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顾青云等人一直在简家待到傍晚,吃晚饭后才回林溪村。首发哦亲
上了牛车后,顾青云见简薇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安慰道:“等我们在家住满一个月后,就可以搬到县城住,到时你想家的话可以随时回来。”他们家的牛车现在早已加了车篷,改头换面,颇为体面。
简薇闻言,很是感激,但还是摇头道:“哪有嫁了人的女儿经常回娘家的?就是相公你同意,其他人看了也会笑话的。”
顾青云无语,只摆手道:“这是人之常情,不会有人说的,说的那些人是羡慕你。而且明年我们要去京城,到时见到岳父岳母的机会就少了。”
简薇听罢就默默点头,只是脸上的笑意加深,酒窝都露出来了。
顾青云见状,忍不住鼓起勇气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简薇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捂住脸颊,脸红得厉害。
等顾青云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无语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举动?
于是,一路上,简薇都头低低,没有理他,不过顾青云脸皮厚,一直和她说话,不久就逗笑她了。
在本地有“新婚一月不空房”的说法,所以这一个月顾青云都是和简薇在林溪村居住。两人还处于磨合期,朝夕相处,要相互适应对方的生活习惯。
比如简薇,洗脸洗澡用澡豆、刷牙用牙刷,脸上还得每天涂护肤品。
像顾家,一般都是用杨柳枝刷牙,家里都是提前把杨柳枝泡在水里,要用的时候,用牙齿咬开杨柳枝,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支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他们小一辈的人就用这种方法,顾青云用杨柳枝刷到他考中秀才。
而他爷爷,等家中银钱渐多后,早上就会用浓茶漱口。
他们家都没有用牙刷的习惯,只有顾青云等自己有钱后赶紧去买回来。这些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制作成的,在头部钻毛孔两行,上面植有马尾,和他在现代用的牙刷非常接近。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现在看到简薇用牙刷和自制的牙膏,顾青云就忍不住说道:“娘子,我在书店看过一本名叫《类纂诸家养生至宝》的书,上面说‘早起不可用刷牙子,恐根浮兼牙疏易摇,久之患牙痛,盖刷牙子皆是马尾为之,极有所损’。依我看,早晨可用青盐,晚上用牙刷即可,我就是这样做的。”
简薇很奇怪相公怎么会和她交流这样的小事,但无疑的,这让她非常高兴,就照做了。
顾青云每月逢五和月底就去县学讲课,都是早上去,下午回。没有课的时候,顾青云就开始在村里和木匠一起研究怎么安装水车。
现在他一口气在村里的河边上安下三架水车,可以惠及他家及旁边的田地。此外,他还惠及村里,让人在村中多挖一口公共水井。
水车的作用很大,它可以灌溉地势较陡峻而无法开水塘的地方,能低水高送,这使得旱地的作物产量增加。
林溪村除了平原的水田,那些丘陵地和山坡地也种有庄稼,有了水车后,能减轻村民担水上山的困难,且水车不仅可以在于旱时汲水,在低处积水时也可用之以排水。
为此,顾伯山非常高兴。
“前朝的时候,我们家也有一架水车,当时灌溉多方便啊,没想到现在这里也有。”顾伯山感叹,“都怪这世道太乱,很多农具都被毁坏了。之前新朝建立,百废俱兴,连找出一个能做水车的木匠都没有,没想到现在方家村倒是出了一个。”他虽然不怎么通农事,但对于水车的作用还是略知一二的。
“栓子让人做的水车和我们家以前的不一样,以前还得让佃户在翻车脚踏板上踩,很费力。现在栓子做的这个,可以用水来转动,水力和畜力都行,节省人力,挺好的。”顾季山不愧是木匠,水车刚架好后,他看了几眼就可以说出重点。
“爷爷,你的眼睛好厉害。这水车是老师从京城那边学的,当时我不是天天往方家村跑吗?这水车就是我看着老师做出来的,的确是节省了人力。”水车自从东汉三国时代发明以来,一直停滞在人力的运转,直到前朝末年才出现水力和畜力的改进,可战争把这些都毁了,直到现在民间才又开始出现研究水车的人。
