说道:“静姝现在可是长安的乐府令。”
连子萱闻言,更是一脸的惊讶,下意识地问道:“女子也能为官?”
连静姝对连子萱嫣然一笑,说道:“只是虚职而已,让堂姐见笑了。”
两姐妹之间的对话很是客气,但是太客气了,显得十分的生疏。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连子萱出自连家的旁支,而连静姝虽出自本家,但本身也是庶女,没有地位。
虽为堂姐妹,但两人一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刘秀和连静姝对弈时,可比与辛零露对弈时认真得多,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仔细分析着棋局。
在他二人对弈时,张昆走进大殿,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
他来到刘秀近前,先是清了清喉咙,而后小声说道:“陛下!”
刘秀连头都没抬,只是向他那边摆摆手,示意他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这一盘棋下得很快,连静姝在中盘时下得有些乱,出现好几处失误,等到收官时,顶不住了,被刘秀占了几大块的便宜,最终投子认负。
胜了连静姝这位高手,刘秀还是很高兴的,乐呵呵地端起茶杯,笑道:“这一个月来,静姝的棋艺可有些退步啊!”
“是陛下增进了!”
连静姝欠身说道。
在她说话时,目光也向张昆那边瞄了一眼。
下棋时,刘秀没注意到,但连静姝可注意了,张昆明显面露急色。
这种情况下,她还全力与天子对弈,下个一两个时辰,明显是在耽误事,若被言官知晓,定要批评陛下玩物丧志。
堂堂天子,又岂会有错,那么到最后,过错就只会落到她的头上。
作为庶出子女,在家中无时无刻都是战战栗栗,小心翼翼,这也让连静姝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心思也极为敏锐。
刘秀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张昆,问道:“何事?”
“陛下,这是洛阳传来的书信,请陛下过目!”
说着话,张昆毕恭毕敬地把竹简递到刘秀面前。
刘秀接过竹简,展开细看。
刚看了开头,他便扬起了眉毛。
竹简是邓禹写的,主要是两件事,而且同属外交事务。
其一,是下句丽王子要前来洛阳,朝拜天子。
其二,是贵霜都密派出使者,出使大汉。
下句丽也就是高句丽,只不过王莽执政期间,他把高句丽给改名了,改成下句丽。
至于贵霜都密,这得从贵霜说起。
大月氏国内,分为五大族群,每个族群都由翕侯统治,在汉这里,翕侯就叫都密。
贵霜便是五大族群之一。
在大月氏,贵霜族群的实力最强,后来,也正是贵霜统一了大月氏的五大族群,建立了大名鼎鼎的贵霜帝国。
汉帝国、罗马帝国、贵霜帝国、安息帝国,便是当时欧亚大陆的四大帝国。
如果以实力来评分的话,汉帝国是六,罗马帝国是五,贵霜帝国是二,安息帝国一点五。
在贵霜帝国鼎盛时期,领土包括了新疆、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印度河流域等,称得上实力强劲。
现在贵霜还未统一大月氏,只是五大族群之一,但野心已经显现出来,派出使者,出使大汉,便可看出端倪。
邓禹在书信中说,下句丽王子会直接到洛阳,而贵霜使者,很可能会路过长安。
邓禹询问刘秀,是在长安先接见贵霜使者,还是回洛阳,与下句丽王子见面。
其实,就本意而言,刘秀是既不想见贵霜使者,也不想见下句丽王子。
刘秀对西域并不熟,对于贵霜,以前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连贵霜都密是谁,他都完全不知道。
就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使者,他又有什么好见的?
至于下句丽王子,不用问,刘秀也知道对方的目的,王莽把高句丽国名改成了下句丽,把王国降成侯国,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他们当然想把国名再改回来。
他们自己改名,那是不作数的,在天朝上国这里,你还是下句丽,只有天朝上国颁布正式的诏书,这个改名才算是合乎法理。
现在大汉的皇帝已经不是王莽,而是刘秀,下句丽方面当然希望通过刘秀,把国名改回来。
刘秀对下句丽的印象,可以说是极差。
下句丽在王莽期间,便连续袭击乐浪郡,掠走乐浪郡百姓一千多人为奴。
刘秀称帝之后,下句丽也没消停。
建武四年,下句丽再次出兵乐浪郡,辽东太守忍无可忍,发郡军出战,将入侵之敌军杀得大败,而后,趁胜追击,杀入下句丽,将其国王困在丸都山城三月之久。
好在这位下句丽国王够机灵,在弹尽粮绝之际,突发奇想的派人给汉军送去好酒好肉,导致辽东太守以为丸都山城粮草充足,随即率郡军撤回辽东。
就是这么一个,打仗不怎样,你要是不打它,它还总来骚扰你,没脸没皮的滚刀肉,刘秀对它的印象能好都怪了。
看完邓禹的书信后,刘秀轻轻啧了一声,随即把书信卷起,递回给张昆。
后者小声问道:“陛下,要回复右将军吗?”
刘秀喃喃说道:“下句丽的王子?
哼,下句丽早已经被莽贼从王降为侯了,又哪来的王子可言?
