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燕语的疑惑,立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小姐问了,做丫鬟的总得有个说法。于是立春想了想,道:“以前有老话说,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族,兴旺到一定程度就会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像一堵墙砌得太高会坍塌一样。想来,叶家便是如此吧?”
白燕语思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叶家是兴旺过了,就像我们白家,也是卑微得太过了。二姐姐的回归兴许会成为白家的一个转折点,兴叶垮了,可能我们白家的机会也就到了。”
“小姐说得是,如今国公府已经有两位未来王妃了,这绝对是兴旺的好兆头。只是二小姐一向跟老爷不合,四小姐也不待见老爷,只怕这二位嫁出去之后,是不可能顾着娘家的,所以这兴不兴旺的也是说不准的事。依奴婢看,如今咱们还是各人顾各人,小姐得称着二小姐还没出嫁,求她多帮衬帮衬您。哪怕嫁不成五殿下,也得寻个其它的好婆家。总归不能让您的婚事握在老爷手里,那可就完了。”
白燕语觉得立春说得极是,可是除了五殿下,如今她的心里还能装得下谁呢?
“你回府里一趟。”她对立春说,“近几日不太平,叶家这一出事,指不定还会牵扯出什么来。咱们府上还有两位叶家人在,保不齐还要掀一些风浪。你去跟我姨娘说,叫她千万不要掺合到这里面来,也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完没了地争宠。不管遇着什么事,能躲就躲,好好过自己的清静日子。告诉她一定要听我的话,真有争事就叫人到这里来找我,实在有着急或是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二姐姐,再不济找红夫人或蓁蓁也行。总之,就是一定要管住了自己,绝对不能搅到这个局里来。”
立春也知这是要紧的事,答应下来之后赶紧就回去传话了。
白燕语静了静心,又来到作坊前头,开始闷头制作胭脂。
而此时的文国公府里,白浩宸正跟梅果面对面坐在屋子里,中间的桌子上放着茶水,梅果倒了茶给自己,理都没理白浩宸。
白浩宸有些心慌,要说大叶氏被剃光头发,他的恐慌还不至于那么强烈。但是睡在枕边的得水被剃光了头,这就让他感到害怕了。
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自己的枕边人,而当时他可就睡在旁边的,这哪里是收拾梅果,这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人家是在告诉他,想要他的命,是易如反掌之事,随时随地都可以取他的脑袋,他只需要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看着梅果坐在对面一口一口地喝茶,很想让她给自己也倒一碗,可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甚至想自己去拿茶壶,却碰巧梅果也伸了手,他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把手给缩了回来。
白浩宸感觉很奇怪,明明梅果才是丫鬟,梅果才是巴结他的那一个,甚至起初他要了梅果时,这丫鬟对他还是小心翼翼感恩戴得的。
可是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竟开始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知不觉间,似乎梅果已经成为了主子,他反到像个奴才,就像现在这样,奴才见了主子会畏惧,甚至畏惧到主子不发话,他连盏茶都不敢给自己倒。
白浩宸实在不明白,他二人的关系是如何发展成这般的,他只知道,梅果经常给他灌输要向白鹤染靠拢的讯息,也经常警告他,如果不听二小姐的话,早晚会有他的苦头吃。
他其实是挺听话的,梅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虽然就是个被自己收了房的丫鬟,可梅果如今却活得像他白浩宸的正室夫人,以至于他后来又将得水收房,在潜意识里竟是害怕被梅果知道,甚至他还想过如果梅果发现了,向他问起,他该如何解释?
可是他又不想错过送上门来的得水,一来这个人是他的母亲悄悄安排的,二来,他也觉得跟得水在一起时会很放松,不像跟梅果在一起那样紧张。
所以每一次他叫得水过来,都会支梅果去福喜院儿值夜,大叶氏配合着,给他跟梅果争取时间。可是没想到,原本是兴致盎然的偷情,最后却闹成这样的结局。
梅果又喝了一口茶,终于抬眼看向对面这位大少爷,唇角挑了挑,轻轻哼了一声道:“大少爷真是有本事,这府里的丫头怕也没剩下多少了吧?您可得悠着点儿,别过上半个月一个月的,所有国公府的丫鬟都成了光头,那可真得叫人笑话死!”