方仁霄见京城那里已经有人做出来,就跑去学会,丁忧后,这才回到方家村实验。
“我身为木匠,当然懂一点。”顾季山颇为骄傲,对孙子的称赞受用无比。
“那爷爷,你可以做出这样的水转翻车吗?”顾青云笑道。
顾季山摇摇头:“我只会做家具方面的,这个还得仔细拆开看过才行。”顾季山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家具了,现在以他的身份,去帮人做家具影响也不好。
他现在吃喝不愁,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乐,那就是他的木匠手艺以后估计就不能传下去了。想当初这门手艺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现在在他手中断掉,总觉得有一点惋惜。
可他的三个孙子也不可能去跟他学。
毕竟木匠的名头不太好听,比读书人差远了。
顾青云经常和他爷爷聊天,当然知道他爷爷的心思,就道:“爷爷,除了家里人,咱们村还有其他三房人,都姓顾,如果他们家的小子乐意的话,可以来跟你学习,你只要偶尔示范一次就行。”他爷爷现在处于退休状态,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再说吧。”顾季山没有表态,不过却跃跃欲试。
“大爷爷,这水车可以用水转,也可以用牛和驴拉,可以依风土地势交互为用,这一架可不便宜,得让人好好爱护才行。”顾青云笑道。一架水车就是十几两银子,要不是这三架都挨近他们家的田地,而他想看看安装的过程,否则他还真不想装。
顾伯山点点头:“他们肯定不敢破坏的,林溪村也没有偷鸡摸狗的人。”
“等以后水车在咱们这里普及了,每架水车的价格就会下降。”顾青云看着水车翻转的样子,露出笑容。
把水车弄出来后,顾青云回去就把其中的心得体会写下,留待以后做参考。
在家里住了一个月后,他和简薇就搬到了县城。
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家多了一位四十多岁的苏厨娘,她是从外地来的,相公儿子都得疾病去世,只剩下她一人,就自卖自身,正好被方氏碰到,就让简薇买回来,基本上就是每天做饭洗衣,帮忙喂牲畜之类的。
这样下来,其实就是解放了小陈氏和顾蓉,两人开始有时间和简薇一起做针线了。
顾大河却趁着这段时间手头上有点闲钱,就去买了二十亩荒地,准备雇人一起开荒。毕竟顾青云身为举人,可以有两百亩额度的免税,他们家的田地还没有填满这个数字呢。
简薇也在这新婚的一个月内安排好自己的嫁妆。
顾青云看过她的嫁妆,要说价值最大的就是那一百亩水田了,挨近县城,已经有佃户在种。除此之外就是桃江码头的一间面积一亩大的商铺和他送过去的那座小院子。
现在她的商铺和宅子已经租出去了。
除了水田、铺子和宅子,陪嫁的金银首饰还是有几套的,其他布匹之类的更不用说了,至于压箱银,这个没在嫁妆上显示,顾青云自然不知道。
不过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他从来没想过要打老婆嫁妆的主意。
至于那一百亩水田,简薇和他商量的时候,两人觉得现在暂时挂在他名下,毕竟可以免税,等以后顾家的水田多起来了,再回到简薇名下也行。
当然,如果他能考中进士,那可以免税的额度就更大了。
在县城居住的日子无疑是美好的,这里闹中取静,几乎很少人打扰,顾青云可以安静读书,不像是在村里,偶尔会有亲戚或村民上门,大家都以和他说话为荣,还没稀罕够他这个举人,弄得他经常得借口读书才能摆脱。
加上到底是几百人的村子,经常会弄出一些小矛盾出来,偶尔有村民的鸡被黄鼠狼吃了,那家的妇人会整整咒骂半个时辰才停歇。
村里有什么喜事都想请他去,这样一来,顾青云不好拒绝,大大影响到他的读书计划。
所以在县城这种安静的日子顾青云才觉得舒坦,因为每天该做什么事都在他的计划中,他觉得很安稳,心里很安定。
慢慢的,随着相处时间的拉长,他和简薇的感情也渐入佳境,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生疏客气。
当然,到了这里,他们也要应酬,但终究很少,除非是哪家办喜事他们才去,一般的文会偶尔才会去一趟。
相比之下,他的岳父大人交际就活跃多了,基本上只要是他出现过的场合都可以见到他。顾青云仔细观察,发现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好,大家也乐意给他一个面子。
顾青云想起方仁霄对他的评价,觉得非常准确。
