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白鹤染的吩咐,默语半点迟疑都没有,快步上前,从袖袋里拿出火什子,利落地点着了一只挂在府门口的灯笼。
那还是为叶氏贺寿时挂上去的,没来得及往下摘,却是被默语摘了下来,然后带着燃起的火焰嗖地一下抛上高空,直接扔到了府门里头。
随着第一只灯笼落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共四只着了火的红灯笼全都扔到了院儿里。之后还嫌不够,又走到马车边上问无言:“有酒吗?”
无言挑挑眉,看向自己的主子。
君慕楚依然是那副阴沉脸孔,但一双眼睛此时却锐利起来,他点点头,告诉无言:“给!”
“得令!”无言转身探入车厢内,迅速从座位下面摸出一只酒囊来。“接着!”他将酒囊抛向默语,颇有些心疼地道:“可惜了这极品的女儿红。”
默语虽说没了内力,但招式和反应的敏锐度还是在的,一抬手就将酒囊接住,道了句:“谢了。”然后打开塞子,猛地向火苗窜起的地方扬了过去。
火苗遇了烈酒,很快就起了势。虽隔着府门,但灼热烈焰还是扑面而来,眨眼工夫就从门缝里头烧了出来,将整扇文国公府的大门团团包围。
白蓁蓁的丫鬟小娥都吓傻了,站在原地直打哆嗦。这二小姐也太生猛了,不让进门就直接烧家,就这脾气,老爷到底哪来的勇气敢把她扔在大街上不管?
以前只知道自家小姐脾气暴,然而在二小姐面前,她们家四小姐简直是温柔善良的典范。
九皇子君慕楚负手而立,双目不移地盯着面前熊熊燃起的烈焰,心下也是感慨良多。
总算明白为何弟弟会看上这位白家的二小姐了,就这性子,跟他弟弟还真是一国的。
君慕凛凑到他身边来,小声问:“怎么样九哥,我媳妇儿这性子过不过瘾?”
君慕楚点头,这何止是过瘾,简直令人惊叹。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又杀伐果断的女子,这白家的二小姐也算是让他开了眼。
“本王算是理解你为何执着于她了。”君慕楚拍拍兄弟的肩,“回头本王也替你和父皇说说,只一道赐婚的圣旨,诚意明显不够,理应再多些表示。”
“那必须的!九哥你觉得应该再怎么表示表示?”
“依本王看,不如……”
话刚说到这,突然被文国公府里头传来的一声怒骂给打断。有一个他们都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白兴言在大声叫着——“白鹤染!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女,放火烧家残害至亲,如此丧尽天良,该当天打雷劈!”
“我X他大爷!”君慕凛怒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干仗。可惜还没等往上冲呢就被白鹤染给拦了下来。
府门里,白兴言还在继续叫骂:“小畜生,你是想烧死我们全家吗?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莫要以为有了十殿下的婚约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蓄意杀人,你置东秦律法于何地?置从小疼爱你的祖母于何地?”
白鹤染冰冷的声音随之扬了起来——“父亲放心,疼爱我的人一个也不会死,我在乎的人一个也不会亡。就算真烧出事来,我也有本事把她们再救回来。但那些三番五次杀我弃我的所谓亲人,是生是死,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你——”白兴言被她堵得没了话,站在府门里迎着越烧越旺一时半会儿根本扑不灭的烈火,气得脑瓜顶都直冒青烟。他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种女儿来?
