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河北营田
提出在河北营田,解除北京的粮食危机。
有很多人,包括太宗皇帝。但是真的投入力气的,却是明万历时期与清雍正时期。
明代徐贞明开始治理滹沱河,但是失败告终,他掀起的经营直隶的风潮,以徐光启在天津种稻为结束。
因为那个时候大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而雍正就令他十三弟怡亲王也在河北营田,这位拼命十三郎,也死磕滹沱河。但是大自然很顺手给他一个巴掌,今年修好的堤坝,明年崩了。
以至于雍正过世之后,这种经营也人亡政息了。近代曾国藩,李鸿章都接手过这个问题。纷纷败绩。
这或许是无知者无畏。朱祁镇不知道这些历史名人面对过这个难题。只当是自己的独特的发现,这才没有畏惧之感。
朱祁镇说道:“曹卿,朕决议今后数年,当以河北水利为朝中最要之事,只是曹卿出自河北,熟知当地情弊,而今治水当何策为要?”
曹鼐说道:“分水为要。水势既分,危害就浅了,也可以引水为百姓所用。臣乡常有如此。”
朱祁镇问道:“宁晋有灌溉渠?”
曹鼐说道:“有,但是不多,不过邢台左近最大的百泉闸,不过可以灌溉万顷而已。”
朱祁镇口中喃喃道:“万顷。”
曹鼐说道:“对,足有万顷。”
两人说的一个词,但是含义却大相径庭。
朱祁镇从后世过来,在他的印象之中,后世有不能灌溉的田地吗?或许有,但是他的印象不深,特别是华北大平原之上。坐在火车之上,一眼看不到边的田亩,都是可以灌溉的,也就是水浇地。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正常。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变成这个样子,才几十年而已。
这都是建国以来大规模修建水利工作的缘故。
向前翻一百年,清末还不是这个样子。
而在正统年间,一片万顷土地都能灌溉,大抵在曹鼐看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家乡的骄傲。
而且是邢台的,并不是宁晋的。
这说明什么?
首先宁晋县之中,并没有大规模水浇田,或者即便有,也没有这一片规模大。另外可以灌溉万顷土堆的百泉闸,在当地也是非常有名的。
在朱祁镇看来,这是不可用言语来形容的悲哀。
此刻朱祁镇,彻底理解太皇太后的想法。面对这样的民生,这样的百姓,还打什么仗,草原上驻什么军?如果瓦刺能消停,每年给他几十万两,也是可以的。
比起百姓的生计来说,区区虚名算什么的。
只是现实,不因为朱祁镇心思改变而改变的。
朱祁镇回过神来,也不好说,曹鼐分水之策是好是坏。只是暂且记下来。将来再想办法召集精通水利的人商议。
朱祁镇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要注意吗?”
曹鼐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如果真想整顿河北水利,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深思,那就是运河。”
朱祁镇说道:“运河?”
曹鼐说道:“正是,朝廷而今万般用度都赖运河一线,而运河过山东之后,全赖卫河,漳河之水,故而工部早就有成规,就是漳河不得北流,必须流入卫河之中。”
“这也罢了,但是漳河之水,附近百姓不得取用,难道河北百姓的粮食就不是粮食,唯有南方百姓的粮食才能为京师所用吗?”
“不独河北如此,山东运河左近,即便是泉水,也不能灌溉,必须为船闸所用。”
“百姓受苦多矣,臣不敢言漕运兴废,只是陛下想要考虑北方水利,则运河不能不考虑。”
朱祁镇深深看曹鼐一眼。之前的感动顿时去了大半。
如果不是朱祁镇保密严格,他都疑心曹鼐是闻到什么风声了。
因为漕运实在是太重要了。
重要到什么地步,三月不至,君臣愁容相对,六月不至,京城百姓痛哭之。简直将大明国运压在这一条运河,每年四百万石粮食的运输量上面了。
所以,运河对沿河百姓也是利弊相关的。
为什么没有山东籍的人说运河不好。因为运河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商机,运河沿岸城市带,就是明代经济活跃区域。
而为什么曹鼐说。
因为北直隶百姓,承受其弊,不得其利。
看曹鼐说,河北旱情的时候,农业用水紧缺到什么地步,居然还要源源不断给运河供水。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只是单单是这样的话,曹鼐也不会轻易在皇帝面前说这一件事情。
曹鼐估计从朱祁镇某些举措之中,看出来朱祁镇对漕运并不是十分满意。这才提了出来。
而且即便曹鼐的话传出去了,曹鼐也在得罪一批人的同时,也会得到一大批人的拥护。
这一批人就是河北人。
之前河北人在大明政治版图之上,不足为虑。
但是而今朱祁镇正旦诏之下,河北的政治地位大大提高了。曹鼐今日在朱祁镇面前的所做所为,传了出去。
曹鼐就成为河北人的天然领袖。
虽然而今河北人的势力还不强,但是朱祁镇给的政治待遇不变,迟早会在大明政治版图上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朱祁镇对此事也算是乐见其成。他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想到,内阁之中,真正与我合作最默契的,恐怕就是这位曹鼐了。”
之前也说过。
但凡成为内阁中大臣,即便是一方大佬,也不会是别人的应声虫。别的不说,看而今曹鼐就看出来了。
曹鼐虽然是杨士奇提携进入内阁的。但是而今已经有另立山头的想法了。
而每一个人的联合,首先是政治观点上的相合。
比如朱祁镇推进的河北治理工程,其实即便是朱祁镇一手提拔进入内阁的王直,也并不是多支持的。
否则王直也不会与朱祁镇谈财政问题了。虽然有些话没有说,但是朱祁镇也明白。
杨士奇,杨溥更是服从朱祁镇,是在服从大明皇帝。否则而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除却早就敲定的卢沟河大工,北京城一些工程之外,河北其他水利工程,连勘探也是宫里面人在做。
曹鼐对改变河北现状是有迫切愿望的。
朱祁镇说道:“曹卿所言极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今年诸事繁忙,等过了这一阵子,再商议不迟。”
曹鼐心中一动,他几乎将朱祁镇这一句话自动换成另外一句话,那就是:“放手去做吧。”
朱祁镇说道:“卿是河北人,而今河北治水大计,还没有敲定,卿要在其中多多费心才是。卿可以将滹沱河,滏阳河,漳河,卫河,卢沟河,滦河,运河各河治理方略,写成章程,朕等着看卿大作。”
曹鼐说道:“臣定然粉身碎骨,也助陛下完成治水大业。”
曹鼐这一句一点也不掺假。
原因很简单,古人最重乡情,他只要能做好这一件事情。那么就此身死,他宁晋曹家,也会成为河北名门望族,这份名望,足够曹家吃上好几辈子了。
就好像吴越王钱家在江南兴建的水利,为钱家成为千年名门,打下了非常坚固的基础。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都由不得曹鼐有半点不尽心尽力。
只是看曹鼐这个摸样,朱祁镇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钱袋子。
他有一种预感。
他预感内库之中很多银子,恐怕要与他说拜拜了。他恐怕低估了治水的耗费。特别是这个朝廷都不宽裕的年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