这天,阳光明媚,花园的花儿热烈开放,顾青云正好有空,就应简薇的邀请在花园里听她弹琴。
一曲完毕,顾青云忙鼓掌,赞扬道:“薇儿,弹得非常好,很优美,听得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简薇瞪了他一眼,娇声道:“就会贫嘴!好了,轮到你了。”
顾青云苦着脸,忙摇头:“有你的珠玉在前,我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不行不行。”
简薇不理他,一个劲地摇他的手臂。
顾青云受不了了,忙笑道:“好好好,我马上弹,娘子有命,相公怎敢不从?别说叫我弹琴,就是让我马上跳下池塘我也乐意。”
简薇开怀一笑,点点他的额头,摇头道:“你就会哄我,油腔滑调的。”这才半年,自己的相公怎么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在她前面都是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熟悉之后,竟然变成这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激自己的丈夫,哪个女子刚成亲不是在家里伺候婆婆的?她还能跟着来县城,那绝对是丈夫帮忙说了话,加上公婆和善才行。
现在她在这里生活得很自在,不说经常可以回娘家,就是身边没有公婆在,也足以让她的小姐妹们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简薇决定这次回村,一定要再给婆婆买几件首饰。
顾青云不依,道:“被你这么一抱,全身软绵绵的,我早就被迷住了,跳进池塘简直是件小事,就是叫我翻跟斗我也乐意。”
“坏人!”简薇推了他一把,“就会说话来哄我。”心里却甜滋滋的。
顾青云嘿嘿一笑,笑得很是无赖。
两人笑闹过后,顾青云这才撩起衣摆,坐在古琴前,宁心静气,开始弹。
以他的水平,堪堪能够把一首曲子弹得完整流畅,至于把自己的感情蕴含其中?那是什么?顾青云不懂。
一曲完毕,简薇点评后,就开始教他一些弹奏技巧。最后他吹箫,简薇弹琴,两人合奏了一曲《凤求凰》。
具体水平顾青云不知道,不过他心里是比较满意的。以前只有他自己的时候,他很少会练这些,也只有烦闷的时候才会玩一下。现在娶了老婆,有她的督促,他练习的时间就多了。最近参加文会,大家都说他的水平比以前提高一些,就是作诗水平也有所长进。
加上简薇对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身上的衣着打扮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冷了热了都有人问,他又不是木头人,简薇对他如此用心,顾青云也不自觉地想对她好。
顾青云知道这不是什么爱情,但他的确对简薇有好感,觉得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也不错。
这天,何谦竹在府城有田假放,就回家了,路过林山县的时候就来找他,两人几个月没见面,趁着有机会,正好可以交流感情。
顾青云把他请到花园的凉亭里。
等慧香上茶退出后,何谦竹笑道:“娶妻了到底不同,以前我去你那里时,只能喝白开水,现在竟然可以喝茶了。”
顾青云不理他。
何谦竹也没在意,他站了起来,四处看了一下,笑道:“你这里真不错,那丛美人蕉长得真好,还有,这池塘是种有荷花吧?可惜我没看到它们开放的时候,一定很好看。”他看着那枯黄的茎叶,猜测道。
顾青云点点头:“是荷花,年底莲藕就可以吃了,到时都不用再买。”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池塘的莲藕肯定是用来吃的。”何谦竹用扇子点点他,“人家只会想到风雅。”
“要不然我还留着?你别总是想到荷花盛开的时候很美丽,还得想到有这个水池在这里,夏天的时候蚊子特别多,就是种了很多驱蚊草都不管用。”顾青云不想留池塘在家里的,毕竟不是很安全,尤其是以后他们有了小孩后。
说到小孩,顾青云就笑道:“你儿子长得真好,很像你。”
这话一出,何谦竹顿时得意了,道:“这小子就皮相好一点,其实顽皮得很,两个大人都看不住他。不过你也不用羡慕我,你家的孩子也快了吧?”
顾青云一听,颇为不好意思,道:“还没那么快呢。”心里却奇怪,简薇怎么还没怀孕呢?不过一想到他们成亲才六七个月,很多夫妻都是成亲几年后才有孩子的,就不急了。
顾青云又赞了几次,就回到正事:“明年是乡试之年,你参加吗?”
