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只能靠着征收船税和木税过日子了。”顾青云无奈地摊摊手,接着拿起汤勺先喝汤,赞了一句,“天冷的时候喝羊肉汤滋味最好。”看着对面的何谦竹,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府学时,接何秀才参加岁考时让店主事先熬制的羊肉汤,再看看何谦竹下颌上的胡须,感叹时光流逝得太快。
不过一想到何秀才就想到何智,他前些年考上举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京赶考?
何谦竹却在沉思:“看起来工部的日子也不难过。”
顾青云挑挑眉:“还行,目前我和赵大人想做的就是建一个冰窖。”这是他朝赵郎中提议的,相当于从营缮司虎口夺食,营缮司肯定不同意,只是赵郎中可不怕对方,而且没有触犯朝廷的规定,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毕竟每年朝廷发的冰块数量会增多一点嘛。
“冰窖?工部不在早就有了?”何谦竹惊讶地看着他。
“可是每年都不够用,京城的人越来越有银子,喜欢享受的人总是那么多,天气热一点就立马用冰了,每年朝廷下发的冰块只是杯水车薪,朝廷又没有明令禁止除了营缮司其他司不能修建。反正现在都建好了,就等着今年下雪藏冰。”
顾青云的语气淡淡的,神情却很是高兴,“冰多了总能卖出去,京城有那么多大户人家。”他很奇怪前任的郎中为何没想到这个生财的路子,每年的夏天他总觉得特别难熬,尤其是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都得特意到庄子去避暑。
不过一想到之前工部右侍郎的惊讶,营缮司的阻挠,还有司里那些低级官吏的冷眼旁观,以及整个过程中产生的麻烦,顾青云就觉得可能上一任早就想到了,只是嫌弃麻烦没有动手。毕竟前几年司里因为造船的效益很好,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这上面。
再者,与船坊相比,冰窖的盈利的确不够看,只能说聊胜于无。
“这么说你们明年夏天就不缺冰了,好极了。”何谦竹倒是挺羡慕的,这种福利光明正大,他们大理寺私下的收入是挺多的,可是银子拿着会烫手,他极少会私下收银子,每次都是大家都有的他才敢收。他们何家连着前朝都只出秀才,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么一个进士,他可不想乱来,毁了家族的名声。
再者,他还想在大理寺有一番作为呢。
“到时我拉一车给你。”顾青云露出笑容。
接下来,两人又交流一番最近发生的事,饭桌上也没喝多少酒,只是随意小酌一杯,见寒风乍起,很快就各回各家了。
年底,大地银装素裹,城中时不时响起爆竹的声音时,又一年的除夕到了。
今年的除夕之夜,少了三个人,感觉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餐桌上,厨娘使出了浑身解数,菜肴丰富,鸡鸭鱼肉海鲜应有尽有,丰盛至极,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上面。
顾青云和简薇看着方仁霄和连氏闷闷不乐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不说良哥儿他们,如果小鱼儿在就热闹了,他一个人可以顶得上我们所有人,没有他,冷冷清清的,真不像过年。对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和你们一起过年吧?唉,孩子大了,陪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连氏小声咕哝道,“早些年叫你们多生一个你们不肯,要不然现在还可以有个小娃娃在身边凑趣。”
她旁边的顾景一身红衣,衬着她唇红齿白,皮肤白嫩,此时闻言也只是挑挑眉,微笑说道:“太外婆,你这是在嫌弃我?”
