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腿软是真,但还没到走不动路的程度,真哆嗦到那个程度她也就不是白鹤染了。
也不是她撒娇故意趴到人家背上,非要让五皇子背她走这一程路。
她只是心里难受,难受得自己不愿行走,也是一种心理在作祟,让她特别想体验一下被兄长呵护关怀的感受。
她不是没有哥哥,她也有亲哥哥,可是比起五皇子来,亲哥哥红忘才是更陌生的那一个。
十四年不在一处,找到之后面对的就是神智缺失,对于红忘,白鹤染更多的是给予,是像一个姐姐那样处处为他着想,处处为他安排。甚至如果今日的事情换做红忘在她身边,她就得完全承担起五皇子的角色,不管多艰难都容不得她退缩,也没有任何依靠。她必须得靠自己的本事把红忘从悬崖底下带上来,必须得靠着自己的力量把红忘给背回去。
她不在意做姐姐,也愿意照顾身边的人,但人都有犯懒和疲累的时候,人也都有一种依赖心理,都希望自己身边能站着一个强大到处处保护自己的人。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亲哥哥时,她是很愿意去依靠的。
“怎么不说话了?”君慕丰往后扭了头,“想什么呢?”
她吸了吸鼻子,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在想,背我回京,就算是你以前暗算我的利息。”
他失笑,“那我给你找的寒极草呢?”
“那是本金,本金和利息的关系你分不清楚吗?”
“那你这利息打算收多少?可有定下期限?准备收到什么日子?”
“不一定,看我心情。”她拍了拍他头发上沾着的雪,“你有意见没?”
君慕丰摇头,“没意见,多收些,我有的是银子,也出得起力气。只要你提出来,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也不管你要什么东西,我都会为你找来。”
她抿嘴笑,心里却在胡乱想着,如果这是生活在国公府的哥哥,如果也这样待她好,那么这一世的日子也是值得期待的,也是能感受到亲情关怀的。
天蒙蒙放亮,他的速度放慢下来。她主动提出:“放我下来,咱们休息一会儿。”
他却摇头,“不用歇着,越歇越冷,还是继续走。放心,哥背得动你。”说完,又把人往上颠了颠,再问她:“你冷不冷?我背着你走得出汗,将外袍脱给你披着好不好?”
“不好。”她断然拒绝,“我不冷,也热着呢!你不用管我,我要是真冷了不会跟你客气,现在你好好穿着就行。对了,我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上都城?”
他往前瞅了瞅,“怎么也得晌午才能到吧!来时是骑马来的,回去靠走路就慢了。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他脚步开始加快。
她承认:“恩,是有点儿饿了,但没事,能忍忍。”
“那就忍忍,等回了上都城哥请你吃好吃的。”他也习惯了她叫他哥,去掉一个五字,似乎显得更亲近。即使这种亲近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但是了胜了无,他知足。
“我没去过凌王府,不如去你家吃吧,叫上我哥。”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回这个哥说的是红忘,便点了头,“好,我派人去接。”
她嵌嵌嘴角,“说起我那哥哥,我就顺便问你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要用上寒极草?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红忘的存在的?还有,你如何知道红忘是我的什么人?”