“当然,这次中的几率应该大吧?”何谦竹语气颇为自信,“如果中的话,后年我就去京城和你们汇合,到时你们可得提供住宿给我,据说每次会试,京城的房租都非常贵。”
他倒是不怎么担忧钱财,毕竟他家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让他去京城赶考的钱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加上他舅舅家有钱,只要他中举,不愁没银子。
“你就放心吧,到时直接住在我老师家里,大家是同乡,每年都有越阳郡的举子去找老师。最不济,可以去越阳会馆啊,那里也是比较方便的。”在京城做生意的商户会把一处地方作为会馆,参加会试的举子可以免费在那里住。
京城的米价、盐价等日常生活消费都只是中等水平,但它的住所、娱乐等方面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在京城买得起房子的。
顾青云估计,把他家和简薇的嫁妆都卖了换成银子,估计也只能在京城偏僻的地方买下一个院子而已。
何谦竹这才放心,道:“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还真怕到了京城会露怯。”
顾青云点点头,可以理解。
“今年陛下打下了南方那一片南蛮之地,改名为南州,和咱们越阳郡接壤,准备并入郡里,到时咱们郡面积增大,据说会改为‘郡’为‘省’,这个你听说了吗?”
“知道,县学里最近都在讨论这件事。这是好事啊,这样以后你们的乡试名额就会增多,就是不知南州那边会不会有很多读书人,多的话就会和你们争抢名额了。”顾青云虽然已经考上了,但还是很关注乡试的,谁叫他身边还有一堆亲朋好友以后要考呢。
“我听说有,毕竟那里有很多和咱们同宗同源的汉人,有汉人的地方肯定有读书人。”何谦竹刚才还觉得信心满满,现在一说到这个就有一点忧虑,道,“虽说好像离咱们很远,但如果动作快的,明年就可以合并了。”
“我只知道这陆将军挺厉害的,才一个月就让南蛮俯首称臣,而且据说他才二十出头,即使出身将门,也算是年少有为了。”顾青云对这个陆将军很有好感,毕竟对方的速战速决,对他们这里影响不是很大,除了今年的秋税要交早一点外,朝廷也没有再征税。
这是顾青云第一次觉得战争离他很近,想当初刚听到朝廷要攻打南州的时候,他还很害怕,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准备点粮食搬到山上,没想到他刚听说这个消息,人家陆将军就把它打下来了。
他知道开国以来,其实这么大一个国家,边境处总会和其他势力有点摩擦,偶尔会打几场小规模的仗,但他没想到朝廷设立在南边的那个军队,会突然间说打就打,等民众反映过来后,南州就已经跪下了。
何谦竹点头赞同:“现在才建朝二十几年,那些勋贵的权势还很大,上次赵文轩不是说了吗?他们在京城可是嚣张得很。唉,文臣武将勋贵,以后你真当官了,可得小心翼翼,不然惹到人家就会很麻烦。”
顾青云默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谦竹在他们这里吃了午饭后才告别离去。
第二天,顾青云想起这个月的月俸还没领,就打发顾三元去官府帮忙领回来。他在县学的地位相当于是从九品,岁俸只有三十一两,到了年底时,官府还会下发一些名目繁多的过节费。这个数量顾青云就不知道了,他还没领到过。
目前,他除了月俸就只有写话本的收入了,说实在的,这还比不上他妻子的地租和房租。
顾三元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顾青亮离家出走,嗯,还走来他家了。
看到顾青亮,顾青云没好气:“不是说离家出走了吗?怎么不干脆走远点?”
顾青亮一听,立马掉头就走。
顾青云见状,忙拉住他道:“不就是说说吗?怎么那么大气性?”这是迟来的叛逆期?
顾青亮一屁股坐下来,非常生气,就道:“不是我气性大,是我爹和爷爷,老顽固,气坏我了。”
顾青云了然:“还是你想经商的事?”
“不是那件事还是哪件?”顾青亮很不满,“我又不是读书的料,现在一看到书本就头疼,爷爷还想压着我读书,这怎么可能?经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而且在这林山县一亩三分地,你还是能护着我的,怕什么?”