“是的。”连氏见顾景开口接话,精神就上来了,“你看别家的小姑娘,越长大越可爱,时常腻在老人家身边撒娇,你呢?偏偏和人家不同,小时候还好,又活泼又可爱,现在是越大就越安静,都怪你娘,让你看那么多书,移了性情。”
简薇躺着中箭,只能无奈地辩解道:“小丫小时候就不怎么活泼,她性子本来就安静。”
顾青云和方仁霄对视一眼,说白了,连氏这是心情不爽快,见家里人少心里不舒服导致的。当然,还有最近又和顾景闹别扭的缘故。
这么多年来,难得家里有个女娃娃,又是年纪最小的,顾景是在方仁霄和连氏膝下长大的,连氏很喜欢为她打扮,这次过年,她让人给顾景做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裙,这本来是件好意,只顾景不大喜欢红色,尤其是她穿了后显得减龄,好像是个十岁的小娃娃,就随口说了一句更喜欢浅色的,就让兴致勃勃的连氏有些受伤,感到和太
外孙女审美不同了。
虽然顾景还是穿上了这套衣裳,两人又和好如初,不过现在看来,两人还是有些别扭。
话说回来,小时候的顾景长得是白嫩可爱,不过五官大多像简薇,但随着她越长越大,相貌反而有所变化,五官微调得更加精致,几乎是结合顾青云和简薇的优点,让连氏和简薇又惊又喜,可没想到的是,随着相貌的好看,如今十二岁的她已具少女的风姿,但性情不如别家小姑娘的活泼,反而越发清冷。
在顾青云的眼里,自己的女儿长得漂亮,气质佳,举止优雅,不就是话少一点,表情少一点吗?妥妥的小女神,又不是冰山系的,没事。
至于她和连氏之间的小问题,顾青云就自动无视了。反正过不了今晚,连氏肯定被顾景哄好。
他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前几天,他接到了顾永良的来信,信中除了说明他们顺利回到林溪村外,还说了爷爷身体不大好的消息,说是已经请了大夫,前不久还卧病在床,现在勉强可以出来走动,只是想像以前那样健康,可以在村子里到处溜达是不可能的事了。
顾青云把那段话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算一算,爷爷八十二岁了,这个寿数已经是极为高寿,得亏他们年老后不用做活,经常进补的缘故,就算这样,顾青云只要一想到那个事情,心里还是难过得很,可以说是忐忑不安,生怕哪一天就接到不好的消息。
晚上守夜时,顾青云早就让方仁霄和连氏、顾景去休息了,堂屋里只有他和简薇在。
简薇对顾青云的情绪很是敏感,就问道:“是不是还在担心爷爷的事?”
顾青云微微颔首,看着火盆沉默不语。刚才在老人和孩子面前他还需要掩饰,在简薇面前就不必了。
“我知道你对老人家怀有愧疚,只是爷爷在信中特意强调过,不许你辞官或请假看他。”简薇抓住顾青云的手,缓声问道,“你还能休得了假吗?”
顾青云木然地摇摇头,这个可能性他早就想过了,现在的都水司人手紧张,十天八天还勉强可以,两个月肯定不行,而且他有感觉,现在是关键时刻,不想功亏一篑。
即便他不想绞尽脑汁去升官,但送到他面前的机会他肯定会牢牢抓住。
“幸亏有良哥儿和辰哥儿在,有他们陪伴,又有其他重孙子在身边,老人家肯定很高兴。”简薇安抚他。
果然,这话一出,顾青云想到自己的儿子在老家,心里的内疚就不自觉地减轻了。这么多年来,他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是很深的,最开始是有移情作用,后来是因为他们没有反对自己读书,给了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再后来,是他们的疼爱让他觉得心里舒服。他又不是木头人,别人对他的感情如何,他自己是能感受到的。
“对了,林姐姐的信你看了吗?”简薇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顾青云回过神来,摇摇头。林氏是赵文轩的妻子,自从他和赵文轩断交后,简薇和林氏偶尔还会联系一下,只是机会不多。
“林姐姐说他们家明年就到京城来了,这次来,嗯,他家相公想在京城复习功课,再参加会试。你怎么想的?”简薇试探性地问,“人都是会变的,以前的林姐姐我还能看出她不喜欢某人,心里带着怨恨,现在生下孩子后,就老是写信过来想让我为某人说好话。”
顾青云叹了口气,上个月他还和何谦竹谈到赵文轩的事情,知道何谦竹那边也收到他的来信,比起以前来,这么多年的蹉跎似乎让他改变一些,说话很得体,话里话外都是想同归于好,只是何谦竹没有回信,而他没有表态。
本来赵文轩和何谦竹没什么的,但因为他的事,两人早就冷淡下来。
“等他来到京城再说吧。”顾青云想了想,回答道。
事实上,时过境迁,对于当年的事他早就释怀,不放在心上了。他当时难过的是他自认为的好友会在背后这么中伤他,要是事情发生在现在,他肯定没有当时的震惊和伤心。
不过要他和赵文轩和好,他又有点不情愿,这又不是过家家,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又是一件纠结的事。
无论如何纠结,时间还是照样过。等到阳春三月,赵郎中到了致仕的时候,当大家为这个郎中的位置蠢蠢欲动时,明旨下来,顾青云顺利接任,成为工部五品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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