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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是他非他(1 / 1)

且不说这二位大齐国核心文武如何各怀鬼胎,装模作样。

只说眼下,李成既决心再来搏一搏,便兀自赤手空拳引亲卫长刀骑兵向前,随即,又有数千昨夜休息妥当的青州本部中军自后方涌上,便是之前溃散的密州军也在主帅、督战队、后方中军的压力下重新集结向前。

战场形势登时再变。

“这李成确有几分本事。”

杨沂中一边说一边本能看了眼自己身上札甲臂膀位置,彼处札甲甲片之上有一片清晰的鲜红血渍,很显然,对方行动迅速,之前斩杀杜彦时的血迹尚未来的及被雨水冲刷干净。“来得好快!”

“这刀也好快。”

旁边有些气喘的翟彪也忍不住在雨中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感叹相对。

周围班直军官当然知道翟彪意思……因为就在众人目前,那些长刀骑兵已经开始下马列阵,准备步行前扑了,而那些明晃晃的长刀又着实骇人。

当然骇人!

要知道,长柄大刀是一种很基本的武器形制,但两尺长的刀刃,却意味着刀身的长度和刀尾的配重同样惊人,能在马上使用这种大刀的人,毫无疑问个个膂力惊人。

不过,杨沂中旋即摇头:“这种兵器,注定不能久持,不过是开篇三刀之威罢了,传令给下去,必要之时可以弃掉部分营寨,待敌深入,其势必缓,再行反扑!”

周围军官,各自颔首,领命之余也都颇以为然。

话说,兵刃和甲胄是不一样的,甲胄是可以修理、清理的,保存的好的话是可以存在很久的,甚至有所缺损也可以照常使用……但战争年代的兵刃,在某种程度上却更像是一种消耗品。

好长一刀,一刀下去快准狠,说不得能将一人一刀两断,但稍微一歪便可能遇到硬骨头然后卡住,再一刀下去便可能有豁口。

故此,完全可以想象,这种长刀用起来,莫说用的久远,便是一场持久战恐怕都显得艰难。

实际上,御前班直的人都知道,之前回到东京,便有大臣上奏,乃是建议官家恢复金枪班、招箭班等特定御前编制,只不过赵官家以为不实用,便一概否了。所以迄今为止,整个御前班直却只是如寻常骑步那般编制,只不过披甲率和实额都能做到百分百而已。

而今日,御前班直与一支伪齐地方军阀的卫队相遇,老老实实披甲执锐的是皇家亲军,花里胡哨,应该只有开门三刀作用的部队,反而是军阀的卫队。

也是让人啧啧称奇。

当然了,回到眼前,惊也好,叹也好,战事却如头上雨水一般总是阻拦不住的。

须臾片刻,随着那李成毫不迟疑的正式下令,数百长刀甲士举刀如林、缓步向前,而这些甲士身后,却非是青州中军,而是那重新组织起来的密州残兵。

大齐宰相洪涯遥遥看着这一幕,也是心中冷笑……说到底,李成这厮看似英雄气概,也的确是准备再搏一搏的,但终究还是不舍得全力压上,反而有些投机取巧的嫌疑。

当然了,这倒不是说李成小家子气,而是宋金大局之间,这厮想要辗转腾挪,确实也得保一保家底子。

换成他洪涯也会如此。

但不管如何了,就在双方人物心思各异之时,吾山之下,雨水之中,正立在官道上的宋军营寨边缘,战斗却是已经重新爆发。

而正如双方将领都预想到的那般,长刀甲士上来锋锐不可当,数百人如林向前,阵型严谨,劈杀从容,却是甫一照面便造成了宋军数十人的伤亡减员……而且,这种减员几乎可以直接等同于战死,因为那种长刀所造成的伤口,在眼下这个状态中,几乎不可能救得回来。

于是乎,在亲眼目睹了一名熟悉的班直被活生生砍断臂膀,复又被泥泞地上为敌军乱刀了断后,杨沂中不再犹豫,而是即刻下达了后撤命令。

早有准备的班直军官纷纷率各部有序后撤,将早已经狼藉不堪的营盘边缘地区拱手让出。

而接下来,战事一如杨沂中预料的那般,杂乱的栅栏、营房,满地的尸首,泥泞的地面,随着宋军主动撤退,长刀甲士之间迅速脱节,再难维持阵型,而一旦丧失阵型,手持长刀这种武器的甲士却是杀伤力大减,以至于让短兵奋战为主的班直们重新夺回部分主动。