顾青云不想说话,大爷爷事先已经严禁他帮助顾青亮。
顾伯山对他的恩情更大,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顾青亮发发牢骚。不过他觉得,大爷爷家迟早会妥协的。
“对了,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你娘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发完牢骚后,顾青亮才说起正事。
“明天我们就回。”现在是农忙时期,要不是何谦竹说要来拜访,他们昨天就应该回了。
其实顾青云真的不太乐意回家,因为现在每次回家,他奶奶和娘亲都会问简薇有没有怀孕。她们不好意思问简薇,就只能逮住他问了。
可是她们不问,村里的三姑六婆也帮着问。每次看到简薇尴尬的样子,顾青云都很心疼和无奈。
为此,顾青云颇为不高兴。这女人不怀孕,这不是男人的问题吗?伤到他自尊了,明明他偷偷去给大夫看过,他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没问题的。
而简薇估计也偷偷回娘家看过了,也没问题。
他现在想的是,是不是过了年就提前去京城,要不然处在这个环境,他和简薇压力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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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正十年,越阳郡,林山县,林溪村。
三月的林溪村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水淙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村外的农田里村民们正在辛勤劳作,村子里此时炊烟袅袅,鸡犬之声不绝,一派恬淡平和的农家景象。
村尾的顾季山家,庭院内的一名幼童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名幼童,小名栓子,大名顾青云,他看着庭院内的桃树和李子树盛开的花儿再次吐出一口气,身边半大的小黑狗也汪汪叫了一声。
顾青云看了小黑一眼,不理会它甩得飞快的尾巴,坐在小凳子上再次出神。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四年了,他是传说中的“胎穿”,早产儿,才7个多月就出生了,以古代的生活条件,可想而知,他能长这么大是多么不容易了,要不是他有成年的芯子,估计真的活不过去了。
以他现代的标准来看,他生长的顾家真的是太穷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世是男的!男的!男的!
因为事情很重要,所以要说三遍。
前世她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离异,作为拖油瓶的她跟在外婆身边,离异的理由是她身为一个女娃,不能传宗接代。她父母都是当地市里单位的人,当时计划生育政策抓得严,在不能生二胎,又舍不得工作的前提下,最后牺牲的只有她了。
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爸妈也不想带她,影响找第二春,最终也不知道怎么协商的,她妈为了一笔抚养费才答应接手,离婚协议书一签,她就从市里被送到村里的外婆家。
外婆对她还不错,毕竟她只有妈妈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独自一个人居住,有个外孙女在一起也有个寄托。可以说,活到二十几岁,她只在外婆身上感受到什么才叫亲情。
就这样慢慢长大,和父母每月的联系只有那一张卡里打入的数字,等她到市里读高中的时候,才第一次踏入爸妈的新家。
她爸妈离婚后很快各自再婚,这次两人还是生了女儿,这个消息当时令小小的她非常高兴,她还以为他们还会再折腾呢,可惜这次不知为何,两个家庭都继续地生活下去,没有分开。
年幼的她曾经很不解,现在想来,大概是有感情吧,没感情的话什么都是借口。而她,身为没感情的产物,两家人都很不待见她,妹妹们也没有把她当成姐姐。
大家相处得很不愉快,她没有受虐的倾向,之后再也没上过门。
父母给她提供的抚养费只到十八岁,她学习很努力,高考考上本地一所重点大学,大学办理了助学贷款,生活费可以靠自己打工得来,勉强可以完成学业。外婆那里虽然要给她钱,可是她哪里忍心要,她年纪大了,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养老金。
磕磕绊绊完成学业后,一毕业就考上了当地乡镇上的政府公务员,当时想着可以离家近照顾外婆,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两年,外婆摔了一跤突然离世,她办完丧事后,伤心过度,昏睡过去后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幸亏她在那个时空没什么牵挂,助学贷款也还完了,攒的钱也给外婆办了丧事,没给其他人占便宜。
没办法,如果她死后还留下一大笔遗产,那她肯定会死不瞑目的,她可不想把东西便宜那些所谓的“亲人”。
在这边出生后,身子骨弱,她全身都疼,特别是脑袋,当时她还残余着一些前世的记忆,所以吃起东西来特别乖巧,无论是奶还是药都照吞不误,只偶尔弱弱地哭几声,装一下婴幼儿的行为。
就这样,她长到了四岁。
重新学习语言后,顾青云还是没有摸清现在是哪个朝代哪个地方,只留心大爷爷顾伯山曾经说过现在是洪正十年,这里是越阳郡林山县林溪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林溪村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村子里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二百多人,这里的地域偏僻,应该是在南边,具体的以后才能慢慢打听。
林溪村不是同姓居住,是由顾、苗、李三家大姓混合而居的,都是从外地迁来的。
十几年前,江南遇到百年难遇的洪水,良田被吞噬,房屋倒塌无数,百姓和牲畜被淹,大灾过后有大疫,活下来的人就更少了,当时可以说得上是十室九空,大家都逃荒去了。
这场大水直接把一个朝代给葬送了,新建的皇朝才十年,现在才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
当时朝廷鼓励百姓在林山县开荒定居,还有优惠条件,三年免税,第四、五年半税,之后才正常交税。据爷爷说当时他们的家乡已经被洪水和泥石流淹没了,干脆就响应朝廷的号召,直接在新成立的林溪村安定下来。
爷爷的哥哥顾伯山是童生,直接被任命为村长,这也是顾家没有喊着要回乡的理由之一。
于是,在本地安居下来后,顾家经过一系列的建房、开荒、买田,家资所剩无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幸亏本朝新立,现在是鼓励农桑,轻徭役薄赋税,大家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顾青云刚开始变成男的还觉得生不如死,虽然前世不懂事的时候还恨过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但她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变成男孩!
