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秋雨轻飘飘地落在小庭院的水池面上,带起丝丝涟漪。
两株硕大的芭蕉随风轻轻摇曳,那宽阔的叶面遮挡了本就昏暗的光线,让模糊的阴影拓印在落地玻璃门内的地板上。
清晨,蔷薇的卧室里显得清冷而静谧,带有古朴图文装饰的床头灯彻夜未关,由于是阴天,此刻那团灯光显得黄晕晕格外亮眼。
已经换上身蓝白色宽松亚麻睡衣的杨辰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发出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只是浓密乌黑的眉头却是轻锁着。
咖啡色犹如液态巧克力般的床单褶皱不堪,好似告sù别人,昨夜床上睡着的男人,是做了多么剧烈的动作。
这时候,房门被轻悄悄地推开,端着一盘小米粥和一碟子糖蒜的蔷薇已经换了身乳白色的绸质睡裙,姣美的脸蛋上满是愁绪与担忧,莲步轻挪着走到杨辰床边将粥菜放下,俯下身给杨辰拉了拉薄被。
坐在床沿,蔷薇神色复杂地看着酣眠的男子,她一整晚都没睡,带着杨辰先去了医院,检查完毕后又叫了私人医师来到这里给杨辰治疗。等杨辰平稳下来确定没什么危险,蔷薇才去处理了宴会后的事宜。
快的惊人地作出了一系列影响西区未来地下格局的重要决策后,蔷薇又匆匆地回到屋子里,亲手照料杨辰到今天早晨。
这个男人又一次带给了她彻彻底底的震撼,但同时,也让她有一次感受到了彼此间所隔阂的鸿沟!
蔷薇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有太多疑问,可一qiē都必须等杨辰醒过来。
就在蔷薇沉思着一些繁杂的画面时,原本闭着眼的杨辰惺忪地睁开双眼,长长地呼了口气。
蔷薇灵敏地捕捉到这一瞬,顿时涌起一阵惊喜,用力地抓住杨辰的一只手,“老公,你醒了?”
“现在几点?”杨辰淡淡地笑了笑,投去了一个让蔷薇放心的眼神。
“还早呢,才七点,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蔷薇看着杨辰苍白的脸色,心头一酸,但强忍着笑笑说:“你可吓坏我了,突然就这么奇奇怪怪的,我一整晚都没睡呢!”
杨辰双臂撑了下床面,自己坐起身来,凑到蔷薇脸颊处亲了口,“我没事了,倒是昨晚我昏了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蔷薇见杨辰没有自己解释的意思,也很乖巧地没开口询问,整理了下说道:“我昨天带你去了医院,简单检查完后医生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好像特别亢奋,心跳也比较快,给你打了镇静剂后,你就安静了许多。后来我带你回到这里,请来我的私人医生给你开了点安神的药,你就一直睡到现在。”
“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杨辰苦笑着摸了摸额头,事实上他唯一记得一件事,就是自己大脑内爆炸一般的剧烈疼痛。
原本以为修养了一年,又过了这半年多的悠闲日子,自己就算迫不得已动一次真格,杀几十个人,也不会像过去那样难以控zhì,可是没想到,自己的那个老毛病依然没有几分好转。
所幸随着自己那门古怪功夫的境界不断提升,已经能够勉强克制一下那恐怖的狂暴情xù,才有了后来叫蔷薇打晕自己的那一幕,要不然……
杨辰一阵后怕,看来自己还是托大了,以后依旧要注意让自己保持神经的放松,放宽心态,不能过渡劳累,要不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情xù,又万一没能及时控zhì住,铸成大错也就难以挽回了。
蔷薇继续说道:“至于宴会会场那边,只有司徒明泽和四个保镖活了下来,我已经将司徒明泽监禁了。西盟会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几乎所有重要的人物都被你杀了。我已经让我的手下配合张虎去整顿西盟会的势力,接下去的日子里可能事情会很多,但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区就不会有‘西盟会’这三个字。对了,好笑的是周光年那个老狐狸,竟然获得消息后,主动打电话恭喜我,还说以后要和睦相处。”
杨辰点点头,问道:“那司徒明泽你打算怎么处理?”