以王子之名来见朕,可笑!”
张昆闻言,下意识地躬了躬身子。
刘秀说道:“张昆,你回复仲华,由他去接见就好,至于对方之所求,一律不允。”
“是!陛下!”
“至于贵霜都密的使者……番邦小国,朕在长安接见就是!”
不管对方有多弱小,汉是天朝上国,乃礼仪之邦,对方既然派来了使者,刘秀作为大汉天子,见还是要见的,但不需要在洛阳接见那么正式,在长安接见足矣。
张昆边听边点头,等刘秀说完,他躬身说道:“奴婢这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回复右将军。”
“去吧!”
“奴婢告退!”
等张昆走后,刘秀对连静姝说道:“来,静姝,我们再下一盘。”
连静姝有些担心地说道:“静姝听说,陛下在冢岭山受了伤,不知陛下的伤势可有痊愈?”
刘秀笑了笑,说道:“这次在冢岭山,真是多亏了零露,若非零露救我,恐怕,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连静姝下意识地看眼身旁的辛零露,向她欠了欠身,正色说道:“辛小姐救了陛下,于大汉,可是有大恩!”
辛零露有些不好意思,欠身回礼,说道:“连小姐过奖了。”
刘秀和连静姝又下了一盘棋,这才算过足了棋瘾,告一段落。
邓禹还真说对了,贵霜使者的确是先到了长安。
得知大汉的皇帝就在长安,贵霜使者也就不去洛阳了,在长安求见刘秀。
翌日,刘秀于建章宫召见使者。
要说气派,规模宏大,在长安,首屈一指的就是建章宫。
建章宫的规模可比未央宫大得多,一圈下来,足有二十余里,内部有‘千门万户’之美誉。
著名的太液池,就位于建章宫内,这座人工湖,远非未央宫的沧池能比,湖中建有三座假山,分别是方丈山、蓬莱山、瀛洲山,美轮美奂,仿佛仙境。
接见外国使者,刘秀还是要彰显一下大汉的强盛国力,建章宫自然是最理想的接见场所。
贵霜使者不是空手来的,进入皇宫时,后面还跟着一辆大马车,马车的后面拉着好大的一件东西,因为外面蒙着帘帐的关系,具体是什么,完全看不到。
在皇宫侍卫的指引下,贵霜使者进入正殿。
正殿上,刘秀居中而坐,下面有吴汉、耿弇、盖延、铫期、来歙、刘章等诸位大臣。
贵霜使者是典型西域人的长相,皮肤略黑,中等身高,头戴皮毡帽,身穿两截式的衣服,腰系皮带,脚穿皮靴。
向脸上看,五官深刻,双目深陷,一对黄眼珠,还有一脸的络腮胡须。
对于西域人,刘秀见过得不多,也判断不出来对方的年纪具体有多大。
使者走到大殿里,看着这座高大恢弘、雄伟壮观的宫殿,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惊讶之色。
他向前走了几步,摘下皮毡帽,抚胸向刘秀深施一礼,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在下乃贵霜翕侯丘就却派遣之使者,迪让,在此拜见大汉皇帝!”
刘秀安坐在御座上,没有反应,一旁的刘章面露不悦,沉声喝道:“见到大汉天子,你为何还不下跪?”
名叫迪让的使者,正色说道:“在贵霜,不行跪拜之礼。”
刘章冷哼,扬声说道:“贵霜使者,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贵霜,而是大汉,是长安!”
迪让举目看向刘秀,朗声说道:“我乃贵霜之使者,今日来见陛下,代表的是贵霜,代表的是丘就却翕侯,若行跪拜之礼,岂不等于贵霜向大汉俯首称臣?”
刘章还要说话,迪让继续说道:“当然,我此次出访大汉,是奉丘就却翕侯之命,与大汉交好。
如果大汉真有折服我之实力,我亦可对大汉皇帝行叩拜之礼。”
坐在御座上的刘秀终于开口了,他问道:“你说的丘就却,他是姓丘?”
迪让一笑,摇头说道:“不,陛下误会了,丘就却翕侯的全名叫丘就却·伽菲德塞斯(KujulaKadphises)。”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丘就却翕侯像陛下一样年轻。”
刘秀笑了,问道:“迪让,你说大汉有折服你的实力,你方会行叩拜之礼,不知你说的实力是指什么?”
迪让向旁侧了侧身子,回头一直停在大殿外的马车,说道:“陛下请过目!”
说着话,他拍了拍巴掌。
站于马车旁的贵霜仆从将马车后面的帘帐掀掉,刘秀和大殿内的众人纷纷向外望去。
人们定睛一看,原来马车的后面拉着一座大铁笼,铁笼的里面,装着一头狮子(汉代时,狮子叫师子,为了便于阅读,还是写成狮子)。
看到这头大雄狮,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广场上的侍卫们根本就没见过狮子,突然看到这样的猛兽,即便是关在笼子里,还是纷纷倒吸口凉气。
刘秀也没见过真狮子,倒是见过狮子画像,当年章帝继位,安息国送来贺礼,其中便有一头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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