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午间休息
丘濬很厉害,他对这自己的理论也很有信心。
当时中国人基因深处就是种田的。
农业思想更是深入骨髓,重农抑商,几千年没有变过。
虽然丘濬稍稍打了一个花枪,但是这里谁不是千年老狐狸,谁能骗过谁。
说着说着,方向就转换了。
被周洪漠捅到了少府身上,周洪漠说道:“少府,有大小工坊十几座,少则数百,多则数万,连京师之重,有数十万百姓为少府刑徒。”
“臣一想到这里,都觉得江山有倒悬之陷,社稷有倾覆之祸,一旦有一二人,不堪趋势,振臂一呼,则北京为谁所用,尚未可知。”
“以臣之见,莫不如屯刑徒于东北,散隐患于无形之中,如此善之善矣。”
朱祁镇听了,几乎想笑。
但是很多大臣严肃之极,一点不想说冷笑话,却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朱祁镇心中笑意慢慢的散去了,一丝丝苦意涌上心头。
朱祁镇知道百官反对少府的一个原因,就是皇室独占少府之财。少府的收入已经到了宫廷收入百分之七八十之多了。
换算出来少府的收入已经超过一个省了,甚至比没有改革之前的盐税还要多。
皇帝财力太丰厚,这不是百官想要看见的。
其次,就是他们真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一个隐患了。
大明工坊是什么样子的?他们都有印象。他们印象之中,工匠近乎奴隶一般的地位,想想就知道在北京附近保有三十万奴隶,并且有组织的在一起。
百官怎么不担心他们造反。
从他们的逻辑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是在朱祁镇心中所想却是荒谬的无法言说。
工厂数量从来是一个国家的硬实力的表现,如果没有遵化铁厂,如果没有少府一系列火器作坊。
正统年间一次次大战,就不会打的这么轻松了。
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了。
所以,朱祁镇从来将少府工厂当成了大明战略重心所在,所以允许这个体系将大量的收入投入再次建设之中。
否则少府一年一千万两的纯利润未必没有。
毕竟,遵化铁厂,已经夺取了,长江以北大部分地方的钢铁市场了。剩下的是被佛山所占据了。
北遵化,南佛山的局面已经形成了。
这里面的利润之大,根本无法言说。
朱祁镇也知道,这个问题非常大。如果不在这里解决,将来的很多事情都不好做。
朱祁镇说道:“朕登基以来。自忖尚未有失德之处,仅仅因为危言耸听之言,怀疑京师百姓,周卿,以为我为何等样人?”
周洪漠说道:“陛下,少府或许无事,然后叶留宗,邓茂七之事,就在二十年前,当时霍乱三省,天下震动,无非就是此辈以开矿设场为由,招揽秀民,以至于局面近乎失控,百姓生灵涂炭。”
“前车之鉴,不可不查。”
“自古以来以农为本,历代先皇无不奉从。”
朱祁镇看了一眼周洪漠,说道:“周卿,郧阳一带聚集了数十万流民,为项忠所平,而今锦衣卫又报,郧阳深处有流民数千结舍而居。”
“每当天灾,有无数百姓背井离乡,这该如何是好?朕该怎么办,才能为他们保全一口生计。”
“请先生教我?”
周洪漠说道:“屯田。陛下新开东北西北,夷人多而汉人少,当迁徙百姓以镇之。”
丘濬说道:“如福建,江西等人多地少之地,为了一口水井,一条河道,就愿意战死十几个人,实在是人多地少所致。”
“一旦天下有事,必然大乱,唯有为他们找一分生计,迁移屯田,固然是上上之策,只是留下的百姓总要安置。”
“天下百姓田产养天下百姓,决计够。而今天下种桑麻棉花之害,又重于不耕之害。”
“苏州人口百万,皆赖纺织。可见树一业足以养民。”
朱祁镇看他们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决定暂停这个话题,说道:“今日已经午时了,天气炎热,各位暂且休息吧。”
“这一件事情,下午再讨论。”
不知不觉之间,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今天过的刺激非常,但是对于有些武将来说,他们根本听不懂,听见散会的消息,立即山呼万岁,恭送皇帝退场不提。
在皇帝走后,各位纷纷退下来。
等日头过去了之后,下午继续论经。
朱祁镇此刻正与太子说话。
朱祁镇问太子说道:“今天,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父皇今日之所谓,比起汉宣汉章都胜过一筹,实在英明之举。”
朱祁镇说道:“别拍马屁。你说说你的想法。”
太子心思不住在转。说道:“父皇,朱子之学真有如此不堪吗?”
朱祁镇说道:“凡是都是有用没有用,朱子之学,太过务虚了,高深的东西老百姓听不懂,百姓所在乎的,不过是吃饭穿衣而已。朱子之学,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是再精妙,我也不取之。”
太子立即说道:“儿臣今日才知道理学之误。今日之后,定然会好好反省,只是陛下觉得儒学正宗是那一家?”
“是公羊家?”
朱祁镇淡淡说道:“汉家自有法度,王霸道杂用之,岂能独尊儒术,用周政乎?”
太子听了,说道:“儿臣知错了。”
这一句话,就是汉宣帝对儿子所说。
在后世是有正面评价,但是在儒家体系之中却评价不高。
太子经过完整的皇室教育,这个掌故自然是懂的。
朱祁镇说道:“无妨,皇儿你还小,不明白,天下什么思想都没有对错,只有有用没有用。我给你说这个,倒不是说让推翻儒术,儒术已经与大明根子里联系在一起了,而是要让你明白。王霸道杂用之,你要做什么事情,就用什么术,而不是你用什么术,做什么事?万事为我所用,而不是相反。”
“你明白吗?”
太子立即说道:“儿臣明白了。”
朱祁镇也不知道太子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其实他倒是想给太子讲一讲一些后世的东西,但是每到嘴边,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了。
他心中暗道:“等有时间了,留他在身边一段时间,好好教导一番不迟。”
朱祁镇这边与太子说话,随即用餐,但是在辟雍殿之中的争论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是外面的争论却依然在激烈的进行之中。
国子监对面一座酒楼,此刻已经人满为患了。
不管是勋贵,还是大臣密密麻麻都是。
很多新科进士只能在大厅之中拼桌了。
于是乎,李东阳,程政敏,陈献章,等几个拼在一个桌子上。
这些新科进士,正是刚刚参政之中,而今就遇见如此大事,更是忍不住嘴巴,议论纷纷。
陈献章冷笑一声,说道:“我估计,不出数年时间,举子再考试的内容,与而今绝对不一样了。”
“也幸好我等已经上岸了。”
听得几个进士,哈哈大笑。
也是,今日看似理学官学的地位保住了,但是谁都能看出来,理学的虚弱已经展露在天下人的眼前。
儒家毕竟不是佛道,儒家是入世的学问,如果一个学问不能治理天下。那么这个学问自然不会被欢迎了。
被取代自然是必然的事情。
“非也,非也。”李东阳忽然说道:“我敢说,今后考试不会有太大变动,只是不会只重八股了,估计策论的分量要大大增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