蔷薇眼中闪过一道厉芒,但犹豫了许久,叹息道:“我不知道,我暂时打算过段日子,把他送去国外,选个欧洲的小国家,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养老吧。”
“你不杀他?”杨辰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蔷薇显然有铁血黑道女王的潜质。
蔷薇目光复杂地看着杨辰,“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杀了他,但现在,因为你,我觉得我不能杀他。”
“为什么?”杨辰觉得自己不够聪明。
蔷薇凄然笑道:“其实他有句话说得对,不论他是谁,人也好,禽兽也好,可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他是我的父亲,虽然我憎恨他,看不起他,可的确是他跟我母亲一起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他,就没有我。我想,不论什么原因,女儿杀死自己的父亲,都是一个不容原谅的错误……”
“就像……”蔷薇定定地看着杨辰,道:“就像,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实在不能想象,孩子怎么可以杀了你,杀了他的父亲……哪怕作为母亲,哪怕我那时候已经死了,我也会在另一个世界伤心欲绝的。”
杨辰怔了怔,才姗姗笑道:“这好像没什么可比性,我怎么可能跟司徒明泽一样,我可不会让我的子女恨我甚至想杀我。”
“司徒明泽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让我这个女儿恨他,想杀他的。”蔷薇幽怨地道。
杨辰咋舌,说不出话来,思考了下,才道:“都随你吧,只要你认为正确就好。我都支持你。”
蔷薇恬笑着上前在杨辰嘴唇上湿润地亲了口,又用丁香小舌在杨辰的脸上滑腻地划出一道凉凉的痕迹,水汪汪的眼眸里脉脉含情,“老公,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一qiē。”
“没什么可谢的,我只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罢了。”杨辰感触颇深地道。
“我决定告sù你一个秘密”,蔷薇突然下定某重要的决心,“原本我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但我现在觉得,隐瞒那段过去,是对我们感情的不负责。”
杨辰皱了皱眉头,默然不语。
蔷薇深吸一口气,才道:“其实我之所以离开司徒明泽,走上今天的道路,并不仅仅是因为我讨厌他的为人处事,还有别的原因。”
“老公,你知道吗,我跟我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呢……”蔷薇说道。
杨辰点了点头,他有记得,司徒明泽在酒吧曾经提起过这个事。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司徒明泽就已经带领着西盟会的大群人在西区打拼,他每天都是一身酒气,甚至一身血腥味地回到家里。他对我们母女两个,好的时候,就仿佛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和爸爸,他非常宠爱我妈妈,妈妈要什么他都会给。他也很疼我,我一哭他就会哄我到笑,还会抱着我转圈,带我荡秋千……”
“可是,每当他喝醉了酒,或者杀了很多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暴戾,凶残,毫无人性。他一到家就会用任何细小的瑕疵来对我妈妈又打又骂,甚至还会拿酒瓶子砸我妈妈……还会……还会当着我的面,对我妈妈做那种事……”
“等等”,杨辰疑惑地问道:“你母亲,不是你很小就离世了么?”
“那是假的,这是我跟司徒明泽一起撒的谎言。”蔷薇苦涩笑了笑,继续诉说……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不懂很多大人间的事情,但我知道,司徒明泽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狮子,你在他身边,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生还是死。”
说到这里,蔷薇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不少往事,擦了擦润润的眼眶,而后继续道:
“直到有一天,我又听到妈妈跟司徒明泽吵架,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我听得懂他们在谈些什么……我妈妈出轨了,她跟一个司徒明泽的手下发生了关系,而且还试图离开这个精神失常的男人,想要私奔……可是,偏偏被司徒明泽察觉,及早地遏制了。”
“那天司徒明泽跟妈妈吵架的声音大得让我感觉整个楼都要塌了一样,我躲在房门的外面,想要逃跑,但我却没力气离开”。
“到最后,我听到房间里传出妈妈的惨叫声,妈妈不断地喊救命,叫得把我都吓傻了,可我当时除了哭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以后,房门才被打开,当时司徒明泽走了出来,看到我在房门口哭,只是一脚把我给踢开,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蔷薇咬着殷虹的唇瓣,惨然笑道:“老公你知道吗,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死人,死的,是我的妈妈……”
“我妈妈被司徒明泽活生生拳打脚踢,踢地全身被血染红,死在了家里,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到现在做噩梦,梦见那个场面还是会惊醒过来,因为妈妈的眼睛是睁开的,我好像感觉她是在看着我,她好像是恨我,恨我没能进去阻止……可……可我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杨辰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从他有记忆以来,除了自己叫杨辰以外,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家庭,所谓的父母,所以蔷薇的过往虽然感伤,但杨辰并无法真正地领会,只能默默倾听。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司徒明泽也没对我怎么样,他好像根本忘jì了他打死了我的妈妈,他的妻子,他高兴的时候还是跟我笑,他生气的时候还是打骂我……”
“我失去了妈妈,但我总是说服自己,是因为妈妈背叛了爸爸,才会有那个下场,所以我并没有反抗司徒明泽,我想他心里肯定是爱我的。”
“一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一天……”蔷薇眼角的泪水渐渐风干,清冷着说道:“那天晚上,他和几个叔伯给我庆祝完生日后,一起回到家里。他突然很特别地来到我房间里,跟我谈了很多话,有关于我小时候的,有关于他生意上的,有关于帮会的,和一些别人家孩子的事的……”
“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么多,但我一直这么听着……到最后,他开始谈一直都没提起过的妈妈……”
“他说他很想念妈妈,他很后悔因为控zhì不住情xù将妈妈打死,但他希望我不要怪他,因为他比谁都要痛苦……”
“其实很多事情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虽然我很难过,心里对他也有怨愤,但他在我眼前那么伤心地哭着求我原谅,我实在很难对他起责怪的心思,毕竟他是我亲生父亲。”
“可是……”蔷薇呼吸有些急促,“可是他突然说,说我跟我妈妈很像,就和他第一次见到妈妈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突然用无限渴望,满是侵略的目光看我,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弥补缺憾,代替妈妈的位置,成为西盟会的女主人!”
“他要他的亲生女儿做他的女人!!!”
最后的话语好似用尽了蔷薇所有的力气,蔷薇垂下臻首,喃喃道:“我不记得当时我怎么想的,我只是疯狂地把他推出了房间,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到后来……我才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无药可救,我也才下定决心离开他……”
杨辰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蔷薇有司徒明泽这样的父亲,没有走上不归路的确是万幸,看到蔷薇虚脱似地娇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拍拍柔软的脊背,“说出来应该会卸下许多,起码我能帮你分担,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最适合帮女人分担这些头疼事了。”
蔷薇躺在杨辰胸口,抿嘴笑道:“是啊,心里舒服许多,不论老公你怎么看,我都已经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你了。”
“其实你本来就不用瞒着我,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被害者的角色罢了。”杨辰无所谓地道。
蔷薇突然挣扎着转过身,抬头凝望着杨辰的双眼,无比关切,又有几分委屈地问道:“那老公你是不是也应该告sù我一些你的过去,起码,我想知道你昨晚,到底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