他听得苦笑,“你问题还真多,你不如直接说怀疑我曾参与过对你那哥哥的追杀。”他轻轻叹息,“阿染,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但你哥哥这一桩我是真的没做过。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这些年一直在监视老三,算起来……大概得有五年往上了吧!我起初一直不知道老三在找什么人,便跟着一起找,说起来,我还是在他之前找到你那哥哥的。”
君慕丰回忆着当年的事,“起初也不知道他是你哥,我甚至不知道白兴言曾经溺死过一个孩子,更不知道淳于夫人当初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直到在你那哥哥处看到你们府里的姨娘,听她念叨了两回,这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也才知道白兴言食子的手段。”
他顿了顿,“阿染,其实你该谢谢我,因为这些年也不怎么的,神使鬼差般,我发现了你的哥哥后便开始暗中派人保护他跟那个婆子。有好几次老三的人找来,都是我手下的人弄出声响提醒他们赶紧跑,而他们之所以屡次逃跑都能成功,也是因为有我的人在后面掺合了一脚。所以说,这世间之事许就是缘份,我当初为何要做那个少年,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但偏偏后来就认识了你,各种事情纵横交错,你我之间也走到了今天。”
白鹤染皱眉深思,是啊,红氏护了红忘这么多年,可单凭一个红氏和一个元婆,如何能够在各方追查之下一躲就是十四年?这背后如果没有人帮衬着,怕是他们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是她先前忽略了,还以为是红忘命不当绝,却没想到,暗里相助之人,就在眼前。
“谢谢。”她由衷地开口,鼻呛泛酸,“你应该早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这些,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你,也不会撺掇着你走这一趟寒甘。”她吸着鼻子,把环着他脖子手臂收紧了些,“哥,这一趟寒甘,你走得很辛苦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就是亲自走了趟,也绝对不会撺掇你去。”
“傻姑娘。”他笑骂她,“我救红忘的时候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我是为谁做的事,又为谁救的人?所以你不用谢我,也不必为我这一趟寒甘之行自责。说到底这是我们君家的事,走这一趟也是为了我那二皇姐,就算我不去,也会有其它的兄弟去,都一样的。反过来我还得谢你,给了我药丸,就是可惜了,没用上。”
“那二公主的棺呢?带回来没有?”
他摇头,告诉白鹤染:“我到时二皇姐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早就下了葬。我提出取棺木回东秦,可是她的大儿子跪在我面前痛哭,请求我不要带走他的母亲,否则他今后想祭拜都无处可去。我跟他讲东秦有规,远嫁的公主薨世后,先身必须带回故土安葬。可是他死都不干,说除非把他也一并带走。可是寒甘国君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东秦,这事无奈只得作罢。我在寒甘小住十日,每日都去二皇姐坟前坐上一会儿,与她说说东秦,也……也说起过你。阿染,我当时很庆幸你是跟凛儿订了亲后才被封为天赐公主的,否则我真怕有一天二皇姐的命运会在你身上重演一遍,那是太可怕的事情了。”
“我就算远嫁,也绝不会让自己憋屈。”她挥挥握紧的拳头,“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所以并不是所有和亲的公主都会凄苦一生。若让我去,那就不是和亲,而是收服!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比如说罗夜,比如说歌布,就算我和君慕凛都愿意,他们敢不敢要我?”
他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还真是没地方敢要你。这样也好,自己本事,就没人欺负得了你,何况凛儿也不是个让份儿的性子。就是可怜了你熬的那十来年,说起来,你爹是真够狠的,亲生儿子,就这么给扔了。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给杀了。”
她轻哼,“他何止光杀儿子,他还杀过我,杀过我祖母,只不过都没杀成罢了。”说起这些时,恨意犹在,却已经没有当初那般深刻。日子久了,爹的德行也了解了,慢慢的就开始习惯。如若哪一天白兴言突然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她可能会更不适应吧!“哥。”她叫了他一声,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白兴言是你爹呢?”
“他是我爹?”他一愣,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了正常,“我爹手上的血比他多,有时候为了两全,为了这个天下,他也不得不把屠刀对准自己的血脉至亲。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会用我爹去换你爹,你那个爹……唉,不提也罢。”
她心中苦涩,趴在他的肩头心头翻涌。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那也是你爹,我们原本是一个爹,我们今日所受之苦,都是在为他当年所行在赎罪。他犯下的错,二十多年后全都报应在了我们的头上。你,我,燕语,我们三人该如何面对这场关系?当有一天真相大白,我该如何跟父皇交待?该如何跟君慕凛交待?又该如何跟我的妹妹交待?
还有你,你能承受得起身份地位的突变吗?你能在天子的怒火中活下来吗?
如果能,那么,你能真正的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吗?
哥,咱们那个爹把这一切都扔给我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担着这个秘密有多难?你知道我每次看到咱们的三妹妹对你一片痴心时,我心里有多难过?
哥,这件事情最终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是活路,还是死路?
她伏在他肩头,渐渐睡着了。
京城,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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