九皇子君慕凛听着白鹤染的话,到是想起一件事来,遂问身边的混世魔王:“听说你找夏阳秋给白家二小姐打了一套金针,是针灸用的那种。怎么,这位二小姐通晓医术?本王从前只知医者均使银针施以针灸之术,这金针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是,我相中的媳妇儿能是一般人么!”君慕凛强压下想冲进去拍死白兴言的冲动,告诉九皇子:“染染有一手好医术,出神入化,连夏阳秋都为之惊叹。九哥,我先前就同你说过,我相中染染绝非单纯的因为我对她没有过敏症的反应,更不是因为她生得漂亮。”他轻叹了一声,指向白鹤染,“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女子,不娇气,不惺惺作态,但没有那些个千金大小姐的臭毛病。她活得比男子还洒脱利落,和她在一起,连斗嘴吵架都是能令人开怀的。九哥,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九皇子其实并不明白,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以冷漠示人,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敬他怕他。他创办执掌阎王殿,把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不过就是为了保护失去母亲的胞弟。要想让他的凛儿活得快乐无忧,他就只能强迫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只有这样,那些如豺狼虎豹般的兄长们才会因为畏惧于他,而不敢去欺负他的弟弟。
所以他不是很能明白君慕凛对白鹤染的这种感觉,虽然不明白,却很欣慰。从小疼到大的弟弟有喜欢的姑娘了,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因为特殊的体质会一生孤独。
可欣慰的同时却又带了那么点点的失落,弟弟的亲人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他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重要了。
“九哥没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思,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这种事所扰,所以你的那一套套九哥不懂。但是凛儿,九哥相信你,既然那是个好姑娘,就好好的待人家,别辜负了人家也耽误了自己。”
文国公府的大火烧得更旺了,白兴言声声叫骂不绝于耳,可府门外的人却一个赛一个的冷静,就连白蓁蓁和小娥也没了先前的惊讶和慌乱,开始盯盯地看着面前大火,认认真真地听着里头一句接一句的谩骂。
渐渐地,白兴言不再骂了,许是累了,隐约间只能听到有很多下人在不断地奔跑救火,一盆盆的水从里面泼上府门,火势终于被控制住。
“两位殿下。”白鹤染转过身来,冲着面前的两位皇子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请二位先回吧,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臣女自己处理就好。”
君慕凛上前拉她,“染染你别这样客气,做什么自称臣女?我是你未来的相公,他是你九哥,咱们不算外人。”
“不是外人?那你算内人?贱内。”
“……你要愿意,也可以。”
九皇子伸手将弟弟给拽了回来,无奈地提醒,“你是皇子。”怎么内人都整出来了?
君慕凛却反驳得理所当然:“皇子也是怕媳妇儿的。”
白鹤染失笑,笑里却尽是苦涩。
“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如果区区一个文国公府我都进不去,将来又如何进得了你的尊王府?”
“染染你这意思是答应要嫁给我了?”他的关注点完全跑偏,“太好了染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放心,不管文国公府进不进得去,尊王府肯定是不用你操这份心的。我跟你保证,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尊王府上上下下都会以你为尊,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听你的。”
“哦。”她点点头,“你是主子,你也听我的?”
“我自然是听你的。”
“那我现在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
“我……我看看热闹嘛!”
“没什么热闹可看。”她面色沉得可怕,“你能看到的就只有人性尽失的冷漠和绝望,只有亲无情恨无期的悲哀与凄凉。回去吧,别让我太丢人。”她说完,又给九皇子行了个礼,“今天让九殿下看笑话了,多谢殿下送我们回来,请殿下将他带走吧!”
君慕楚看了她一会儿,又转眼看向文国公府。半晌,道:“烧成这样若还是进不去,那这座文国公府也不必于留,拆了就是。”说完,拉起弟弟强行塞进宫车,终于走了。
白鹤染的袖子被一只小手轻轻扯住,她扭转头,看到白蓁蓁一脸的担忧。
“姐,我姨娘和轩儿会不会有事?”
她拍拍妹妹的手背,“放心,我不是没算计的人,更不会鲁莽到谁的命都不顾。这火烧在府门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却没多大的破坏力。白家那么多下人,几十盆水也就泼熄了,怎么可能烧到后宅。”
“我不是担心这个。”白蓁蓁指指门里,“我相信你能控制好这个火候,我只是担心咱们那个爹,他如此失控,会不会波及到我姨娘?毕竟我还在外头呢,先前我在皇宫门口骂他的那些话他肯定也听着了不少,如此盛怒下,我姨娘和弟弟可该怎么办?”
正说着,大火熄了,只留下浓烟滚滚,呛得人不得不步步后退。
夜晚的凉风很快吹散了烟尘,白兴言率先从里面冲了出来,脸上抹着几道灰,一身衣袍也挂着水迹,狼狈不堪。
“畜生不如的东西,我白家养你十几年,你不但不知恩图报,竟还杀人放火干下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你究竟想害我白家到何种地步?”
白兴言直指面前的女儿,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恶毒的语言都使出来痛骂。
可在白鹤染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因为这样的叫骂而生出任何的波澜起伏。有的,就只是浓浓的鄙夷,和对待陌生人般的无情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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