不过自从有一次她见到本村的一个小女孩被家人卖给人牙子,她的父母在一边笑着数钱后,顾青云就不寒而栗。
幸亏自己是男孩,一般而言,男孩总不会被卖的,要卖也不会是第一个。
他暗自庆幸。
在这个和古代类似的朝代,顾青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本来还有一个大他一岁的哥哥的,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他母亲因为伤心走路不注意,摔了一跤后早产了,大夫说以后也很难再生育了,幸亏他是男孩,要不然这个家指定不成样子。
他家现在是三代同住,户主是爷爷顾季山,现年47岁,农夫兼职木匠,偶尔有一定的外快收入。
奶奶老陈氏,46岁,泼辣能干,在家里除了爷爷,其余人等都要听她安排。
老两口生有三子一女,小儿子还没成家就因为瘟疫去世了,女儿嫁人后因为逃荒现在也不知所踪,还没联系上。
现在只有两个儿子在身边,大儿子是顾青云他爹顾大河,今年26岁,娶妻小陈氏,生有二女一子。
二儿子顾二河,今年20岁,娶妻李氏,生有一女,现在李氏正在怀孕中,已经三个月了。
所以在孙子一辈,顾青云就是唯一的男孩,他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绝对是爷爷奶奶和爹娘的宝贝疙瘩。
其实,顾青云早产下来后,因为身子骨不好,花了不少钱,几度发烧都差点丧命——即使他一直很努力保重身体,可家境就摆在这里,药都差点吃不起了,幸亏大爷爷顾伯山借钱给他看病,中间顾青云差点被爷爷奶奶放弃了。
因为他一岁的时候,二叔生了个比他健康许多的儿子,当时爷爷奶奶的重心就转到堂弟那里了,花在他这里的银钱就少了。幸亏他还有一个好爹娘,幸亏他娘不能生了,对于家里唯一的一根独苗,顾大河夫妇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顾大河一有空就到镇上打短工,小陈氏拼命地在家织布,赚来的银钱都给他买药吃。
家里本来赚的银钱要交公的,但对于顾大河夫妇俩的行为,爷爷顾季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话,家里就不再提。
顾青山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即使这个朝代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他都想好好活下去,难得有这样的机缘可以重生,能在三岁的时候全部记起前世的记忆,他一定要好好珍惜,保重自己的小命。
特别是他的小堂弟在一年前去外婆家,一不小心染病,回来还是不治而亡后,他就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管他是男是女,活得久才能拥有一切。
“哎哟,爷爷的小乖孙哦,怎么坐在这外边,吹风了怎么办?”正在沉思呢,就听到了爷爷熟悉的声音传来,自己的小身子也被举高起来投入一个满是汗味的怀抱。
“爷爷,你回来了?”顾青云惊喜地叫出声,吧唧一下亲在他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奶声奶气地说道,“爷爷,栓子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爷爷去田里除草啊,栓子今天做了什么呀?”顾季山一边抱着他,一边往堂屋走。
“喂鸡,吃饭。”顾青云回答道,见后面还有一群人,就一一打招呼,“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回来了。”
被叫到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到了堂屋后,顾青云被放下,还被逗着说话,其他人就到院子的水井那里洗干净身上的泥土了。
“一身的汗味泥土,你就敢抱我的小乖孙,赶紧去洗干净。”奶奶老陈氏一把把顾季山推开,自己则蹲下来柔声问道,“栓子,今天早上起来你大姐给你蛋羹吃的没?”