白浩宸一哆嗦,突然起了个可怕的念头:“是你做的?你剃了得水的头发?”
梅果都听笑了,“我可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剃头的手艺。别说您还没给我任何名份,就算是将来给了,难不成我还敢拦着你去收个通房丫鬟?”
白浩宸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真的不在意我将得水收房?”
梅果挑眉,“我应该在意吗?大少爷,您是我的谁?我又是您的谁?这种事儿我在意得着吗?不过少爷也真是的,既然都宠幸了人家,怎么又不保护好人家的安全呢?这还好只是被剃了头,万一要是被砍了脑袋,可怎么办才好?当然,我不是担心得水那丫头,我只是担心少爷您,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床榻的血,还有一颗滚落下来的人头,那该有多可怕。”
“别说了!”白浩宸实在听不下去了,“梅果,我知道这事儿不是你做的,但我也知道是谁做的。是白鹤染,对不对?全府的人都在传,是二小姐剃了她们的头,也只有二小姐有这个本事做到来去自如神出鬼没。你从前是侍候过她的,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究竟要怎样?她要的东西我们已经都给了,这什么还要行这种手段?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梅果冷哼一声,摇了摇头,“我可帮您问不着,二小姐如今忙得很,可没工夫搭理你这等小事。不过我可以提醒提醒你,如果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不如去问问你的母亲,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大少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是剃光了你枕边人的头发,若再有下一次,怕就不只是剃头发这么简单了。”
她说完这些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韬光院儿,只留下白浩宸一人坐在屋里,一遍一遍地想着梅果刚刚的话。
是啊,这一次是剃头,下一次可就是砍头了。
他霍然起身,匆匆往福喜院儿赶了去。
大叶氏此时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上裹了条彩色绸巾,将一颗大光头紧紧裹在里头。
看到白浩宸来了,大叶氏总算是有了些生机,赶紧将儿子抓过来,慌慌张张地问:“听说你大舅舅的病症了没有?他就是老死的,从掉头发开始的。你说我会不会跟你大舅舅得了一样的病?浩宸,我还能活几天?你帮我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白浩宸气得跺脚,“你这个头发跟舅舅的病症没半点关系,舅舅是什么病我不知道,但你这个分明就是人家给你的警告。母亲,您这头发是跟得水一起被剃的,这是因为什么,您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大叶氏一怔,摇了摇头,“我心里能有什么数?”
“有什么数母亲真得好好想想。”白浩宸有些生气,“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再跟白鹤染作对,你偏生不信。这个好了,好不容易治好了眼睛,头发又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您觉得这正常吗?这难道不是她在向你发出警告吗?”
白浩宸气得几乎是在咆哮,“这一次是头发,下一次就是人头。母亲在她跟前碰了多少回钉子,怎么就不知道避让呢?非得和她硬碰硬?对您有什么好处?”
大叶氏有些心虚,因为这样的话白浩宸以前就讲过,可她却没听。如今出了事,还连累了儿子,她也是后悔的。
“我没想到她如此警觉。”大叶氏说,“我只是瞧不准梅果那丫头,总觉得她不对劲,甚至怀疑过她到底是什么人?所以我将得水给你,是想把梅果从你身边淡离出来,你有了得水,慢慢的也就放下梅果了。”
大叶氏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虽没多少时日,但她却看得出,儿子已经完全被梅果给迷住。现在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颠倒,到像梅果是主子。
她不希望这样,这才急吼吼地将得水塞了过去。
白浩宸摇头,“如果只是女人争宠,白鹤染不会插手来管。母亲,她在乎的是白燕语,一定是你想要得水挑拨花颜,再让花颜去对付白燕语的事情被人家知道了。母亲,我早说过,这府里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白鹤染,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同盟又散了架,母亲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她还会助你重回主母之位吗?”
大叶氏的心也沉了下去,白浩宸的话说得她愈发的绝望,也深深地感到了后悔。
可惜,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只是白鹤染却并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般,太过在意这件事情。她反到没把这一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每日不是去坐诊就是去江越,一连数日,直到江越已经可以自如地行走,也不必再每天施针,这才点了点头,告诉身边那个紫眸男人:“江越的身子,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