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轮箭阵过后,箭矢的呼啸声终于停止。
刘秀推开身上压着的尸体,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地面,还是尸体,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又等了一会,确认没有箭阵再砸下来,刘秀站起身形,顺便把洛幽也拉了起来。
很快,四周又有尸体蠕动,接着被推开,从尸体下面,站起稀稀拉拉的汉兵。
原本一百名汉兵,在几轮箭阵过后,现在还能喘气的,只有十三个,八十七名汉兵被蜀军的箭阵射成了刺猬。
刘秀环视了一周,沉声说道:“把阵亡弟兄的尸体,都运回到城内!”
十几名幸存的汉兵齐齐应了一声,人们红着眼睛,抬起同袍的尸体,系于绳子上。
当刘秀和洛幽回到城头上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都是一身的血污。
他们这次到城外,算是收获颇丰,弄回来数万支弩箭,还有几名被射杀的战马。
但代价是,牺牲了八十七人。
刘秀坐在箭垛上,望着城外的夜幕,久久都是一动不动。
洛幽走上前来,轻声说道:“陛下!”
刘秀目光深邃地说道:“只为了那八匹死马,折损八十七人,那是八十七条人命啊!”
洛幽想劝慰刘秀,但一时间又不知怎么说,只能轻轻叹口气。
刘秀从箭垛上跳下来,说道:“走吧,去把身上的血污洗一洗!”
说着话,他迈步向城墙下走去。
翌日,蜀军再次大举进攻山都城。
第二天的交战,比第一天的交战还要惨烈。
蜀军顶着守军的箭射,无数次的攻上城头,又无数次的被守军打退,双方展开了无休止的拉锯战。
蜀军的伤亡不小,但汉军的伤亡也同样很大,双方折损的将士不计其数。
一天鏖战过后,以刘秀为首的汉军总算是顶住了蜀军的攻势,让蜀军再次无功而返。
连续两天的激战打下来,双方将士都是身心俱疲,第三天,蜀军终于停止了进攻。
其一是蜀军疲惫,需要休息,其二,是南阳太守刘顺,组织了五千汉军,前来山都城增援。
这五千汉军,其中的一千多人都是郡军,另外的三千来人,是刘顺从南阳各县东拼西揍来的县兵。
听闻刘顺率南阳军前来增援山都的消息,蜀军将官们都是倒吸口凉气。
小小的山都城,他们已经连攻两日无果,如果等这五千汉军再赶到山都城,汉军里应外合,己方的局势将十分不利。
蜀军的主将吕鲔,倒是很镇定,也完全没把刘顺这支汉军放在眼里。
他当即下达了一个命令,派出十几个曲的兵马,数千将士,分头袭击山都县四周的村镇。
对于他这个命令,蜀军将士都颇感莫名其妙,他们的目标是山都城,去攻打周围的村镇又有何用?
再者说,军中的粮食还很充裕,也不用去周边的村镇抢粮啊!人们不知道吕鲔是怎么想的,但将令已下,他们只能去执行。
蜀军分出十多支兵马,分头袭击山都城周边的村镇。
蜀军进到村镇当中,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把山都县周边的村镇搅了个天翻地覆,百姓们纷纷拖家带口的逃难。
山都城外有蜀军,百姓们不敢就近往山都城跑,听说太守正率军来援山都城,百姓们都纷纷往刘顺部的方向逃。
率兵过来增援山都城的刘顺,自然也听说了蜀军的恶行,命令麾下的将士们,一旦遇到逃亡过来的百姓,要尽力给予救助。
可刘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些逃亡过来的百姓当中,竟然还混有蜀军。
这些乔装城落难百姓的蜀军,数量并不多,只五百余人,但都是吕鲔麾下的精锐。
在南阳军救助百姓的时候,这些混在百姓当中的蜀军突然发难,对南阳军发起袭击。
以刘顺为首的南阳军,共计五千之众,被五百名蜀军精锐杀了个措手不及,就连刘顺自己都差点死于乱战当中。
眼瞅着大势已去,刘顺无奈之下,只好率部撤退。
五千南阳兵,最终跟随刘顺逃走的只有两千人,战死一千人左右,另外的两千人,则全部被打散了。
吕鲔用的计谋并没有很复杂,就是自己制造难民,再把一批伏兵装扮成难民的模样,跟随难民一并混入南阳军里,然后找机会突然发难,杀南阳军一个猝不及防。
就是这么一个计谋,将刘顺率领的南阳军杀得大败。
南阳军的战败,让山都城的局势,无疑是雪上加霜,越发的孤立无援,岌岌可危。
南阳的地方军已经指望不上,救援山都城的压力,全落在南征军的头上。
现在南征军正在南郡全力应对来势汹汹的田戎和任满率领十多万蜀军,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要救援山都城,南征军势必得分兵,可一旦分兵,又哪里能顶得住十多万蜀军的压力?