“吃了,都吃光了。”顾青云郑重地点点头,这是他补充营养的主要来源呢,当然要吃完了。
第2章打算
“好好好,能吃就好,咱们栓子是个有福的。”奶奶老陈氏摸摸他的脑袋,满脸慈和。
顾青云故作懵懂地点点头。
家里只有他每天早上能吃一碗鸡蛋羹,这是给他补充营养的。
“爷,奶,吃饭了。”就在这时,九岁的大丫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相貌清秀,面色微微发黄。其实不止是她,村里人都是这样,面黄肌瘦的。
顾青云来这里后才发现以前看的电视,里面的人很多都是穿着长衫或长裙的,可他现在见到的都是穿着裤子和短褐的老百姓,要不是衣服样式不同,他都觉得和现代的差不多了,女子的衣裙也没有拖曳在地,只刚刚盖住鞋面,走路的时候还会露出鞋子的样式。
在他看来,老百姓要经常下地干活,穿着宽大的衣袍很不方便,所以这种短、窄的衣衫应该是劳动人民专属的,而且都是麻布织成。
在顾家,织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麻布的优点是强度极高、吸湿、导热、透气性甚佳,缺点则是穿著不甚舒适,外观较为粗糙,生硬。
大人们都是穿麻衣,只有小孩,特别是顾青云可以穿更加柔软的棉布,三位姐姐都是只有内里穿棉布,外裙还是麻布做成的。
村里唯一穿长衫的就是大爷爷顾伯山了。
大家洗好手脚后就围着一张长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有两个大碗,一个准备用来装菜,一个是装饭的。
这时,小陈氏和大丫就抱了三个有脸盆那么大的盆子出来,这里面就是红薯饭、青菜和野菜混合,水煮黄鳝。
老陈氏轻咳一声,拿起勺子开始分饭菜。
是的,顾家就是分餐制,用老陈氏的话说,大家一起吃的话都会一窝蜂地夹肉菜,你争我抢的,显得很没有教养。
分好了饭菜后,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顾青云看来,他奶奶应该是享受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听话的就给多点,不听话的就给少点。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爷爷、爹、二叔三个主要劳动力饭菜是最多最好的,女眷就少很多,特别是三个姐姐就更少了,只刚够吃饱。
分完饭菜后,大家开始慢慢吃了,这时候,顾青云碗里就会有爹娘夹过来的黄鳝肉。
“爹爹,娘亲,自己吃,你们辛苦,我不辛苦。”顾青云摇摇脑袋,用小手挡住碗口。其实,他的小碗里也是黄鳝居多,几乎没有多少青菜。这是他奶对他的偏爱。
“我喜欢吃青菜,给我青菜就可以了。”现在是三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青菜还没长好,村里人都是和野菜一起混合吃的,有蕨菜和荠菜,野菜虽然做得口感不好,但营养很丰富。
大家一副“这小孩怎么那么懂事啊”的欣慰神情。
顾青云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接受爷爷奶奶和爹娘的馈赠,实在是他们干的活多,万一吃不饱干活累出病了,他怎么办?在这个家里,在他还没长大之前,他能靠的就是他们了。
至于三位姐姐偶尔投过来的羡慕眼光,顾青云就无视了。
吃完饭后,老陈氏就宣布二婶李氏下午不用去田里干活了,留在家里做饭就行。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李氏已经怀胎三月了,这次怀像不是很好,今天拔草弯腰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刚刚吃饱饭,干了半天的活,大家都会回自己的房里歇一会。
林溪村是七山一水两分田,水田少,山多,荒地多,那些荒地都被些石子、野草覆盖着,所以大家分的宅基地也大,村子里现在人口又少,所以每家每户的占地面积都挺大的。
顾家也不例外。
整个农家小院是坐北朝南,分有前后院,都是用篱笆围成的,还围着种了一圈的枸杞树、金银花树,还有当地的一种荆棘树,荆棘树上的叶子和树皮都是刺,可以有效地抵挡牲畜,后院因为靠近山,就多围了一圈的木制栅栏,又种了一圈当地的绿竹。
小院门口对着的正房有三间,左边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还隔了一个小房做仓库,中间是堂屋,是待客和吃饭的地方,右边是厨房。