可以想见,再这么下去,这些长刀甲士不敢说迅速陷入困境,却也要在复杂混乱地形之中渐渐失了之前的锋锐。而若失去锋锐,如何能逼走这股韧性极强的御前班直。

出乎意料的是,当此之时,身为三州之主的齐国大都督李成,非但没有号令那些密州兵压上,反而以主帅之姿挺身勒马,直接亲身压入宋军营盘之中。

李成亲自向前,虽无言语,却效果极佳,原本气势稍衰的长刀亲卫几乎是瞬间振作,人人奋勇,许多稍微落后的亲卫更是不顾一切越过阻碍,而其中军官更是在喊杀之余呼喊询问、号令指挥,试图重新结成阵型……一时间,这些长刀甲士竟然隐隐有抓住宋军主动撤退的机会,趁势将战线彻底压过去的感觉。

杨沂中既惊且怒,但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即刻放声呼喊,下令全军回身反扑!昨日到现在,御前班直的减员已经到了一种危险的地步,但随着主帅下令,这些士卒却还是回身反扑……不仅仅是什么天子亲军的觉悟,也不仅仅是平素赵官家恩养充足,还有御前班直普遍出身清白不敢违命的惯常心态,也有背水立营、未必逃脱的无奈。

当然了,必然还有杨沂中本人平素在下属面前表现的威严而又沉骜,所谓素有积威的缘故。

故此,随着李成默然勒马入营,杨沂中一声令下,战事立即又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重新上演,双方都是精锐甲士,一方持长刀却限制于营寨地形,一方对营寨熟悉、作战灵活,却又不可能无视对方的兵器长度优势。

往往是一个长刀甲士一刀劈出,便能直接造成减员,但想要劈出这致胜一刀却要先遭受多名短兵甲士的灵活围攻,然后直接丧失战斗力在前。

总体而言,这里毕竟是班直的营地,随着杨沂中一声令下,直接参战的班直数量也是远远超过那些长刀甲士的,所以战事天平还是再度有扭转趋势的。

但这不代表刚刚一进一退引发的危险就此停止,甚至恰恰相反,因为李成可不止是这些兵!只要李成再度投入核心战力,那么陷入困境的依然还会是宋军。

杨沂中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再度握紧了腰中那柄宝刀,然后轻声唤了一下他身前最得用的都头:“翟彪!”

“统制!”

翟彪早就在旁候命,闻言即刻应声。

“再来一次。”杨沂中喘了口粗气。

翟彪当然知道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到军令,却是先是看了眼远处那个骑在马上非常明显的身形,然后明显犹豫了一下……因为随着雨势越来越小,而且越来越逼近中午,淡淡的云层后面光线也早已经越来越充足,而翟彪目力非常,却是窥的清楚,那敌军主帅双手勒住马缰,表现随意,就那么大马金刀一般的立在稀疏的战团之后,反而显得有些不妥。

但不妥归不妥,二人低声稍作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虽然不知道此人是否是李成,但很显然,正是他打马入营使得那些长刀甲士各自振奋的,所以无论如何,杀了此人,或者赶走此人,今日中午便总能撑过去了。

唯独杨沂中不是韩世忠那种变态,雨水之中也一时寻不得特别稳妥的弓箭,却只好集中调度部分精锐甲士,进行突袭斩首了。

而且,战机稍纵即逝,决心既下,便不可能做什么拖延的。

于是乎,很快,与其说是斩首,倒不如说是强袭的行动便即刻展开。

近百名一直没有参战的班直,其中至少一半人都身披这个时代最让具有代表性的札甲,忽然从营帐后方转出,几乎是即刻结成一个相对紧密的锋矢之阵。

“那人便是李成,随我斩杀了此獠,以报官家之恩!”阵势刚成,锋矢箭头所在,一名银盔札甲之将,便忽然拔刀指向李成所在,然后回身放声大呼。

一呼之后,百人齐应,喊杀之声,即刻盖过了战场其他各处。

而呼应既成,这银盔大将便放下盔上自带的银制面甲,浑身几乎只露一双眼睛,然后就倒提一把朴刀,直接奋勇强袭向前。

且说,对于宋军而言,尚不能确定那人便是李成,但对于长刀甲士们来说,却根本不用有任何犹疑,他们几乎是不顾一切放下眼前的战斗,甚至不惜将后背卖与身后宋军,直接蜂拥折返,试图护住自家大都督。

然而,宋军既然决定行此强袭,又如何能轻易放任?