南征军中军帐。
岑彭和麾下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商议对策。
一名将官皱着眉头说道:“陛下并没有派人来向我军求援,说明山都城的战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另一名将官眉头紧锁地说道:“那是因为陛下知道我们在和田戎、任满作战,不向我们求援,陛下是不想让我们分散兵力和精力,导致南郡战场失利!”
岑彭看了看在场众将,意味深长地说道:“南阳屯田军,虽然有三万之众,但这三万将士的战力如何,我想诸位都心知肚明。”
三万屯田军,原本都是跟随李通,深入蜀地,与蜀军打过仗、拼过命的精锐之士,但经过南征军的一再压榨,屯田军中的将士早已被抽调得一干二净,剩下的都是些南征军看不上眼的老弱病残,这么一支军队,还有何战力而言?
如何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蜀军?
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岑彭,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岑彭斩钉截铁地说道:“现,陛下被困山都,局势危急,我军必须得分兵救援!”
稍顿,他说道:“我率三万将士,去往山都县。”
说着话,他看向威虏将军冯骏,说道:“我不再期间,冯将军可暂任全军主将!”
冯骏暗暗咧嘴,急忙跨步出列,说道:“大将军,末将末将怕难担此重任!”
有岑彭在,全军将士,上下一心,还能顶得住蜀军的攻势,可岑彭若不在,还要抽调走三万将士,己方还怎么能挡得住蜀军的进攻?
岑彭直视冯骏,说道:“冯将军,现陛下危在旦夕,与陛下之安危相比,南郡不值一提,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
冯骏被岑彭训斥的一缩脖,急忙插手施礼,说道:“大将军教训得极是!”
岑彭说道:“若是能战,你可率全军将士,竭力抵御敌军,若不能战,可率全军将士,暂做撤退!”
“末将遵命!”
岑彭环视众人一眼,问道:“诸位将军可还有事要议?”
众人互相看看,然后齐齐向岑彭拱手施礼。
刘秀是没有派人传书南征军,要他们前来山都县救援,但岑彭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果断的做出抉择,率三万南征军,去往南阳的山都县,救援被困的刘秀。
正如岑彭所言,刘秀是天子,天子的重要性,远比一个南郡大得多,哪怕因为他的决定,最终导致南郡全郡失守,而能救下天子,那也是值得的。
岑彭在南郡,南郡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田戎和任满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出征南郡了,以前都是被岑彭击退,而这次,岑彭突然离开了南郡,还抽调走了三万南征军,这在田戎和任满看来,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岑彭率部去往南阳期间,田戎和任满也制定好了进攻计划,他二人动用了水军,由江关出发,顺着大江一路东进,直取巫县。
大江也就是长江,长江在汉代,要么称大江,要么称江水。
和黄河一样,黄河通常被称为河水。
以冯骏为首的南征军,没想到蜀军这次会打水战,准备不足,巫县失守。
之后,蜀军顺着大江,继续东进,先取夷陵,又取夷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夺取长江沿岸的三处要地。
冯骏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打水战,对于敌方的水军,他避而不战,率领南征军,退守至荆门和虎牙两处要地。
当田戎和任满率领步兵下了船,打算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荆门、虎牙这两处要地的时候,遭到南征军的迎头痛击。
在水路上,一路高奏凯歌的蜀军,上到陆地之后,推进之势戛然而止,驻守在荆门和虎牙二地的南征军,如同两把大门锁,将蜀军拒之于门外。
另一边,以岑彭为首的南征军进入南阳后,直奔山都城而去。
吕鲔没想到,自己进攻山都城,竟然能把南征军给吸引过来,而且还是由岑彭亲自统帅的。
吕鲔暗笑岑彭不知轻重,他为了救援区区一座山都城,竟然连南郡都不要了,这不是不分轻重吗?
以前,吕鲔和岑彭没打过仗,这次两军对垒,吕鲔也想试试岑彭的分量。
在岑彭率部抵达山都城后,吕鲔没有撤兵,而是拉开阵势,与岑彭部于山都城外展开一场正面交锋。
岑彭部是远道而来,吕鲔部是以逸待劳,岑彭部兵马稍多,有三万之众,吕鲔部的兵马则在两万人左右。
双方针尖对麦芒的展开一场正面决战,结果一仗打下来,吕鲔部大败,全军溃散。
岑彭得理不饶人,率部追击,与此同时,山都城内的刘秀,也率部出城,与岑彭部一并追击溃败的蜀军。
吕鲔部一路向西溃败,从南阳郡的山都县,一直溃败回益州的汉中。
也直到吕鲔败退回汉中,他才知道,原来刘秀就在山都城内。
听闻此事后,吕鲔的脑袋嗡了一声,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蜀军攻打山都城的强度并不是很大,只有最开始的两天交锋打得比较激烈,后来蜀军的攻势就放缓了。
在吕鲔看来,山都之战,己方是必胜之局,若强攻山都,己方折损的将士会很多,不如将敌军困死在山都城内。
如果他早知道刘秀就在山都城里,根本不会在乎麾下将士的伤亡,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他也得攻破山都城,生擒刘秀。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败退回汉中的吕鲔,无论怎么扼腕叹息,无论怎么悔恨,都已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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