左右厢房就是顾大河和顾二河住的地方,都是三间小房子。
房子都是泥瓦房,本来屋顶是茅草的,自从一年前顾青云的身体不再需要吃药后,家里就存钱把茅草屋顶改成了瓦片,这样一来下雨就不会老是漏水了,整座农家小院看起来也规整了不少。
据顾青云估计,整座院子占地面积有七八百平方米。
顾家人很是勤快能干,后院是茅房、粪坑、猪圈、鸡笼、菜地,前院就种了葡萄、柿子树、桃树、李子树、枣树等各种能结果的果树,都是从山上移植下来的,多年来,要想吃水果就只能指望院子里的果树争气了。
现在果树都长大了,每年还可以拿到镇上卖,多多少少有点收入。
住的地方没有矛盾,离得比较远,所以大家可以说些悄悄话。
此时,顾青云还和父母睡在一起,他的大姐大丫和二姐二丫住在隔壁。
“哼,娘就是偏心弟妹,我怀栓子的时候还一直下地干活呢,大丫差点就生在田埂上了,现在才三个月还没显怀了,就说干不得活了,真那么娇贵的话,嫁给我们家干嘛?不会嫁到镇里?”小陈氏回房后就开始愤愤不平。
二婶李氏是隔壁村的,娘家有四兄弟,唯独她一个女儿,是四年前进门的,因为有娘家有嫁妆,刚开始还和小陈氏互别苗头。小陈氏是老陈氏的远房侄女,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但小陈氏嫁过来后,当时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还是过了一段婆媳相好的日子,可自从李氏进门后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顾青云大哥夭折,顾青云身体不好的时候,即使老陈氏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小陈氏还是觉得爹娘更偏向二房。
小陈氏和老陈氏的娘家都不在本地,当时逃荒的时候也失散了,现在还没能联系上。
“娘这也是为了孙子。”顾大河把正在房里绕圈圈的儿子抓住,准备把他放在小床里睡觉。
顾青云郁闷,他明明正在饭后散步好不好。
“孙子?孙子,哼,谁知道一定能生孙子?要不是弟妹那年回娘家非要带儿子回去,还染病不治,你瞧吧,现在的顾家哪有我们这一房站的地?我一想到那年冬天栓子和二娃子同时发烧,娘和弟妹坚持要大夫先给二娃子看病我就心寒,明明我们栓子比二娃子病得还要严重。哼,不就是看我们栓子身子骨弱吗?结果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栓子。”二娃子就是二房夭折的儿子。
“好了,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顾大河看见眼睛亮晶晶的儿子就头疼,忙叮嘱道,“儿子,你娘说的话不要说出去。”
顾青云猛地点头,小手捂住嘴巴小声道:“我谁也不说,爷奶也不说,我知道爹娘是最疼我的。”
“我儿子就是聪明。”小陈氏很是欣慰,搂着他道,“在外面你就和你爷爷奶奶亲近点,但不要什么都说出去。”
顾青云点点头。
“你弟弟看起来是憨厚老实,可最后不也没意见的,大夫还说了,要不是他来早一点,栓子就救不回来了,当时大夫还是你去背回来的呢。”小陈氏下结论,“反正,我就希望弟妹这次最好生个女儿。”
顾大河叹了口气,这又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栓子他爹,我想了想,为了栓子以后过得好一点,还是得用点手段。”小陈氏突然小声道,见顾青云已经躺在小床上闭上眼睛了,就给他盖上小被子,现在还是三月份,天气还有些寒冷。
“什么手段?”
“你觉得我们栓子怎么样?他很聪明的,你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多久了他都没忘记,平时学数数也很快,大丫都没他记得快。”
顾家在前朝是个小地主,有两百亩地,当时为了供养顾伯山读书就卖了一百亩,为了最大限度占便宜,当时顾伯山在学堂里学了后就回来教给弟弟,所以顾季山是懂一点字的,他生了儿子后也把自己记得的字教给两个儿子了。
所以顾大河也会写几十个常用字,在顾青云有意识的诱导下,也把自己会的字教给他了。
现在小陈氏一说,顾大河就记起来了,忙点头道:“是啊,我们栓子聪明,我教他写的字他都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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