且不说原本交战的宋军士卒努力纠缠,便是在营内行强袭锋矢之阵的大部分甲士,也本就是要阻拦隔断这些兵马的……一方直冲向北,直扑李成,一方自两侧纷纷回身夹击,双方几乎不顾一切,硬生生撞到了一起。

短促的交战中,血肉横飞,哀嚎瞬间集中响起,却又根本遮掩不住双方的喊杀声。

唯独宋军冲势极大,这支百人部队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所在,何况为首银盔将领与周边几个武士格外神勇,连杀连砍不断。所以那些长刀甲士虽然尽力,却还是眼见着这波强袭渐渐逼近自家大都督所在。

然而,作为战场焦点本人的齐国大都督李成看着这一幕,却只是面无表情,且毫无动作……不知道是镇定到了极致,还是一时吓呆了。

而不知不觉中,银盔大将与李成之间却已经只相距二十步,中间三五人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最后尚结成阵势的宋军奋起余勇,直扑向前,为首那银盔大将与身侧一名侍卫各自一刀,便干脆合理了断了一名挡道的长刀甲士,剩余人也各自缠住就近齐军。

当此之时,那银盔大将奋步向前,却忽然停身出手,将手中朴刀直接朝着那骑马之人掷出。

但李成只是猛地一偏身,便轻易躲过这猝然一击,甚至双手都还握着马缰。

而那银盔银面之将也不慌张,却又顺势从身侧那名札甲班直手中夺来一柄单刀,然后便奋勇向前不停……很显然,那一掷只是吸引李成注意力罢了。

但出乎意料,李成反应依然惊人,他眼看着那银盔大将趁着掷出朴刀的间隙蹿到跟前数步开外,却是忽然撒开马缰,然后双手左右交叉,自身后马背左右各自抽出一把单刀来。

两把单刀,自然便是双刀了!却正是昔日靖康乱中,这李成横行天下所倚仗的那两把刀!

双刀既出,却又快如闪电,其人右手拔刀之余,借势奋力一挥,便与身前扑上来的银盔大将当面对了一刀!

只是一刀,李成面色不变,胯下战马却嘶鸣起来,而那银盔大将也于马前猛地一滞,继而身形失控。

而李成依然面色不变,却又在不知何时出来的日光之下,从容顺势劈出左面一刀,刀势依旧如闪电,却是正中那身形失控银盔大将的肩膀!

札甲护肩出色,一刀之下,火星四溅,银盔宋将虽然没有当场被砍断一条臂膀,但其人臂膀却明显当场有些失控之态……看他样子,不是脱臼,也是脱力。

故此,毫无疑问,双方这当面奋力一合,差距明显,胜负清楚——乃是李成更胜一筹。

实际上,李成本就是因为杜彦之死,心下警觉,然后又不愿投入大规模部队硬磨死耗,所以存了诱敌之意。

毕竟嘛,战乱之后,其人横行南北数载,除了当日与岳飞在定陶城内那一次稍显下风,武力横绝之态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本是他在乱世中起了野心的倚仗!

胜负既分,李成终于狞笑,却又右手运刀奋力朝着身前身形失控的宋军劈下,俨然是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了结此战。

但就在此时,雨后艳阳之下,一道白光忽然从自己腹部要害之处平平横劈过来,李成难得失措,当场弃了双刀,慌忙从另一侧滚落下马。再抬起头时,却看到自己胯下战马已经被平平割断了双耳,然后嘶鸣逃窜。而那白光从马上平平快速挥过,却又稳稳收住,却正是一柄自己亲卫所持的那种长柄大刀。

如此惊艳又收发自如的一刀,自然绝非凡俗武艺,李成几乎是一瞬间便意识到,这一刀的主人比那银盔大将更胜一筹,甚至到了登堂入室与自己难分胜负的地步。

而李成怀此愕然之态再去看时,却发现正是之前跟在银盔大将身侧被夺了兵器的那名‘寻常札甲班直’!

这才是杨沂中!此人堂堂御前班直统制,却居然还要使诈?!

李大都督心中大叫,却毫不迟疑,即刻转身向北面营外逃去……失了双刀,强留在此,怕是真有性命之危,而他李成却是要在乱世做一番大事业的人!

焉能为了什么金、什么宋、什么齐,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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